賦格·原罪之鍾
第一百七十七章 妖魔

她愣住了,艱難向後退,恐懼著他的接近。
這個小鎮「無私」的接納了她——只要她願意出賣自己的肉體,就可以得到一份珍貴的口糧。
他赤|裸著上身,頭上戴著巨大的馬頭面具,龐大的軀殼上亮著一層層細密的音符。
她,打了自己?
「只要將孩子打掉就好,打掉它,你就是純潔的了……」
她就蜷縮在角落之中啊,紅髮如火焰餘燼一般美麗。一切痛苦都遠離她了,如此孤獨,又如此的安寧。
……
「她會害死我們所有人。」
他們終於恍然大悟。
在血泊中,那個嬰兒艱難地哭泣,聲音孱弱,寒冷都快將他的肌膚凍青了。
在陰暗中,有孩童壓抑的哭聲傳來,旋即被母親捂住嘴,有眼淚落在了他的臉頰上:
紅髮的女人愣住了,她看到人群圍上來了,神情變得兇狠,變得惡毒,變得像是要做什麼一樣。
妖魔的聲音像是接近了?它們被什麼東西吸引而來,是被鐵閘之後的恐懼的味道吸引么?
同他們一起歡慶。
她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低下頭,用力地抓住了念珠,就好像神真的會護佑她一樣。
在深深的地下,庇佑所中的人群再次掀起一陣壓抑地驚叫。人群上一陣動搖,有人被推倒在地上,發出悶哼,痛苦地蜷縮起來,無法站起。
神父喃喃自語,看著她,迷醉在那一片紅髮之中。
妖魔們嘶鳴,發狂地咆哮了起來。
大出血。
有人低聲呢喃。
神父那慈祥的神情僵硬了,漸漸地崩潰,變得陰沉又可怕。他猛然捏住了女人的下巴,強行將聖徽湊到她的嘴唇上。
瞬息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火紅色的頭髮從肩頭垂落下來,像是黯淡地火焰一樣,與燭火輝映,顯露出異樣的美。
漫長的寂靜里,人群只是凝視著她,可眼瞳中的恐懼被點燃了,變成了野獸一樣的光。
「等、等一下!」
他們也沒有看到背後的鐵門,那沉重的鋼鐵如同蠟燭一般地緩緩融化了。
它們來了。
他艱難地發出聲音,然後被看來的目光嚇怕了,那種目光像是噩夢一樣。
隱約有聖徽墜落在地上的聲音響起,被撕碎的喉嚨中發出了哀鳴:
妖魔的嘶鳴漸進。
那個慌亂地男人手足無措。女人愣了一下,擠出蒼白的笑容,那笑容帶著某種魔力,令男人著迷了。
尖銳的嘶鳴聲隱約響起,隔著厚重的泥土,能夠感覺到它們越來越近,徘徊在那小鎮的廢墟上。
「他們都完了……」
「對不起。」
巨響漸漸地接近了庇佑所,魁梧的身影撕裂了鐵閘,走進了黑和圖書暗中。
「婊、子。」
啪!
牆壁倒塌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地上的女人愣住了,像是意識到自己不受歡迎,她蜷縮在角落裡,深深地低下頭。
不是通過商隊和驛路,她從黑暗世界的方向里來。
猩紅的顏色從她的下身擴散開來,染紅了那一件破舊的裙子……那是血水。
她便笑了,輕聲地哼唱著童謠,滿是欣慰和不舍。
她竟敢……
懷抱孩子的女人陰冷地看著他,聲音沙啞:「難道你聽不見么?那群怪物就要被她引來了!」
去而復返的妖魔們舔著嘴唇,嗅著活物的氣息,便暢快地裂開嘴,像是在笑。
這不是很正常的道理么?她沒有錢,也沒有謀生的本領,想要活下去,總要付出點什麼東西。
庇佑所中,人們的面目慘白。
寂靜里,只有嬰兒觸碰著她垂落的臉頰,感覺不到溫度了,便嚎啕大哭,像是明悟了自己究竟失去什麼。
「媽媽我害怕。」
於是,她閉上了眼瞳。
那是妖魔肆虐在小鎮上的聲響,它們循著血的味道捕食獵物。野獸嘶吼和人類慘叫的聲音接連不斷的傳來。
他擋住了他們,神情蒼白又猶豫,回頭看著地上絕望的女人,表情抽搐著:
無路可逃。
黑暗裡,頂穹震顫著,昏暗的燭火隨著那隱約的動蕩搖曳,塵埃簌簌落下,落在臉上,帶來隱隱刺痛。
「她自願的。」大家都這麼說。
妖獸的聲音消失了,腳步聲漸漸的遠去。
今夜註定是小鎮最黑暗的時候,死亡、災厄和動蕩來到了這裏。
他這麼告訴別人,也這麼告訴自己,無力地跪倒在地上,不敢看倒在角落裡的女人,還有那黯淡的紅髮,不敢。
「別怕,神會保佑你的……」
「萬歲!妖魔終於離開了!」
真的都走了嗎?
