「不來真的還來假的？」
胡桂揚避得稍慢一些，額角中招，疼得他怪叫一聲，又倒在草堆上，「好狠毒的老傢伙。」
「怎麼，你以為這一招不好用嗎？你以為江大人真的怕你、欣賞你嗎？無非是因為你在宮裡有個靠山，在京城沒人敢動你。可我不怕，我若進宮，必是天翻地覆之時，你有多大靠山到時候也倒了。外人都當你被綁架，你被打死也只是一場意外，與江大人無關。」
火勢漸大，老猴子突然調頭，拖著身體向門口逃走。
「真是一場好火，燒得我皮開肉綻，挺好的繩子也被燒斷兩根。」
老猴子再揮棒，胡桂揚側身翻滾，肩頭挨了一下，但是不重，全身因此沾滿雜草，腹部用力，挺坐起來，笑道：「江大人真愛開玩笑，回去之後我得跟他好好說道說道。」
「可惜什麼？」
「先滅火啊！」胡桂揚叫道。
「霍雙德德？這個名字好，像是外國來的公主。」
老猴子伸出雙臂，胡桂揚往後挪蹭，與黑長的指甲保持幾寸距離，「看到了，雖然瘦，應該挺有勁兒，勤洗一洗會更好一些。」
「不怨你，但你能將燈籠挪開一點嗎？」
「反正江耘也不喜歡沈乾元，順便除掉。」
胡桂揚沉默一會，「原來你姓侯。」
「胡桂揚？」
「你兒子也被閹了，否則的話，你的權勢就能世代相傳了。」
他慢慢抬起頭，看到自己的短棒被握在別人手中。
胡桂揚拎著短棒出屋，藉助月光看去，赫然發現這是一處墳地，身前幾座墳墓，身後是守墓之廬，更遠一些，火光跳躍，ｗww•ｈeｔubｏｏｋ•ｃｏｍ•cｏm應該是閹丐聚集之處。
「反正你也不會招供，死就死了吧。胡桂揚，這是你的命，神船不想讓你活著壞事，所以借我的手，不對，借這場火將你除掉，與別人無關，你自己走好……」
沒有同伴搗亂，老猴子怒氣稍減，「不好意思，讓胡校尉看到如此一幕，這些傢伙越混越沒人樣，遲遲沒被選進宮裡，也是有原因的。」
「來不及了，我得走，我不想死，我有神命在身……」老猴子為了逃命，爬得比平時更快。
真有被棍棒打中的，叫聲「哎呦」，立刻避到一邊，小棍子跑得更快，一下沒挨著，「是你把我攆走的，照不到人別怪我。」
老猴子心慌意亂，立刻張嘴大喊：「來人！小棍子！」
「是他派我出城，許多人都知道。」
老猴子長出一口氣，「那就是你對神船還有用處，咱們繼續。」
「這不是玩笑！」老猴子用力揮棒，卻再也夠不著目標，「一群笨蛋，就不能把你綁在柱子上嗎？」
「托你吉言，我還能年輕幾年。」胡桂揚笑道。
胡桂揚睜開雙眼，發現自己雙手雙腳被捆，躺在一堆雜草上，四周漆黑一片，空氣中有一股怪味，感覺這裏像是馬房。
「我剛剛救你一命。」
「祝你成功，早日成為大明權宦。哎呀，真是可惜。」
「迷|葯不夠多？」「他喝得太少吧？」抬椅的兩人互相問道。
「認得，沒把兒的叫花子，大家都叫你老猴子，是這位小棍子的爹，曾經親手殺死西廠的霍雙德霍總管。你竟然還能逍ｈｔtｐs://m•ｈeｔubooｋ.cｏm.ｃｏｍ
遙法外，真是沒天理啊。」
「快一點，再快一點！」胡桂揚不停催促，「你還是喊人幫忙吧。」
老猴子突然抓到一隻腳，而且是踩在地上的腳。
抬椅的兩閹再次大笑，連小棍子也笑，老猴子沒忍住，再次發怒，「就是這雙手，我用雙手硬生生扭斷他的脖子！」
「他可是錦衣衛！」
「你怕了吧？胡桂揚，別不好意思，沒人不怕，霍雙德臨死前屎尿齊流，哭著向我求饒，可是沒用，我不會手軟，我天生就是心狠手硬的人，估計神船看上的就是這一點，要讓我當行刑官……」
老猴子在扶手上連敲幾下，讓兩人放下椅子，不太滿意地說：「察言觀色，懂不，得學會察言觀色、揣摩上意，不能每次都讓主人開口，你們這樣，進宮就是送死……」
「越耐心表示越虔誠？」
「把繩子解開，我還能再睡一會。」胡桂揚笑道。
「我用身體壓滅的，燒得我都要熟透了。」
老猴子終於爬到門口，雙手緊緊抓住門框，馬上就能出屋，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胡桂揚往後挪動，但是很快碰到牆壁，再無退路。
大家都躲得遠遠的，沒一個人應聲。
「對，這叫一石兩鳥。」老猴子揮了一下短棒，差幾寸，沒打著人，於是一手扶椅，努力往前挪動。
「火……」
「你呢？為什麼也沒進宮？」
小棍子還是覺得危險，將燈籠放在地上，轉身跑掉，「你自己審吧！」
其他三閹笑聲不斷，老猴子怒不可遏，本想叫人將自己再往前抬送一段距離，或者將胡桂揚m.ｈeｔｕｂoｏk•ｃoｍ.cｏｍ拽過來，這時也不開口了，從身後拿出一根短棒，高高舉起。
