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奏·龍脈之血
第七百六十七章 洪水滔天的世界(上)

佝僂的皇帝坐在台階上,華貴的冠冕和龍袍難以掩飾他的蒼老和衰弱。
胡先生搖頭,「你是我的前輩,我沒有教過你什麼,當不得先生這個稱呼,所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那我不留你了,去吧。」
他端詳著長孫冀歸,眼神就變得輕蔑起來,「就你一個胡兒嗎?恐怕不夠啊。」
經歷了數百年的更迭和獸|性灌注、戒律束縛之後,每一個巨靈都擁有了近乎巨型戰爭傀儡的力量。
伴隨著胡先生動作,軀殼之中的層層封印解開,壓縮坍塌的矩陣再度舒展,覆蓋了軀殼,宛如一道道鐵的灼痕,蔓延上了面目。
「長孫家主,遵照先前的安排,這裏就交給你了。」
那一瞬間,鐵篪的凄嘯迸發,宛如烈日的輪廓自胡先生的身後浮現,灑落暴虐的熾熱光芒,令無數人驟然色變。
縱然註定得不到回答,他依舊抱著萬一的期望。
烈日之中,一個龐大的虛影緩緩浮現,那是似人的輪廓,卻有著人類決不能奇迹的殘忍獸|性,沐浴著堪比熔岩的火光,那暴虐之猿舒展著身體。
「胡先生,好久不見。」
「——這一切都會分崩離析。」
此時此刻,伴隨著無數蜂群振翅的尖嘯聲,銘刻著無數音符的青銅之箭如暴雨一般灑落,覆蓋了整個天門關。
長孫冀歸一愣,旋即沉默了起來。
唯一有所限制的,只不過是長孫氏並不擅長大範圍調動以太而已。
沒有宮人在側服侍,垂簾之後的皇帝親自走下前來,將一份染著血痕的捲軸放進了太常卿的手中。
垂簾之後,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
天門關。
那無從觀測的霧氣瀰漫在以太之海中,阻隔著烈日的爆射之後,無數性質干涉如鐵鎚,鍛打著以太,形成了怪物的輪廓。
……
那個蒼老的聲音嘆息,「只是,還請太常卿快一些,朕已經老了,等不了太久了。」
「我準備好了,你們呢?」
胡先生揮手:「不要在這兒浪費時間了。從這裏到國都要兩天的時間。找到白汐之後,就趕https://m•hetubook.com.com快帶著她離開這裏,別管這裏的破事兒啦。還有……」
酷烈的大日這一刻,真正地出現在物質界之上,撒發著無盡的光和熱,令天空燒成赤紅,令大地化作焦土。
「老師死後這麼多年來,大家都叫我胡先生,反而把我的本名給忘了啊。」
……
寂靜里,蒼老的樂師悲涼地頷首:
長孫氏在天上城中所負責的樂理乃是城防和攻伐,井中月之中所沉睡的乃是歷代長孫氏樂師苦心營造的無數雷霆天軍。
他樂不可支地拍著膝蓋,搖頭感嘆:「雖然不怎麼好聽,但連名字都被人忘了,還是覺得有些惱火啊。還有那群夷人的主教,怎麼想怎麼見鬼。不但把人的名字當姓氏,還管人叫『太陽』。雖然讀音差不多,但根本不是一回事兒吧……算了,算了,來將通名的環節就這麼略過好了。」
兩日之後,地動山搖。
「……」
……
「再見。」
「祝一路順風。」
此時此刻,烈日的輪廓之上,所灑下的每一縷光芒,都是極其纖細的以太之線,無數樂理紛繁編製而成的細線帶著不可思議的穿透力,像是纖細到難以察覺的劍刃貫穿。
……
兩軍陣前,胡先生卻毫無風度的坐在城頭的女牆上,也不在意自身的安危,只是懶洋洋地抬起頭,撇了他一眼:
他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麼難為情的事情,便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搖了搖頭,「沒什麼了,快去快去!」
胡先生搖頭:「雖然葉子你現在是黃之王,但這裡是震旦,最好還是低調一些——皇域乃龍脈之血的垂青之地,自有天上城的護佑,不要隨便動用樂章,引起誤會總歸不好。」
在地上,他們聽見了沙啞的聲音。
在漆黑的夜色中,無數暴雨的覆蓋下,宮殿中的以太波動此起彼伏,彼此交織,搖動著雨簾,彷彿要上抵蒼穹,灑落了無盡的威壓。
葉青玄笑了笑,「我一路飛過去就好了。」
「好吧,這個聽你和圖書的。」葉青玄嘆息。
長孫冀歸無所謂地笑了笑,並沒有因為失了面子而感覺到難堪,可是眼神就變得鄭重起來,低沉的聲音自胡先生的耳邊響起。
穹空為黑雲所覆蓋,彷彿鐵幕緩緩壓下,在長城虛影的籠罩之中,沉甸甸的蓋在天門關之上。無數樂章和矩陣自虛空之中浮現,以太波動此起彼伏,化作紐帶,緊系著天與地的距離。
胡先生後退了幾步,葉青玄牽過了馬的韁繩,翻身上馬,向著胡先生揮手:「那麼,就此道別吧。希望路不會太遠。」
「那麼,就要請先生賜教了。」
「有話便說——你來我這裏,是想要打下天門關,還是想要跟我拉家常?」
崩!
