賦格·原罪之鍾
第二百零六章 虛幻的太陽

「好像也不對,入學檢查時他身體良好,就是偏瘦一點。」夏爾停頓了一下,搖頭感嘆:「像個女孩兒一樣,哎……好男人應該像是師兄一樣,有八塊腹肌才對!」
「原來是這樣啊。」
「媽媽,我回來啦。」
難道你不是一直在尋找太陽嗎?
清晨的光照亮了他的眼睛。
他喘息著,抬腿前進,努力尋找下肢的知覺,可雙腿都已經快要麻木了。
紛紛揚揚的雪花從天上落下來。
我過的很好,就像是你說的那樣,沒有害怕。
還像是蠟像一樣,保持著原本的姿勢。
她的白髮不知何時已經留長了,潑灑在沙發上,像是絲綢一樣。葉清玄看著她沉睡的樣子,還有嘴角的微笑,忍不住伸手去捏了一下她的臉。
在他膝蓋上,沉睡的女孩兒被驚醒了,揉著迷茫的眼睛,抬起頭看他:
這不像是什麼尋覓的旅程了。
在寒風裡,有碎裂的雪花,那些冰晶彼此碰撞,便發出了細碎而細微的聲音。
「葉戈爾,人類一旦開始講公平,那麼就說明,不公平的事情要發生了啊。你是察覺到了什麼嗎?」
葉戈爾打著哈哈,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可眼神卻變得謹慎起來:
……
正因為如此,召喚派系的樂師總是有一些古怪的癖好,饒是路德維希也不能免俗。
麻木、蒼白,又帶著一絲絲刺入骨子裡的鈍痛,提醒著他漫漫旅途還未終結,讓他知道自己還活著。
……
那是冰霜凍結的聲響,卻化作了鋼琴聲,清冷而悲涼,如同呢喃一般在耳邊響起。
像是嘆息回蕩在天穹之上。
只是他不明白,究竟是什麼理由,讓校長在這種小事上和校委會對著幹了起來?
可那種聲音只會令他覺得恐懼。
他低下頭,撫摸那一具骸骨,輕聲呢喃,「對不起,這麼長時間沒有來看你。」
沙發對面,夏爾攤手,「我也不知道啊。剛開始的幾個小時還流汗,現在除了心跳之外什麼反應都沒了。瞳孔對光照刺|激無反應。但至少還有呼吸。不過好在沒有其他狀況,看上去只是睡著了而已。」
「恩。」葉清玄揉了揉她的頭髮:「吵醒了,你真是對不起。」
葉戈爾思索片刻,察覺到不對:「只是要修改結果的話,沒必要動用三次許可權,除非……」
天空中,依舊是一片空洞的蒼白。
「沒有啊。」葉清玄笑了:「為什麼要哭呢?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
而且看樣子還能和_圖_書繼續再睡下去……
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
葉清玄垂下眼睛,看著自己凍結地開裂的雙腳,指甲翹起的腳指上已經沒有了知覺,只有一道道暗紅色的凍結血痕。
至少,這樣我還會記得你。
「表哥你醒啦?」
在被從賽場上扛回來之後,葉清玄就被丟在沙發上,臉上還殘留著白汐隨手亂畫的塗鴉。
這個老貨比自己大十歲,可動作從來都比自己快,對於風向無比敏感,什麼都能搶在前頭。
葉清玄怔住了,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回頭。可是有木料被焚燒的味道傳來,是木屋吧?