「又是誰？難道官府來救我了？」胡桂揚全無頭緒，可是那些唿哨聲又不像是官兵。
「說話也跟從前一樣。胡校尉，你別怨我，當年你劫持過我一次，風水輪流轉，咱們這回算是抹平了。」
對面一直沒聲音。
「這裏都是乾草，我覺得會被點著，咱倆今天就要被燒死在這裏了。」胡桂揚猜道。
他正想尋路離開，就聽得唿哨聲響，隨後是馬蹄震動，一隊人馬衝進閹丐群中亂打亂殺。
兩名抬椅的閹丐放肆大笑，老猴子只得將怒氣轉到兒子身上，「笨蛋，他們不懂，你也不懂？走近一些，用燈籠照胡桂揚，照咱們幹嘛啊？」
「因為我的腿……因為神船對我另有安排，我得耐心等待。」
「要來真的嗎？」
「你臉上的泥太多，我觀不了色，你不說話只是咳嗽，我察不了言，所以，抱歉，我揣摩不出你的意思。」胡桂揚臉上的笑容里可沒有半點歉意。
一句嘲諷卻讓老猴子笑了，「不可惜，小棍子可以收養義子，繼承我們侯家的香火，這是宮中慣例。尋常百姓天天講孝道，可是你滿京城看看，多少廟裡供著太監的牌位？香火不斷，時時有人看顧，誰家比得了？」
「你得招出神玉下落，要不然我還是得掐死你。」
「這隻是開始，我還有雙手，你的脖子比霍雙德……」老猴子突然閉嘴。
「江耘就出這麼一招？」
「沒死。」胡桂揚冷冷地回道。
「嗯？」
小棍子收回燈籠，向父親道：「你問吧。」
眼前和圖書是黑的，火竟然已經熄滅，他一直在拚命爬行，竟然早沒有注意到。
「江耘要的是神玉，不是屍體！」
「我就說你是條漢子，寧死不招，江大人也不會怪我。」
看到胡桂揚已經坐起來，眼睛也是睜開的，四閹都很意外。
老猴子怒道：「兩根朽木，誰愛管你們？」隨即轉向胡桂揚，咳了兩聲，卻不說話。
胡桂揚躺在地上扭頭看去，原來是短棒被彈開，正好砸在燈籠上，紙被點著，快速燃燒，沒一會，火苗又弱下去。
「對啊，還有許多人看到你與常雄交談，受他邀請然後失蹤，官府順藤摸瓜，會去追查沈乾元，跟我們無關。」
那根棍棒卻另有目標，老猴子揮舞起來，不拘是誰，打著一個是一個，「讓你們笑，讓你們笑，一群沒用的傢伙，好好的事情被你們攪成這樣！」
進來四個人，全是閹丐，老猴子坐在木椅上，由兩人抬著，小棍子提著燈籠站在最前邊。
可雙手畢竟是雙手，沒法走得太快，火苗逐漸變大，燈籠周圍的乾草真被點燃。
老猴子還有絕招，短棒飛出，來了一招「撒手鐧」。
老猴子已經跳到地上，正要用雙手行走靠近胡桂揚，聽到這句話，立刻奔向燈籠。
抬椅閹丐也跟著離開，嘴裏嘟嘟囔囔，卻沒敢報復。
「嘿，你知道得倒不少，可你沒聽說過嗎？我們立過大功，之前犯過的事全都一筆勾銷……跟你說這些幹嘛？把我推近些。嗯，好，放下。胡桂揚，你知道我是怎麼殺死霍雙德的嗎？」
「我怎麼辦？」
「這不重要。」老猴子又舉起短棍，「廢話少說，招出神玉下和圖書落，饒你不死，若還嘴硬，霍雙德的下場就是你的結果。」
「錦衣衛多了，不是每個人都能飛揚跋扈，何況他是被……」說話的老猴子突然閉嘴，馬上又道：「你怎麼醒了？」
「對，這是考驗，許多人沒能通過，對神船失去信心，我還在堅持，全心全意，沒有半點懷疑。」
一名閹丐抬腿在椅子上踢了一腳，「宮裡沒你這樣的主人，真能進宮，我們自會學規矩，不用你教。」
老猴子裝出的威嚴全被自己人破壞，只得重新醞釀，等了一會才道：「胡桂揚，你認得我嗎？」
腳步聲傳來，外面出現亮光，還有說話聲。
老猴子大驚，鬆開手，又一次調頭向門口爬去，聲嘶力竭地大喊：「快來人，胡桂揚要跑……」頭上一痛，暈死過去。
「不對，我自己能逃出去，你只是救了自己一命，但你的命仍然歸我掌握。」老猴子再次調頭，向暗中的身影爬去，雙臂有力，一點不覺得疲憊，「什麼都是命，我一直覺得自己應該進宮執掌東西兩廠，別管什麼人，就算是鐵齒銅牙，我也能撬得開……」
胡桂揚雙腿用力，又往後蹭。
胡桂揚全身灼痛，還是忍住恨意，沒有殺死老猴子，抬手摸了摸，發現衣服破了好幾個洞，皮膚露出來，疼痛由此而來，好在摸上去不是太嚴重，「沒烤焦就好。」
「你倒是早說啊。」小棍子更是不將父親當「主人」，硬邦邦地甩下一句，然後邁大步走到胡桂揚面前，燈籠舉起，「看吧，他還是這副模樣，跟幾年前一樣，估計再過幾年也變不了。」
「可能是因為『上意』說得不夠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