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奏·變革之始
第六百九十七章 薔薇之下

「走進一些,孩子,我看不清你啦。」
侍衛沒有動。
唐璜閉上眼睛,血絲在眼瞳中蔓延:「我是勃艮第的第一公民,白薔薇的守護者,我終將是一切的皇帝!」
他伸手,握住唐璜的手,眼神像是在燒一樣,閃閃發亮:「你不知道我在喝到那一杯放了鬱金香的紅酒時,是多麼的欣慰,多麼愉快的迎來這結果。可惜,你有的時候還是太毛躁了,缺乏經驗,令我倍感心憂。魯特鎮那裡,你早該清理乾淨的,這種事情怎麼可以留下這麼大的漏洞?」
皇后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唐璜愣住了。
「皇後殿下,您不能離開。」
「能維持多久維持多久。」
「讓開,你們膽敢當我的路么!」
「你不恨我么?『父親』。」他咬著那個詞的讀音,「我殺死了我的哥哥,你原本的繼承人,現在,又奪走了你的一切。」
年長的侍衛開口說道:「陛下現在需要您的陪伴。」
「我是您的兒子,父親。」
「我是您的繼承者。」
「歷史會銘記你的,父親。」
皇后厲色命令。
面容英氣又俊朗,卻和他的父親沒有絲毫的相像。
侍衛如蒙大赦,伸手,將沉重的大門拉開。在鋼鐵樞紐摩擦的低沉聲音里,烈日之光如同瀑布一般席捲進了昏暗的宮殿內。
「讓開!」
「當年你的伯父也是這麼死的,你比我當時下藥的手段好多了。」
「必須這樣么?」
皇帝嘲弄地笑了,抬起眼睛看著他:「我死了之後,善待我的皇后,她是一個蠢女人,壞不了你的事。你的叔叔會成為下一任皇帝。你要好https://m.hetubook.com•com好輔佐他。」
皇帝笑了。
「你想讓我送他上斷頭台?」
他閉上眼睛,自嘲地笑了。
皇帝艱難地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唐璜,不要著急。有些事情你需要『慢慢來』,這是我用一輩子學到的教訓。你太冒失了,有的時候太著急,要不是我讓人收拾手尾,你哥哥那次你就被人發現了。」
「不能開窗。」蒼老的醫師搖頭:「陛下絕不能見風和見光。一旦熏香被稀釋了,肺腑里的病毒失去壓制就會迅速擴散。」
他死了。
唐璜如實回答:「艾德里安很油滑,到現在還沒有答應我的條件。」
皇帝放下水杯,閉上眼睛,思索了片刻之後,睜開了眼瞳:「先是國民議會,然後是財政部,算算時間,禁軍和陸軍已經被你把持在手裡了吧?」
唐璜聽了,點頭:「聽起來快了。」
皇帝嘆息,捧著「兒子」遞上來的水杯,搖頭感嘆:「兒子,你這個毒藥,不太行……『鬱金香』雖然保險,但毒發的時間太長了,而且味道也怪,放在紅酒里會影響食慾。」
遍體生寒。
「皇后想要透透風,就讓她出去走走吧。」
唐璜關切的為他將亂髮梳理到腦後,坐在了床前。
「我在,父親。」
「還差一點。」
唐璜聽了,卻並不欣喜,反而陷入了沉默。
「是唐璜么?」
皇后的面色抽搐著,在唐璜的前進之下步步後退。她低著頭,躲開了唐璜的視線,卻看到了他靴子上的殘留的猩紅。
「我覺得這裏面可能有一些誤會,您的弟弟和圖書盧瓦爾侯爵,我們的禁軍總長聽信了一些謠言,就在剛剛,做了一些讓人惋惜的事情。」
很快,其他無關的人都離開了,寂靜的宮殿里,只有銅爐中的藥材燃燒,發出細碎的聲音。
名為唐璜的年輕人帶著彬彬有禮的微笑,「可能是我留您太久了,令外面流傳一些奇怪的謠言,但我相信,很快,流言會在真相面前消散。下人不懂事,冒犯了您,請您不要介意。接下來我還有話想要對父親說,請您自便。」
唐璜想了想,愣了一下:
「唐璜,你還在么?」
她張口,想要尖叫,卻聽見身後傳來的沙啞聲音。
「你會戴上冠冕,我的孩子。」他死死地盯著面前的繼承者,像是要殺死他的軟弱:「你會成為史詩,我會被歷史忘記,可歷史會銘記你,銘記唐璜!」
華麗的大床之上,枯瘦的中年人卧在厚重的被褥中,彷彿陷入噩夢一樣,在昏沉之中艱難呻|吟。
他停頓了一下,看向唐璜:「我的意思,你明白么?」
那個年輕人沙啞地回答。
皇帝端詳著那一張湊近的面容,微笑著:「親愛的,告訴我,你是誰?」
皇后的面色變了。
「對於您弟弟的事情,我很抱歉。」唐璜在她身邊停下腳步,將一個破碎的紋章放在她的掌心裏:「他讓我沒有選擇。」
「很好。」
「我……明白了。」
「是啊,快了。」
皇帝大笑,因這一回答而喜悅,用盡所有的力氣,用嘶啞呼喊:「那麼,告訴所有人,你是誰?」
一個輕柔的聲音從門后響起,「老悶在裏面也不好。」
https://www.hetubook•com.com璜的眉頭微微挑起,並沒有說話。
「是啊,我是唐璜。」
他艱難地撐起身子,侍女慌亂地為他拭去嘴角漏下來的口水,他的腦袋還在微微顫抖,斜斜地依靠在床頭,向著唐璜招手:
皇帝滿足地閉上眼睛,再沒有再說話。
「我為什麼不知道?做父親的,總要了解兒子才可以,這不正是我愛你的原因之一么?」
寂靜。
「給我點熱水,胃難受。」
