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響·無光之海
第五百六十五章 泰晤士

由於交通便利的緣故,蘭斯洛特家的宴會經常在這裏舉行,在數百年的修繕和不斷地增補中,這裏的每一個角落都被傾盡心力,打造得完美無缺。
伊麗莎白懷抱著那稜柱,端詳著那一張沉睡的面孔:「這是我的叔叔啊,蘭斯洛特。
在圓台之上,是一座四方的稜柱,宛如最好的玻璃匠人打造出的藝術品,那堪比鋼鐵的核心看上去清澈而透明,隔著它能夠窺見摔碎在廣場上的雨滴。
「終於,要到了么?」
你知道么?他是我父親最小的弟弟,我出生的時候,他只大我三歲。他十三歲的時候死了,可在那之前的七年,都和我一同度過。
「我知道了。」
葉青玄入座之後,僕人端上了晚餐,簡單的樣式,量並不算大,但足夠精緻,恰恰可以填飽胃口。
……
蘭斯洛特家作為開國元勛,在阿瓦隆的產業眾多,哪怕是在曾經最為繁茂的中城區,寸土寸金的地段也有一棟大宅,還有寬闊的庭院和花園,隔絕了噪音,鬧中取靜。比羅拉家的偏僻鬼宅好到不知道哪裡去。
門外面,僕人的聲音響起。
純粹以傳承而論,已經到了最危險的邊緣。
……
將那烈火燒不盡的殘骸封印在鐵中,將骨灰撒入奔流的濁水,回歸海中。
早在數十年前,利維坦就應該第六次蘇醒了,是泰晤士親王的犧牲將這一日延緩到了今天。將龍血之裔製作成祭品,又殘忍地焚燒成灰燼……
出乎他的預料的是,在餐廳里只有蘭斯洛特一個人,而他的女兒克里斯汀卻並沒有回來。
歌聲是活的,宛如魂靈,穿透了和*圖*書層層的牆壁和暴雨,回蕩在海天之間,呼喚著遠方的妖魔們到來。
葉青玄睜開眼睛,抬起手揉著臉。
「陛下。」蘭斯洛特踏前一步,看著她,搖頭:「不可。」
許久,許久,伊麗莎白閉上了眼睛。
葉青玄嗅著空氣中縈繞的熏香,覺得鼻子有些發癢。
滴答。
在阿瓦隆的最頂層,皇宮正對著遠處死寂的海洋。
冰冷的雨水無窮盡的從天上落下,覆蓋了海上的孤城,壓得城市中的孱弱燈火飄搖欲熄。
如果不算葉青玄的話,蘭斯洛特家恐怕也只有父女兩個。
只是凝視,便覺得刺痛。
「一切都如同預料,損失也在接受範圍內。」
再一次回到這裏,已經是十多年之後了。
那一張面孔如此的精緻,帶著一種介於男女之間的中性美,似是柔和,似是剛強,似是嗔怒,又似是微笑。
在靜謐中,這多年以來因詛咒而痛苦的女皇像是忽然恢復了平靜,那是忍受著煎熬的痛苦所鍛造出的意志。
以前在上代家主、葉青玄的外祖父在世的時候,葉青玄也經常來這裏,還記得這裏的諸多裝飾和擺設。外祖父還準備在他生日的時候,將這裏轉入他的名下,但可惜,後來發生的事情總是令人措手不及……
伊麗莎白捧起稜柱,端詳著那張面孔,眼神就變得複雜又悲涼:「一定很痛苦吧?代替我們受過,這麼多年,眷戀塵世,又求死不能……」
半個月之前。
聲音輕柔。
隔著茶杯升騰起的裊裊水汽,蘭斯洛特沉吟片刻,發出了聲音。
每隔一個角度去觀察,得到的和*圖*書結果便截然不同。
唯一相同的,充斥著非人的魔性。
他撐起身體,跨出浴池,扯下浴巾將自己擦乾。
「我知道你很疑惑這些日子以來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對這一場戰爭準備了百年的阿瓦隆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對此,我也無意對你隱瞞。畢竟,你為了拯救這個國家重新回到了這裏,應當知曉這一切。」
「下雨了啊。」
蘭斯洛特沒有說話,葉青玄也沒有主動開口。
上一代的家主的妻子竟然誕下了一兒一女,已經是意外中的意外了。而本代的蘭斯洛特更是只有一個女兒,妻子而且早逝,舊疾纏身。
在略顯昏暗的柔和燈光里,蘭斯洛特就著另一杯熱水,服下幾顆藥片之後,臉色便好看了許多。
他掃了一眼懸挂在餐廳牆壁上的巨大油畫,忍不住輕聲感慨。
「讓我再看看他。」
王座之下,蘭斯洛特頷首,他撐著拐杖,面無表情。在門外厚重的雨聲中,只是凝望著被放置在大廳中央的圓台。
就像是活過來一般,那血管在搏動著,宛如活物呼吸。
蘭斯洛特無言。
血管在瞬間蒸發了,斷絕,收縮回了水晶之中,那一張面孔抽搐著,眼皮顫動,像是即將從噩夢中蘇醒。
在王座大廳的最高處,那沉重的王座上,隔著敞開的大門和暴雨,視線便能掠過寬闊的廣場和遙遠的距離,筆直地落在海上。
那一塊殘破的血肉被封印的時候,只有一節尾指那麼小,可現在,卻已經侵蝕著鋼鐵,在封印中生長,壯大,化作了一張模糊的面孔。
僕人撤下餐盤,端上了紅茶。
hetubook.com•com人回應。
