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什麼？」二人齊齊問出聲。
唐奕點頭，「這個時代，漁航確實是九死一生的營生。我去過海州，那裡就算最有經驗的船把式也不敢說次次都能平安而歸。」
唐奕解釋道：「構成他的火石隨處可見，鐵皮盒子也是一般鐵匠就能打造，木棉線也不難得。」
祁雪峰這才想起，剛剛沈存中說過，唐奕要遠航。
「水手？」
他很清楚，這東西一旦放出去會是什麼後果。那就不是炸得泥石滿天的，那是要炸得血肉橫飛的。
看向唐奕與沈括，「我的祖父因遠海迷航，而深埋海底；我的父親亦因此而葬身蔚藍。母親對那片藍水已經是深深恐懼，再不敢讓我與家兄走了長輩的老路，所以……」
一旦這玩意讓人家學去了，就算不和大宋拼個你死我活，那將來的金人呢？後邊兒跟著的蒙古呢？
但是，唐奕並沒有拿出來，或者說，他不敢拿出來。
他們等不急要看看唐奕用這一屋子創造出來的大宋，會是個什麼樣子。
唐奕擅長的、不擅長的，更有些是唐奕根本不懂，只是一個概念的東西，他都一一記錄下來，保存下來。
「哦？有多遠？」
誰也說不準，炸藥出來之後，原子彈還有多遠。
見祁雪峰沉思開來，唐奕則是給出了答案。
百年之後，是一學一說來得厚實，還是這一屋子的財富來得更加沉重呢？
還是那句話：
「帶上我！」卻是祁雪峰颯然出聲。
……
「子浩這是要遠航？到哪裡？東瀛，還是大食？」
唐奕嘆道：「真想帶白山兄去看看咱們大宋的新海船。」
下意識地看向這滿屋子的新奇，「那子浩弄出這一屋子的『寶貝』又想證明什麼呢？」
若說他頭十年做的事兒對百性貢獻不大，只對趙家天下有功。
可是，這十年間，唐子浩變成了唐瘋子。事實也證明，唐瘋子雖有國才，卻無心向學。那個成聖的批語，也只當是尹師魯一時看走了眼。
一方面，他的父親就是遠航遇難；另一方面，祁雪峰對那片無邊無際的海疆卻是有著深深的迷戀。
祁雪峰二十多歲時，父親因海難離世，他這才帶著老母回祖籍洛陽定居。
辜胖子出了賈府，晃蕩著一身的金光閃閃，直奔馬行街。與賈子明徹底切割，他要找上兩個粉頭艷姐兒，繼續他的扮豬吃虎。
還有一點，是唐奕深深忌憚的。
「但是改變一地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那他除了這十年之後乾的事，還有這一屋子的東西，才是給m.hｅｔuboｏｋ.ｃｏｍ.com大漢民族留下的真正財富。
這是好事嗎？
「沒錯！」唐奕點著頭。
沈括急聲問道：「什麼時候？」
隨著祁雪峰的一聲輕疑，唐奕坦然地環指屋中的每一件事物。
「等我再發一次瘋，就出京去建那座城。」
「現在沒有，不代表將來沒有！」
「可惜，我還沒得到它，也許這輩子也沒有機會。」
「可惜了啊！」
……
「唉！」沈括由衷感嘆。「與子浩一比，括的格局卻是小了一點。」
「有些東西對於現在來說，並不是什麼好東西。」
但，比起那一家子的心神不寧、困獸猶鬥，另外幾搓人卻是輕鬆得多。
文明程度跟不上，這就好像把核按鈕放到一個三歲孩子手裡一樣，他真敢給你往下按。唐奕不敢冒這個險。何況，這屋子裡又何止一個炸藥呢？
祁雪峰擺手，「不行不行，沒法比啊！」
……
再比如，他連原理都談不上，只是想起來後世有這麼個東西。只能提出一個創意。
「我的本事在將來，可存中的福澤卻在當下！」
可是，想救天下，想讓漢人免去屈辱的將來，甚至說大一點，想推動文明進程，卻是要靠這間屋子裡的東西了。
萬民心中有桿稱，公道自在人心。那時，當世界真的因為這個瘋子而改變，又有誰不會記得唐子浩的好呢？
祁雪峰一震，呆愣愣地看著唐奕。
言談之中，唐奕也終於知道，祁雪峰為什麼自許大海的兒子。
再比如望遠鏡，有了它，就必然推動天文學的飛速發展，什麼蓋天、渾說、宣夜，全部推翻。
「甚至證明，這個天下，是圓的！」
有了美洲橡膠，唐奕就有了密封材料制出氣體容器，近而合成氨氣，然後才能有改變農業結構的大殺器——尿素。
隨著細數那段過往，祁雪峰不由一陣感嘆：「海州有漁戶十萬，大小船隻星布，近處的海貨早就被撈得乾淨。」
所有和後世有關的東西，唐奕都把它記錄下來；所有能做出實物的東西，他都盡量做出實物。
「馬上！」
現在的大遼，可不是漢唐時期連冶鐵都成問題的落後部族，他們有完備的工業體系，不輸大宋。
沈括再次追問，「馬上是什麼時候！？」
只見唐奕淡然搖頭，「哪裡都沒有，這世上還沒有這種油。」
只見唐奕淡然開口：
「哦？」
可是，唐奕沒給。
「海的盡頭！」