獨臂的樂師大喜過望:「還有人活著!醫生呢?!醫生在哪裡?堅持住,女士,很快就會有醫……」
有人低聲喊,「不能讓這個賤貨害了我們所有人。」
神父抽搐地神情中擠出慈祥,將聖徽放在她的面前:「來,親吻它,神就會救贖你。你再也不會痛苦了,神會護佑你的。」
「嗚啊,嗚啊……」
倖存者們蜷縮在黑暗裡,閉上了眼睛。
他愣住了,錯愕地看向角落中。
黯淡的燭火無聲熄滅了。
或許是認命了。
臃腫的女人冷哼,一把拽過自己的男人,看向她的時候,便露出厭棄的神情,滿是厭惡。
封閉的庇佑所中,恐懼的人群發出一陣壓抑的驚叫。
這就是那個被詛咒的孩子,他從妖魔的廝殺中誕hetubook.com.com生,生與死亡和罪孽之中。
她說,「請告訴他,我很幸福。」
她的眼神空洞了下去,倒映出神甫扭曲神情。
「嗚啊……嗚啊……」
臃腫的女人愣了一下,可看到她隆起的小腹時,神情中得厭惡更甚了,冷冷地罵了一句:
剛開始她還會反抗的,後來就不會了。
「死了?」
「它們走了?」
可以看出,她流浪了很長時間,最後,她留在這裏。
到最後,只有寥寥幾十人有機會躲進教堂的庇佑所中,除此之外,剩下的人……都只能淪為妖魔的食物。
「都是你的錯,非要生下那個孩子。」
那群發狂的難民沒有殺死她,肆虐的妖魔也沒有毀滅她,可現在,她卻快要死了。
這些都是幻覺吧?隔著厚重的鐵閘,沒有任何聲音能夠傳遞進來才對。可那聲音就這麼響起了,因為恐懼,所以回蕩在所有人的心裏。
大地震蕩起來,又有什麼牆壁被推倒了,轟鳴。陰暗裡回蕩著野獸的咆哮,隱隱的慘叫。
在人群中,母親懷中的小孩兒回過頭,看到了那些猙獰的怪物,便愣住了,恐懼地尖叫,嚎啕大哭。
嬰兒啼哭的聲音打斷了他。
「不要怕,神會護佑你的。」
「難道要放任她在這裏生孩子么?」
那個男人像是見了鬼,踉蹌後退,恐懼的眼神裡帶著猙獰:「賤貨,你想要害死我嗎?!」
黑暗裡,傳來了絕望和恐懼的慘叫聲,還有暢快淋漓的咀嚼。
「你在幹什麼?我在救你啊……」
他回頭,看到獃滯的人群,看到他們眼瞳,臉色慘白。
還是因為那痛苦地嗚咽?