那些被遺忘的過去。
漸漸地,漸漸地,少年的身影變成了一個遙遠的黑點,被風雪掩蓋,吞沒,消失無蹤。
他再一次前行,迎著暴風和寒霜,擁抱著那一片撲向自己的飛白之雪。
「你說,他究竟想要做什麼呢?」
路德維希含笑看了他一眼:「那葉戈爾先生深夜來這裏幹什麼?不要說有文件忘取了這種鬼話,你來開會的時候,可是從來不帶文件的。」
他痛苦地捂住額頭,不敢再去想,可那些回憶已經蘇醒了,像是纏身的鬼魅,拉扯著他,讓他去回頭看一看自己的過去。
「哦?」
路德維希低頭慢條斯理地給自己煙斗里塞著煙絲,想到白天的遭遇,便忍不住有些自嘲:
沒錯,火焰的光。
他獃滯回頭,看著那一棟依稀相識的簡陋木屋,還有那個幻影。
這麼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它們的存在,假如沒有了痛苦的話,他甚至連怎麼活著都不知道了。
他回過頭,最後看了一眼火焰中的幻影:
這就是你的太陽啊,葉清玄。
火焰焚燒著,升騰,像是溫柔的手掌撫摸著他的面孔,賜予他痛苦和生命。
哪怕這一次也不例外。他剛剛進門,他就已經查完準備離開了。雖然不知道結果究竟怎麼樣,但這種來意,以他這麼好面子的人,怎麼可能承認?
至少,這樣的世界還有你。
真熟悉啊。
雪原中,焚燒的木屋也消失了。
「難道他得了什麼怪病?」
「沒錯,有三個許可權同時想要改變這一次的抽籤結果。」
她在自己耳邊輕聲呢喃,「小葉子,你回來啦?」
比如,過分的好奇心。
風中傳來了記憶深處的悲傷呢喃,令葉清玄沉默地低下頭,咬著牙,想要將它驅散。
「說不定他只是想靜靜呢,唔,也別問我靜靜m•hetubook.com.com是誰。反正,就讓他多睡一會唄。踢了這麼長時間足球,起碼也要中場休息一下吧?」
烈酒入喉,如同火焰一樣,帶給了他活著的痛苦,令他發出暢快地呻|吟。
被點燃的木屋,正在焚燒的木屋,坍塌的木屋,那一間木屋……
他正色說道:「抽籤過程就在我們的監看之中,又會有什麼意外呢?」
「不要怕。」
「夏爾,他能行么?」
「小葉子……」
「在那三個許可權之中,一個的許可權最低,來自學生會。一個許可權來自校委會,很明顯是西德尼。」
這就是你的痛苦之源。
他在上升,上升,再上升,穿過了風和雪,冰冷的雲,漸漸地遠離大地。
假如沒有悲傷的世界就是這般模樣的話,那麼果然還是悲傷一些的世界會比較好吧?
漫長的寂靜,少年凝視著燃燒的木屋,許久之後,踉蹌地走進了那一片木屋裡。
你母親死去的地方。
「小葉子,不要怕。」
路德維希有些想要笑,像是嘲笑這些日子以來的自己和自己的同僚。
他笑了,抬起酒杯,將自己苦苦尋覓的「支點」,一飲而盡。
「我看見天空中有三個太陽,我長久地看著它們不放。它們也看著我,像是不願離開一樣。可是呀,你們都不是我的太陽。從前我也有三個太陽,最愛的兩個卻已經不知所向……」
他赤足走在冰雪之中,腳掌刺破了,留下的足跡里便帶上了一絲醒目的紅。
……
沒有你之後,我什麼都不怕了。
路德維希察覺到葉戈爾心不在焉,忽地單刀直入,「你也是來檢查抽籤結果的么?」
再待一會吧,再待一會。
那些碎片里有那些人鄙夷的眼神,破敗的木屋,還有一個溫柔的聲音。
「當然不可能,結界永遠不會出問題,出問題的是人而已。」
「我們瞎著急什麼呢?校長那裡,恐怕早就挖好坑等我們自己跳進來啦。葉戈爾,你我恐怕都被校長那幾個傢伙耍弄了一通。」
路德維希笑了笑,雙瞳在月光下變成了蛇型的豎瞳,眨巴著,眨巴著,令葉戈爾心中略微恍然。
他坐在沙發上,看到了手中不知何時出現的酒杯,酒杯中的烈酒倒映著一輪虛幻的太陽。
許久,許久,少年緩緩起身,輕聲道別。
「來,乾杯。」
風中傳來了誰的沙啞吟唱。
葉戈爾看向他,眼神懷疑:「只有一個人,能夠抵消校委會的許可權。hetubook.com•com
「媽媽,我要走了。」
在這一片蒼白的冰原之上,葉清玄卻看到記憶的碎片在不斷的浮現。
「你哭了嗎?」
聽到葉戈爾的辯解,路德維希便忍不住笑了:
「我回到阿瓦隆了,現在正在皇家音樂學院讀書,正在找當年父親做的事情……我還沒有到外公那裡去。」
「其實,要我來說,沒什麼要緊事兒的話,那就讓他睡吧。」夏爾從柜子里摸出一瓶酒來,嫻熟地開瓶,嗅著酒香,便暢快地嘆了口氣:
這麼多年了,你還好么?