太常卿黯然嘆息,俯身叩拜:
令人窒息。
那是胡先生最後未曾說出的話語。
皇帝笑了,疲憊地坐倒在玉階上,輕聲嘆息:「果然,你已經老了啊,太常卿,同朕一樣。等我死後,你能活幾年?等你我死了之後,這一切又會怎麼樣呢?」
他起身,彈了彈下擺上的灰塵,手中如長笛一般的鐵篪旋轉著,迸發出輕靈而細碎的聲音。
「——成為英雄的願望,不要放棄啊。」
胡先生微笑著,眼神釋然。
清晨的時候,天門關那一扇通往皇域的大門緩緩開啟。
觸目所及,風雷之上的巨靈天君已經佔據了天穹。
轉瞬間,天門關之前的大地動蕩起來,在長年累月中千萬人踐踏而成的堅硬道路在瞬間變成了細碎的沙塵,伴隨著暴風吹上天空。
執燈的宮人站在雨中,低垂著眼眸。
「這是武德使冒死帶回的地圖。」
葉青玄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的笑容,便也笑了起來,縱馬而去。
玉台之下,太常卿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俯首。
「汝等抬起頭來,看著朕。」
在大殿的門口,禁衛的聲音沙啞:
在尖銳的號角聲中,大地動蕩,鐵騎席捲,千軍萬馬在大地之上推行,像是灰黑色的鐵毯,將大地一點一點覆蓋。
穿越過不知道多少重宮門之後,www.hetubook.com.com他終於來到了大殿的前方。雨水的洪流從屋檐之下灑落,漆黑的宮殿中亮著隱約的光,照亮了他的臉,有些蒼白。
還有……
捧著捲軸的雙手顫抖著,卻不肯收下。
「太常卿,這三位就是你為朕舉薦的英才么?」
伴隨著地面的震動,龐大拱門緩緩開啟,門後天穹之上的驚雷橫過,照亮了遠處稜角猙獰的宮殿。
他輕聲呢喃,轉身走進天門關。
太陽降臨了。
胡先生想了想,好像明白了什麼,頓時大笑了起來。
「太常卿,去將它帶回來,將那個東西,那個被稱為真理的怪物,帶回來!」
目送著葉青玄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盡頭。
百步之內,一切都在著暴虐的變化樂理之下徹底蒸發,化作塵埃。
「那麼,便依你的想法來吧。」
太常卿沒有說話。
「朕救不了它,但有人可以,比朕強十倍,強百倍,強千萬倍的人可以。」皇帝看著這位撐起三朝的股肱之臣,聲音沙啞:
戰馬之上,白恆凝視著自己曾經穿越過不知多少次的城關,如今自己卻要親手將他擊破……一時間心情便有些複雜。
宮人在暴雨中為他引路,硃紅色的外衣被雨水侵染成暗紅,如血流淌。
颶風和雷霆之下,硬著無數銘刻著龍擊樂理的箭矢,胡先生抬起了手中的鐵篪,烈日的輪廓旋轉,無盡的光焰噴薄而出。
「……天門關啊。」
這位協助皇帝撐起震旦三十年的樂師已經年逾古稀,卻看不出蒼老的跡象。頭上不見天人為之自傲的白髮,而是將其徹底的除去,取而代之的是早已經印刻進血肉和骨骼中的矩陣。
「這是我的令書,能夠讓你在皇域之中通行無礙,這是我的親筆信,交給陛下,陛下也一定會樂於成全你們。」
縱然是長孫家主也沒有想到,白恆就這麼放心的將兵權丟給其他人,毫無留戀,甚至沒考慮過怎麼再收回來。
你還有挽回錯誤的機會,勝過當年的我,也勝過這世上眾多追悔莫及的人。
蒼老的皇帝說,「請太常卿自https://m.hetubook.com.com西而去,十萬里——那個東西沉睡在天竺。」
太陽。
想必沒有我來進行多餘的提點,你也能夠從迷茫中醒來吧?