她低下頭,親吻著嬰兒的臉頰,眼瞳的恐懼和絕望全都不見了,就像是獲得了世上最珍貴的珍寶。
火光照亮了他早衰的斑白頭髮,還有黯淡的眼瞳。
所有人眼神中帶著深深的惶恐,因為那聲音還繚繞在他們的頭頂。隔著厚重的土壤和層層的石板,那群妖魔依舊徘徊在大地上。
真好,不幸和黑暗都要消失了。漫漫人生的苦楚和折磨即將結束,再沒有什麼救贖和痛苦等待著她了……
他覺得自己應該做一點什麼,去救贖這個可憐的女人,代表神。可是在那些兇狠的視線中,他動彈不得。他已經找不到那些軟弱祈禱的羔羊了,羔羊發狂了,比野獸更可怕。
像是看著一團什麼髒東西。
良久,樂師抱起著嬰兒,起身離開這個巨大的墓穴。
神甫踉蹌地後退,看著自己的雙手:她死了……被自己掐死了。
或許認命了,或許是……
冰冷的鮮血從她裙子和-圖-書下面流淌出來。
抱著孩子的女人看著她,眼神空洞洞地,裝著殘忍:「我的孩子他才兩歲啊……對不起,他還不能死。」
就像是有龐大的巨人行走在人間的國度中,雷霆震怒,便降下了毀滅。
所有人都覺得紅髮像是火焰的餘燼,美麗的像是惡魔的禮物。
整個小鎮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災厄籠罩。
「神啊……」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向身後,看到了那個蜷縮在地上,痛苦嗚咽的女人。
「看什麼?賤貨!」
「就不應該讓她進來。」
她真美啊。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那個女人悲涼又釋然的眼神。
高聳的鐘樓猛然倒塌,砸在地上,掀起了轟鳴和飛揚的塵埃。
走了兩步,他忍不住回頭,去看那個死去的女人。
它們飽嘗鮮血,卻仍未滿足,還有殘留的氣息縈繞在這一片廢墟上,令它們貪婪地巡梭著任何一個活人的存在,哪怕「掘地三尺」。
「不要叫了!」
魁梧的怪物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疲憊的面孔:「長官,我們來晚了。」
她用力地搖頭,躲閃著聖徽。聖徽的光照亮了她的淚水和恐懼。
有人恐懼的呢喃。
這個女人是去年冬天來到這裏的。
「是她的聲音……」
嘶啞咆哮的歌聲中,龐大的怪物揮舞骨鋸,在庇佑所中上掀起廝殺。
他伸出手,想要去撫摸她的臉頰。
一片寂靜里,只有沉默。
那毀滅是宏大的,掀起了氣浪,點燃了火光,散布著雷電和冰霜。
「是你們害死了她,為什麼要看著我?!我、我本來沒想要……」他囁嚅著,語無倫次:「我只是為了她好,我只是想要救大家而已啊!」
所過之處,妖魔們都斷裂成兩截,碎裂,乾癟,徹底死去。
她是個啞巴。
神父將自己的玫瑰念珠纏繞在她的手,神情悲憫:「神會護佑你的。」
臃腫的女人冷冷地看著她的可憐模樣,神情滿是妒恨:這個賤人,還在賣弄……
人們互相看著,神情驚喜。
人們愣住了。
紅髮的女人聽到了她的話,小心翼翼的蜷縮在角落裡,蒼白的臉上努力地擠出了討好的笑容,口中發出模糊的聲音。
他猶豫了一下,從脖子上摘下了聖徽。聖徽上亮起光,照亮了他蒼白的面孔,還有陰暗的眼瞳。
「我們還活著,天啊,我們還活著……」
她被踢倒了,手中的玫瑰念珠斷裂,遍地翻滾,落在了神父的腳下。
「別怪我們,如果那個該死的孽種沒有出生……」
一切寂靜。
一片漆黑中,慘叫和哀鳴的聲音漸漸的消失了。饕餮的盛宴即將結和-圖-書束。
女人哽咽著,喉嚨里發出模糊的呻|吟,漸漸地不再動了。
妖魔和獸潮毫無預兆的降臨,小鎮外的陷阱阻擋不了它們,高牆和戍衛隊也脆弱的像是薄紙一樣。
「還有其他的辦法,我還有辦法……」
在他身後,消瘦的中年樂師環顧著四周,鋼鐵義肢的手臂上點亮了一團火光,照破濃厚的黑暗。
嬰兒睜開眼睛,怔怔地凝視著她,抬起手掌,撫摸她的臉頰。
「親吻它啊!」
「再找找。」
冰冷的鋼鐵手臂笨拙地抱起了那個孩子,中年樂師小心翼翼地接過了他,僵硬又溫柔地,就像是托著整個世界的重量。
……
「你、你沒事兒吧?」
在一片窒息中,神甫絕望的祈禱。
骨鋸的火焰熄滅了。
倖存者們委頓地坐在地上,互相看著對方眼瞳中的恐懼,壓抑著自己的呼吸。
「別怕,我會幫你。」
只能,這麼做了……吧?