在他身後,有什麼東西在燃燒。
他拍了拍葉戈爾的肩膀,從這個老朋友臉上看到了苦笑。葉戈爾嘆息了一聲,放棄繼續再追問下去的衝動。
那聲音不斷的回蕩,重疊在一起,此起彼伏地響起。整個世界像是在溫柔地安慰他。
「……」
他凝視著吞沒自己的火焰,輕聲呢喃。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聽你的話,沒有做過壞事。我有了一些朋友,維托、夏爾和白汐,還有其他一些人。我很想將他們介紹給你。」
「住口!」
「說得好像你有一樣。」
召喚派系在心中培養獸|性,駕馭妖魔作戰,但同時理智也必須更加強大。但不論如何,總是會受到一些影響。
「不要繞圈子了,路德維希,直接說吧。」葉戈爾白了他一眼,「我討厭哲學和大道理。」
那個幻影也凝視著他,眼神溫柔,溫柔地像是過去一樣。在那樣的眼神里,葉清玄便笑起來了,跪坐灰燼和火焰中。
葉戈爾的表情又變得尷尬起來,有些惱羞成怒:
焚燒的痛苦擴散開來,可這種痛苦地焚燒卻令他感覺到了一陣心安。
夏爾的聲音像是又響起了,就在自己的耳邊。
……
黎明的時候,葉清玄從夢中醒來。
「這不奇怪。」
像是找到了歸處。
……
無數聲音此起彼伏,像是雨水。可那「雨水」中,卻有沙啞的聲音在吟唱著莫名的歌。那歌聲時遠時近,令人聽不真切,也追之不及。
路德維希只是呵呵一笑,「可惜,不論他們做什麼,都不可能成功了。因為第三個許可權將他們所有的改動都抵消了。」
葉清玄愣住了,忍不住想要笑,嘲笑自己:原來自己逃了這麼久,這麼努力,卻只是繞了一個大圈子,最後還是回到了這裏。
「路德維希你不也是么?」
於是,那些聲音都消失了,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這裏多好啊,這麼安靜,令https://m•hetubook.com•com人心安,不用再去想外面世界的冷酷和可怕。
他說,「火焰,即為痛苦。」
就像是漫長的夢境終於結束了。
少年從焚燒的木屋中走出,暴風雪落在他的眼眸中,融化了,水汽在風中凝結,飄轉向天空。
他憤怒地嘶吼。
路德維希淡淡地說,「剛才我的調查結果驗證了我的白天的感應。雖然看對禁絕派系不甚了解,但我今天下午依舊能感覺到,結界被調動起來了,一共三次。」
白汐戳著葉清玄的臉,像是找到了大玩具一樣,玩得不亦樂乎。
在燃燒。
「你想說,樂史系的輪空有問題?抽籤結果是在我們三個人的監控之下的。」
「晚上好,葉戈爾先生。」
他忽然有一種留在這裏的衝動。
這或許才應該是自己的腳。他第一次認真端詳自己的雙腳時,它也是這般模樣。
在調查下去的話,只會激化校委會和校長之間本來就已經針鋒相對的矛盾。
少年嘶啞地低吼,捂住自己的耳朵。可那一縷黯淡的金髮卻從自己眼前飄過去了,像是幻覺一樣,一閃即逝,帶著一絲絲令人緬懷的香。
葉清玄閉上了眼睛,等待著這個夢中世界的終結。
就像是送走了自己一樣,葉清玄凝視著那個背影漸漸遠去,傾聽到了風雪中傳來的黯淡旋律。
「結界不可能出問題。」
白汐沉默地看著他,看到他的笑容之後便不再擔心了。重新趴回他的膝蓋上,找了一個舒服地姿勢,閉上眼睛,睡著了。
可是他無能為力。
……
白汐撇了他一眼,「要不要送去醫院?」
可到了後來,那一抹紅色也漸漸的消失了,被凍結在冰霜里。