「少爺,晚餐準備好了。」
在那輕柔的吟唱中,女王從王座上起身,走進,凝視著水晶中的面孔,許久,輕聲呢喃:「這麼多年了,一定很寂寞吧?泰晤士親王。」
一切都已經變得不同。
沉默的晚餐很快就結束了。
只是觸碰,便會得到毀滅。
在溫熱的浴池中,在海風中吹僵硬的身體也暖和了起來,睏倦浮現,濃厚的睡意浮現。
歌聲從稜柱之中傳來。
溫熱的水面上,濃厚的水汽飄蕩著,緩緩升起,在瓷拼裝飾的頂穹上舞動,凝結成水珠,最後落入池中。
於是,伊麗莎白伸手,想要將那水晶稜柱捧起。
可就在透明的稜柱之上,此刻卻被絲絲縷縷的血管所覆蓋。
這是上一代皇帝所製作的祭品,因這罪孽之血而犧牲的第十六個人……獨一無二的泰晤士親王。
「正是。」
蘭斯洛特回稟:「已經和迷霧中的各省再次取得聯繫,大部分國民第一時間已經開始避難,除了個別庇佑所被攻破,其餘地方還可以繼續堅持。按照計劃,第二皇家艦隊已經開拔,前往各地進行支援。第三皇家艦隊布防內海,隨時嚴陣以待。第一皇家艦隊已經由零號斯坦因密室解封,只要您的命令,隨時可以喚醒。只是這一次的黑河,相較往年更加的麻煩,目前醞釀之中的總數大概約為三十條,觀測者的報告說,還在持續增加。各個海域中棲息的大魔也被喚醒了,海中孽子再次開始繁衍。根據親王閣下的殘骸生長速度,我們推測,大概今晚,第一封印就會被撕裂,利維坦會以https://www.hetubook.com.com此為核心,進入真正的復甦階段……」
為了拯救這個國家,只能如此,也必須如此。
葉青玄換好了衣服,推門而出。
伊麗莎白笑了,手掌觸碰在那稜柱上,如此輕柔,像是要撫摸那一張面孔。
——現在我是皇帝,負責殺死他的人就輪到我了。」
可以說歷代單傳,有好幾次甚至險些斷絕。
蘭斯洛特緘默。
物是人非的同時,他卻依舊忍不住心中的排斥感。
從數條主支上分出來的纖細血管在空中招展著,如同樹木的根須,在輕盈的歌聲中招展。
正因如此,才對血脈如此珍視,哪怕是私生子也絕不會流落在外。
伊麗莎白抬起眼瞳,凝望著王座大廳之外的暴雨,和漆黑的海洋:「畢竟很多人都死了,我還活著,不是么?」
黑暗的天穹上,暴雨如注。
珍貴的藏品眾多,甚至牆上一副看起來不起眼的掛毯,便是某位公爵所贈送的禮物,或者曾經在拍賣會上拍出天價的珍奇。
他的龍血遠勝於任何族人,因此才成為祭品,死在我父親的手中。
無數絨毛一般細碎的血管瞬間延伸而出,像是貪婪的樹根,糾纏在她的雙手上,想要生根發芽。可是赤紅色的龍威從那纖細的軀殼中噴涌而出,明明是同源的力量,可是卻暴戾的像是要毀掉世間的一切。
這是皇家的恥辱,也是安格魯所不能容人知曉的秘聞。
「安心吧,蘭斯洛特,我還沒那麼脆弱呢。至少,我是這個國家的皇帝。在這一場不應該開始的戰爭里,已經有太多的犧牲了,我不會在容忍我的子民繼續死去。」
他凝視著葉青玄和-圖-書,看著他的眼神,表情就變得苦澀又複雜:「時間要從半個月之前說起,從利維坦即將邁入復甦階段的那一夜開始……」
「真羡慕你,這麼多年了,一點都沒有變老,美麗的一如往昔。」
王座上睏倦的皇帝從漫長的睡夢中驚醒了,抬起眼瞳,便看到海上的黑雲與馳騁的雷電,於是,碧綠的眼瞳中,便浮現一絲釋然。
「果然是家大業大啊。」
並沒有讓僕人引路,他穿過了走廊和階梯,走向了餐廳。
那是破碎的血肉。
伊麗莎白的眼眸低垂,不再軟弱,也不再感慨,像是化作了鋼鐵:「現在,事情又糟糕到什麼程度了呢?」
可現在,那張面孔已經長成了,五官具足,微閉著雙眼,嘴角翹起,像是沉睡在甜蜜的美夢。
門口的僕人恭謹地低著頭:「老爺在餐廳等您。」
和其他動輒親生兒子女兒幾十個,私生子數不清的貴族相比,同時傳承著兩具圓桌裝甲的蘭斯洛特家的世系堪稱單薄。
「有時候,我會感謝這怪物的血。」
嘴唇微微開闔時,便唱出了幻覺一般的歌聲。
「國王和幫凶擄走了女皇,將她囚禁在夢中……我們擁有了力量,又應該流浪向何方?唷吼,千萬雙手,將帆高掛!拉呀,小偷和乞丐,我們將獲得永生……」
在幾個月之前,那一張面孔只是血肉模糊,依稀酷似女人。
蘭斯洛特單膝跪地,再度懇請:「陛下,利維坦將蘇醒,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我甚至還記得他生前說話的語調,細聲細氣,像是個女孩兒……他曾經抱過我,照顧我,像我的哥哥一樣。
依舊無人回應。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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