皇帝欣慰地笑著:「我為什麼要恨你?你是個好孩子啊,像我,和我一模一樣,眼神永遠飢餓,不知飽足。我原本有六個兒子,可當我已經老了,才發現他們根本不堪重任,庸庸碌碌,只懂得像豬一樣爭奪槽里的剩飯,卻不敢抬頭向天上望一眼。你能體會我的心情么?多麼的痛苦和絕望。可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是狼,真正的獵食者。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我知道,你是上天為我安排的繼承者,歷代先祖的願望會在你的手中完成,你成為勃艮第真正的主宰,獨一無二的王!當我看到你的時候,我是多麼的狂喜。」
「誰在乎?」
皇帝看著他,笑著,那笑容中帶著一絲令唐璜看不懂的瘋狂:「不要害怕,我怎麼會看著眼睜睜的看著你失去一切?你太大意,也太心軟,沒有想過萬一有人出來指正你怎麼辦?總會有人記得你的臉!放心,皇後派去調查的人已經不會回來了,我已經幫你收拾好了所有手尾,不會有任何後顧之憂。」
秋天的風從庭院中泛黃樹葉之間穿過,驅散了殿內近乎令人窒息的空氣。
「不著急,他是我選和-圖-書的陸軍大臣,我知道他。」皇帝評價道:「典型的牆頭草,知道你用得上他,在我沒死之前他不會表態的。」
侍官對醫師講:「我們必須把窗戶打開,陛下不能悶在這裏,熏香的味道太嗆了,他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不,你成就了我的一切,孩子。」
而在角落裡,龐大的銅爐旁邊,依舊有人源源不斷的將藥草投入火中,刺鼻的白色煙霧升騰而起,那古怪的味道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孱弱的呼吸斷絕。
「父親,身體好一些了么?」
在漫長的沉默中,只有床上病患的沙啞呻|吟,病床旁邊,憔悴的皇后神情變化,猶豫了許久之後,終於下定了決心,起身向著大門走去。
伴隨著那個年輕人踏入殿內,皇后的臉色蒼白,忍不住後退。
像是從血中踏過。
侍官愣了一下,察覺到自己的失言,臉色慘白,連忙點頭。
悶熱的宮殿里燒著炭爐,熱風吹進了帶著隱隱汗臭味的潮濕中,整個宮殿里都帶著一絲餿味。
寂靜里,唐璜無力地靠在椅子上,陽光從大殿之外照進來,落在了牆上,投下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皇后的臉色鐵青,「他需要的是一個醫生!一個真正的醫生!不是這種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半吊子!也不是軟禁!唐璜那個婊子養的混種,他早就準備好這一天對不對?我早就看出來,那個野種從一開始就圖謀不軌!」
這個垂死的男人抓著唐璜的手腕,手掌卻像是鐵鉗,不論唐璜如何慌亂和掙扎。
他比自己高了一個頭。
「你……」
醫師面無表情,看了床邊那位神情憂愁的皇后,低聲說,「這和*圖*書不是你該說的話,也不是你應該問的問題。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不要多想,也不要多問。」
「過來,兒子,走進一些。」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父親」。
「爛攤子總要有人來負責。」皇帝嘆息,「現在的財政部和國庫已經爛到根子里了,我沒有時間解決,他也沒有那個本事,只能讓事情變得更糟。既然他滿腦子都是那一頂王冠,那就把王冠給他,讓他去替你承擔群眾和國民議會的怒火,等下一次變亂到來的時候,你就可以送他和那些問題一起上天堂了。唐璜,你會是勵精圖治的新王,勃艮第的中興之主,完美無缺的皇帝。」
漫長的寂靜中,唐璜蒼白的臉色上漸漸擠出僵硬的笑容。
於是,皇帝笑了,心滿意足地鬆開了手,像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倒在了床上,連眼瞳都難以睜開。
病床上的男人從昏睡中醒來了,艱難地睜開了眼睛,碧綠的眸子裡帶著灰白的陰翳,衰敗中帶著一絲令人恐懼的寒意。
侍衛沒有說話,當做沒有聽見。
唐璜笑了:「好的,父親。」
皇后愣住了,猛然抬頭,死死地盯著唐璜,神情變得扭曲起來,五指死死地握著那個鐵紋章,幾乎將手掌割裂了。
皇帝頷首,神情憂愁:「我恐怕是歷史上在位時間最短的皇帝了吧?苦苦等待了一輩子,結果只在皇位上呆了兩個月。」
漫長的寂靜里,唐璜抬起頭看著他。
門口,兩名侍衛攔在了她前面。
「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那個心力交瘁的侍官自言自語,神情黯淡。
明明已經病入膏肓。
「你……早就知道?」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