在融化裂口之後,是一片黑暗,還有赤紅的眼瞳。
撕裂的痛苦充斥了她的身體,她顫抖著,那麼用力地遏制著慘叫的衝動。
「快住口。」那個臃腫的女人面色驟變:「別叫了,你想害死我們嗎?!」
紅髮的女人愣了一下,蒼白的神情黯淡起來,壓抑著痛苦的呼吸。
他們忘記了背後地上的紅髮女人,還有她身下泊泊流淌的鮮血,血腥的味道濃厚。
「別、別碰我。」
「神啊……」
鐵閘緩緩地落下,黑暗吞沒了她幸福地笑容。
她的臉色蒼白,捂著自己的嘴,壓抑痛苦,可是卻壓不住呻|吟的聲音。
可是驟然有凄厲的咆哮聲從庇佑所之外的黑暗中傳來。
她最後伸出手,指尖從嬰兒的臉頰上拂過,緩慢地比劃著最後的手語,一個字,一個字的。
蒼白的臉上流下了眼淚。
神父看著她火紅的頭髮,眼神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
神父發狂地掐住了她的脖子,表情扭曲:「我明明想要救你的!這是你自找的……你自找的!」
她用盡所有的力氣,捧起孩子,將他交給了獃滯的樂師,眼神鄭重又懇請。
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麼從那一片未知的黑暗中走出的。她是個啞巴,沒有辦法說話,不會寫字,這裏也不會有人寫字。
「得救了。」抱著孩子的女人發出驚喜的聲音:「我們得救了。」
樂師愣了一下,緩緩地點頭。
這裏一片漆黑。
「這裏這麼多男人,只有我沒有上過你!只有我!真心對你好的只有我!可你為什麼不肯看我一眼……你這個、你這個賤人!」
該死的,她跌倒的時候胎水破了,現在孩子要生出來了!偏偏在這個和*圖*書時候,那個見鬼的孩子要生出來了!
因為那哀鳴聲?
他輕聲呢喃:「再找找,一定有還有人……」
就像是看到了真正的怪物一樣。
那些冷漠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帶著猙獰,輕聲呢喃:
警鐘被敲響了,這是不幸中的萬幸,警鐘響了十七次,驚醒了沉睡的鎮民。他們睜開眼瞳,看到燃燒的小鎮,還有街道上的妖魔。
「別害怕,孩子。」
……
「不怕,不怕……妖魔都走啦,不要怕。」
那一天中午,獵人從泥沼中看到了她。她穿著破爛的白衣,赤足走在泥漿里,奄奄一息。
這裡是人類世界的邊境,光明黯淡的地方。
在黑暗中,神父愣住了。他獃獃地看著面前的女人,看著她的手,感覺到臉頰上火辣的痛苦。
紅髮的女人流下眼淚,用力地拽住了一個男人的褲腳,跪地祈請,「嗚呀……嗚啊……」
巨響、轟鳴、地動、閃耀,焚燒的火光席捲,令大地化作焦土。地面崩裂出慘烈的痕迹,庇佑所的頂穹在震蕩著。
「她一定是被詛咒了。」看到她的人都忍不住這麼想。
「掐死她……」
男人們都忍不住看過來了,哪怕是在如此危險的時候,也忍不住色授魂與,眼神貪婪。
有人下意識地踏前了一步。
令他們屏住了呼吸。
「還活著?」
……
再後來,她的肚子就一天一天的大了。沒有人知道她懷的是誰的孩子。這裏所有的男人都曾經垂涎過她的美色,曾經鍾情于這個妓|女,忘記了自己家裡粗鄙臃腫的妻子……
血氣匯聚在他的周身,幻化成面孔,癲狂歌唱。雙手中,是兩把燃燒的骨鋸,粘稠的妖魔之血被蒸發了,嗤嗤作響。
轟鳴驚退了他的綺念。
他的身上還纏繞著臍帶,被奄奄一息的母親抱在懷中,躺在那宛如火焰餘燼的紅髮。
在寂靜里,就連喘息聲都變得刺耳又驚悸,避難的人群屏住呼吸,只有頭頂的倒塌聲接連不斷的傳來。
「她要生了?」
隔著厚重的鐵閘,有什麼聲音在接近。
轟!
「就不應該讓她進來!」
聖徽脫手,滾落在地,光芒在翻滾中熄滅了。
她終於明白將要發生什麼了。她驚叫,用力搖頭,向後一點一點地挪動,直到身後的厚重閘門攔住了。
直到最後,寂靜重新到來。
……
人群歡呼起來,手舞足蹈,慶祝著這個漫長黑夜的過去。
年輕的神父悄悄地看著她的側臉,喉嚨忍不住吞咽了一下,被戒律束縛的眼神也忍不住渴望,躍躍欲試。
看著樂師笨拙的樣子,她就忍不住笑起來,那神情滿是解脫和安心。
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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