她的聲音又傳來了,從心底:「小葉子,不要怕。」
在那沙啞的歌聲中,葉清玄感覺到自己消散了,融入了寒風,化作了冰霜。
夏爾低頭,擦著自己的酒杯,眼神就變得感慨起來:「不管有多強,多厲害,人總有想要逃避現實的時候。聖徒尚且如此,更何況我們這些凡人?」
「正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反正也沒其他的辦法不是?」
真的很熟悉。
白汐愣了一下,「總不能放著不管吧?」
「——祝你逃得掉,少年。」
路德維希攤手,「我只是想說,抽籤這種事情,從來就沒有公平過而已。」
就待在這一片溫暖的火焰里,哪怕這裏除了痛苦什麼都沒有……
「抵消?」
葉戈爾冷哼一聲,「我只是為了保證結果的公正而已。」
m.hetubook.com.com風中只有呼嘯的聲音,他看到腳下的積雪被身後的火光映紅。
隔著舞動的赤紅,少年靜靜地凝視那個模糊的幻影。
踉蹌地腳步烙印在雪中,漸漸地向前延伸。
白汐看著他,許久之後輕聲問:
夏爾將酒杯塞進少年僵硬的手中,和他碰杯,仰頭,一飲而盡,視線落在葉清玄的身上,就變得深遠又複雜,像是穿過了他的軀殼,看向了什麼不知名的地方:
「三次?」
嘲笑。
那個幻影就在火焰中,靜靜地凝視著他,眼神悲憫又溫和,只是看著,便讓人覺得難過。
「我會想你的。」
深夜,皇家音樂學院,總樓里,兩個身影不期而遇。當他們發現彼此之後,頓時有些尷尬。
「我哪兒知道。」
那個時候,天上也下著這樣的雪,可是還有火焰的光在背後燃燒著。
一定,是個美夢吧。
葉戈爾說:「西德尼不願意看樂史系繼續輪空,而蓋文這些日子不是一直想要自己的弟弟繼承自己的位置么?想要成為學生會主席,樂史系是最好的踏腳石之一。」
再見,媽媽。
「這麼多年了,原來你還在這裏等著我……」
……
葉戈爾沉默,終於感覺到這一次事件背後的複雜程度。
葉清玄閉上眼睛,感受著過去帶來的痛苦,痛苦的火焰抹去了他的眼淚,如此溫柔。
「說實話……我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我活了這麼多年,有時候連一條狗在想什麼都不清楚,哪裡會明白人心裏究竟藏著什麼東西呢?」
率先從台階上走下來的路德維希開口招呼,剛剛進門的葉戈爾也連忙回禮。
一番寒暄之後,尷尬的氣氛似乎消失了,沒有營養的對話卻依舊在繼續。
……
有時候,他會回頭,看著自己留下來的那一道長長的足跡,足跡從冰原的深處延伸而來,漸漸地被雪花所覆蓋,消失無蹤。
可直到最後,那歌聲也消失了,寂靜里,只有嘲笑聲在回蕩。
「對啊,正是我們的校長先生。」
「哪裡,哪裡。」
葉清玄已經睡了二十個小時了,睡得死沉,不論怎麼叫都叫不醒,儼然天塌不驚,雷打不動。
暴雪從天空中灑落下來,落在葉清玄的眼瞳中。
「別忘了,這裡是安魂曲結界,哪怕是抽籤,結果也是安魂曲結界的掌控的。我們只能監看學生,卻對結界無能為力。」
他抬起頭,凝視著那個火焰的幻影,流下眼淚,「原來我連這一段記憶都快要忘啦。」
這是一場漫長的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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