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看完工地，唐奕等人沒有返回陽橋，而是由吳大令安排，就近在一個村莊，挑了一家還算富裕的地主之家住了下來。
唐奕猛的頓住，他是多聰明的一個人，吳育只是一提，舉一反三，一下就懂了。
吳育更加確信之前的判斷，這裏的民夫數量明顯比河裡挖土的人多。
與這年輕人接觸多了，發現這小子並沒有表面的那般張揚。
沈括一指前方，「相公且看！」
吳安在身後聽的直乍舌，望著唐奕的背景直迷糊，這位就是唐瘋子啊？
「修河最大的工程不就是掘土嗎？怎麼河岸用工好像比河裡還多似的？」
好像河堤上的用工，比挖土掘河的用工人數上要多，而且多的不是一星半點兒。
吳育不答，反而說起另一個話頭。
唐奕一怔，「相公的意思是？」
吳育笑道：「那倒不是，只不過事出有因。」
沈括補充道：「實際挖河的民夫才一萬多一點兒，但像這樣震竹夯實的民夫，整個工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上也有近萬人。」
唐奕點頭。
再去村莊的路上，吳育沒有坐車，而是與唐奕漫步在農田野地之間。
前面的吳育猛然出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朝廷確實有監管不利的責任，但是，吳育再怎麼說也是年近半百的老臣，向他一個二十齣頭的小夥子認錯，唐奕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千萬貫修河！大宋除了這位財神爺，好像也沒誰有這個本事了。
說到這，吳育尷尬一笑，叉開道：「說來慚愧，老夫也在反對之列。」
「咦？」
「好。」吳育笑了。
在後世，一個工人手持一台電力震動機就搞定的事情，放到現在卻只能用數十人力來填補這個空缺，再加上修堤的用工，實際用工量是大宋常規修河的三倍還多。
唐奕道：「當年舊事，相公何必再提？」
唐奕一怔，「相公，這是說的哪裡話？」
……
吳育當然看不懂這鬧的是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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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想全用鐵筋加固河堤，但是算下來成本實在太高，就算是我，也承受不了那麼大的開銷。所以，只得用鐵條與竹條間置的方法來代替，在堅固程度方面，倒是打了折扣。」
他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好像……
唐奕愣神道：「怎麼，地方州府還敢抗旨不成？」
唐奕張嘴就說，還能再堅固一點，倒是把吳育驚的不輕。
「……」
吳育出生浦城，與章得象是同鄉，有些偏幫再所難免。
唐奕解釋道：「千里之堤毀於一穴，這水泥石漿築堤確實結實，但也有它的不足之處。」
再次望向河堤工地，吳育感嘆道：「汴水一段、洛水一段，共要耗資千萬貫。原來，滿朝文武都以為子浩有些誇大了，哪用得了那麼多錢呢？若有一千萬，把黃河從頭修到尾都夠了，何況這麼一條運河？但是現在看來，還真得這個數兒啊！」
可是，不想吳育輕輕搖頭，「不怪地方官吏，還是老夫和_圖_書的責任。」
「相公是說，民夫徵調不上來，與北方各州的土地兼并有關？」
汴水說到底也只是一條運河，而非黃河、長江那種天上天水的大河。能修到這一步，在吳育看來，已經足夠了。
更多的人，則是把一根根七八丈長的巨竹的一頭兒插|進新澆好的混凝土中，由三個精壯漢子牽引，在泥池裡來回拖行。而巨竹的另一頭，則是二三十個的民夫手持短棍大力敲擊巨竹，發出梆梆的震天噪響。
吳育背手而行，緩聲道：「大郎說的沒錯。范公、杜公慶曆革新之所以會敗，且敗得那般徹底，歸根結底還是動了太多人的利益。而這些人中，又以北方官吏為重。」
給沈括使了個眼色，沈括上前，「相公，請隨草民上前一觀便知。」
走著走著，吳育猛然發聲，「是老夫的疏忽啊，倒是要跟子浩賠不是了。」
「那就是，和灰混石之間難免有氣泡和石料不夠緊實的問題，所以，只能花大人力，用這種敲竹震動的辦法和-圖-書，把裏面的氣泡震出來，把沙石之間震實。」
「大郎不知，歷來朝廷征夫地方都是那麼回事兒。要一萬給五千，要二萬給一萬，這都算好的了。」
吳育道：「子浩不知……」
唐奕沉吟了一下道：「此事不怪相公，朝廷下了令，地方不征役，這是地方屬官的問題。」
吳育細看，只見，除了往河基里壘砌巨石，還有推著獨輪小車往來運送泥漿的民夫。
吳育看了唐奕一眼，不禁一笑。剛剛在堤上，唐奕話里話外的怨氣他又怎麼聽不出來？
唐奕打斷道：「叫子浩顯得怪生分的，若是相公不棄，就同范師父、杜師父一樣，叫我一聲大郎吧。」
「不瞞子浩，當初著令各州各府徵調民夫修河的事情，是由老夫與韓稚圭一同負責的，沒有足數滿夫，確實是老夫失職啊！」
「特別是關於土地兼并的言論。」
「好，不提，接著說北方官吏。」
……
唐奕聞聲苦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去歲，陛下在觀瀾小住，老夫https://m.hetubook.com.com曾聽范公說起過大郎的一套『宋之疾』的理論。」
唐奕雖然不知道他怎麼突然拐到這上面來了，但還是謙虛道：「相公別聽師父替小子鼓吹。那都是六七年前，小子還是個娃娃的時候說的瘋話，當不得真。」
如今章得象已經西去，就連章得像的親族後輩都進了觀瀾書院，還有什麼是化不開的仇怨？
「大郎這一點說的也很對，北方官吏之所以極力反對新政，是因為大多出身仕族大家、地主富戶，范公動了這些人的根本，而問題的根緣就是土地兼并。」
吳育聞聲，連忙搖頭，「子浩，莫要過於苛求，這就夠足了啊！」
「沒有啊！」吳育笑道。「老夫反正覺得一針見血，精闢至極！」
唐奕有些怨氣地道：「朝廷以為三萬人就夠修河了，其實不然。相公別看這工地上有三萬人多人，可是，實際挖土開渠的只有萬把人。」
說完，帶著吳育下到正在澆築的一段河基。
「這是……？」
「就叫大郎。」
「什麼因？」
「還能堅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