他調轉馬頭,將一塊虎符拋向了碧眼紫髯的長孫家主,打了個哈欠之後,一騎身影就沒入了千軍萬馬之後,再也不見。
令天與地再次重合,只剩下了唯一一個渺小的缺口。
長孫冀北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這麼多年的風度和涵養沒有讓他失態,可是眼神卻變得憤怒起來了,碧目之中映照著陰沉的光。
「陛下傳召。」
一襲白衣的長孫家主升空而起,駕馭著井中月的投影,凝視著天門關之上孤身而立的男人,微微拱手:
其中劍甲十萬,弓五萬,矢無數……每一具都絕非凡物。
水汽蒸騰,氤氳在幽深的夜色中,哪怕竭盡全力撐起傘,也依舊令人覺得窒息。
「那麼,就請胡先生——領教一下!」
如鬼泣的哀冷之聲自胡琴井中月中流出,相較酷烈的大日,卻宛如流水一般,瀰漫向四面八方,緊接著,升騰成了朦朧的霧。
「微臣,見過陛下。」
那一瞬間,皇帝的眼瞳中迸發出了攝人的寒光,像是來自於地獄中的光焰,令在場所有人都敬畏地低下頭,匍匐在地。
皇帝的手掌把弄著手中那一顆至高無上的印璽,自言自語:「誰來支撐這個已經快要崩塌的國家?是那群窺伺帝域,野心勃勃的諸侯之輩么?還是朕的那幾位好侄兒?再或者,朕那個生與深宮,長與夫人之手的女兒?不,他們不能,誰都不能,這個震旦,誰都撐不起……我死了之後,會有洪水滔天。」
洪流自天空中落下,雨滴和大地碰撞,千百聲碎裂的聲音重疊在一處,化作吞沒天地的轟鳴。
時日無多。
「其實不用馬也可以。」
「臣,定不負陛下所託!」
「臣,祈請陛下三思。」
當他們斗膽抬頭的時候,看到了那一雙幽深的眼瞳,倒映著他們的面孔,還有大殿內的暗淡燈火。
「我死了之後,誰來主持大局?」
這才是長孫家主掌握兵權,主攻天https://m.hetubook.com.com門關的原因。
胡先生的眼神漠然,只是敲打著膝蓋上修長的鐵篪,鋼鐵的餘音裡帶著森冷寒意,令長孫冀歸的眼神變得失望起來。
不論遇到什麼,希望你能夠找到白汐。
轉瞬間,迷霧消散,赫赫天門自以太之海中浮現,無數巨靈自門中走出,身著鐵衣,目生三木,手持大戟,踩著颶風和雷霆,仰天咆哮。
葉青玄抬頭看了看天空,視線穿過了以太界,便能夠窺見那一道籠罩在天空之上的遙遠城池,和巍巍長城。
皇帝抬起手中的印璽,令他們端詳這至高無上的權力象徵,告訴他們:
將那個能中興震旦的繼承者,一個能夠重整亂局的萬世明君帶到我的面前來!
「大人,請走這裏。」
那時候的他,跟著老師一起叩拜在地上,還不知道這一趟遙遠的旅程意味會讓自己後悔一生。
自烈日中向塵世投下了輕蔑的一撇。
倘若有足夠的力量支撐,甚至只憑著他一個人,就足以攻下天門關!
你的時代已經到來了,葉青玄。
「告訴我,胡先生……十五年前,太常卿和你們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緊接著,同胡先生一起抬起手掌,向著赫赫天宮砸落!
又看了看胡先生認真的表情。
他深吸了一口氣,抖落了衣擺上的雨滴,低下頭,走進宮殿,前行十五步,停在玉階之下,同另外兩名樂師一同俯身下拜:
胡先生將葉青玄送到了門口,有侍從牽上來了一匹馬。胡先生拍了拍白馬的脖頸,將韁繩遞給了葉青玄,連帶著一個包裹。
統攝了召喚和禁絕兩系的樂理,井中月所駕馭的絕非是柳氏的陰魂鬼魅,而是獸|性的另一個極端——以龍脈之血匯聚而成的神性。
它們自從霧中湧現,不似尋常召喚物那樣暴躁,反而在戒律之道的約束之下法度森嚴,百步之外,巨靈取下背後的鐵弓,弓弦絞緊的聲音此起彼伏,令人頭皮發麻。
在玉階之旁跪坐的老人垂首回應,「縱然非是天人之血,依舊不遜色與龍脈樂師分毫。」
「無可奉告。」
「他們是臣一手教導出的弟子。」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