他甚至有些後悔，剛剛不應該進汝南王府的門。
和*圖*書「人生不過百年，若我身死，唐奕到底是個瘋子，還是個智者？是忠的，還是奸的？是有功，還是有過？」
誰不想自己的心血得到世人的認可，得到應有的榮耀呢？
聽聞十年前尹洙第一次見唐子浩，就留下了，「三十年後，此子可立地成聖」的評價。
那代表著冷兵器時代的終結，鋼鐵狂潮時代的到來。
唐奕故意賣著關子，「但是……」
唐奕立時也露出惋惜之色，這裏的每一樣東西都是他的心血，都是他的功績。
但是現在，祁雪峰似乎又發現，他確實是個瘋子！
「建一座城……一座未來之城！」
可是……
……
比如說，硝酸甘油，也就是炸藥。
「哎！」唐奕阻止道。「此言差矣！入朝為官，且做個好官，也是造福蒼生。」
「二位也不用惋惜，雖不能馬上就改變這個天下，但是……」
也許唐奕有點杞人憂天，也許他想多了。也許戰爭的幾何式升級有文明基礎的支撐，不是一個炸藥包就能左右的。
卻聞唐奕堅定道：
「可惜，現在我缺少一種穩定的、高產的，又不佔用耕地資源的密封材料。只要有了這種材料，我就能量產一種氣體，進而把這種肥料製造出來。」
有求皆苦，無欲則剛。
再說，只要他不大嘴自己出去現眼，當下的宋人也不可能想到，他是一千年以後過來的「鬼」！
這東西自打有了甘油，也就等於有了它。唐奕一個玩化學的碩士生，配點炸藥還不跟玩兒似的？
……
「農事重寶！」
唐奕笑了，笑著看著祁雪峰，臉上現出誠然之色。
再比如，牛頓的那個蘋果也是撼動儒學的利器。可是，看看歐洲那批科學的奠基人，有幾個沒讓教廷迫害過？
文扒皮與包拯、唐介，正幹勁十足地四處拿人，要為大宋朝揪出一批蛀蟲。
見到唐奕之後，他發現，這不是一個瘋子，也只是個普通人，並沒有什麼特別。若非說不同，也只是和他，和沈存中一樣，是個喜歡恪物「窮理」的同道中人。
可是，問出來的第二個問題才是關鍵。
他沒有什麼穿越者非得藏著掖著的覺悟，現在的身份地位也不用他藏著掖著。
有些已經推廣應用，有些，卻暫時只能靜靜地躺在這間實驗室里，等待著未來的某一個時間，發揮它應有的效用。
祁雪峰好奇地接過，「能引火？」
比如，蒸汽機、火槍、雜交水稻，這些他不擅長的。但是，可以提出一個概念和原理的。
唐奕看hｅｔｕｂoｏｋ.ｃｏｍ•ｃoｍ他們的樣子，莞爾一笑，技術狂人在哪個時代都一樣。
沈括藉著這個機會四目望去，心有疑惑，不由問道：「這裏很多東西已經是成品，可剛剛大郎卻說不能拿出來……」
大宋固然可以在短期內佔據優勢，但是，一旦火藥成了戰場的主流，有些秘密是你無論如何也保不住的。
他缺少的密封材料則是橡膠，這也是他還沒有十足把握的時候，就急於派船出海的一個重要原因。他需要美洲橡膠，雖然在中原本土也有橡膠榕、橡膠草，但是，無論是產量，還是種植條件，都無法達到量產。
而唐奕，則是久逢知已千杯少，恨不得與祁雪峰、沈括大聊三天三夜。
「東瀛？大食？」一聲輕笑。「比這遠得多！」
趙禎正在寢宮裡犯愁，這個女兒到底嫁還是不嫁，什麼時候嫁？
哪怕是一個想法、一個創意，甚至是後世的一點記憶碎片，他都不敢丟掉。
這瘋子，早就成聖了！
他是洛陽人士不假，但是，其祖父幼年時就已經遷居海州，祖孫三代都是以漁為業。
「然而，證明出的道理，其根本何在？又有何用呢？」
「證明什麼？有點不準確。」
只見沈括急忙搖頭，「你可別抬舉我，括確實也有造物福澤百民之心。」又指著一屋子的寶貝嘆道：「可是，卻沒有子浩的本事嘍。」
因為這些想法、創意、碎片，對於這個匱乏的時代來說，都是無比珍貴的財富。
祁雪峰有些似懂非懂，卻見唐奕又拿起一張紙，上面的字祁雪峰就沒幾個認識的。
沒見到唐奕之前，這個瘋子在祁雪峰眼中，就是一個虛無飄渺的存在。巨富、權勢滔天，甚至是被世人所神話。
……
見祁雪峰還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唐奕隨手拿起一個小物件。
「為了生濟，雪峰七八歲就隨父兄出遠海漁獵，對大海卻是有著別樣的感情呢。」
這些話絕非唐奕曲高和寡地自唱高調，而是他的真心話，或者說，是他的志向所在。
作為這個時代的異類，作為一個千年之後的後來人，唐奕很清楚，除了對歷史的先知先覺、技術的超級跳躍，能從後世帶到這個時代的東西，其實有太多太多了。
但是，他堅信一點：有需求，就一定有創造；有因，也一定有果。
可惜，趙宗實的回答，註定讓老賈肝膽俱裂、萬劫不復。
可是，現在沈括終於明白了，看走眼的不是尹洙，而是天下人。
只不過，他走的是一條不同的路，一條更高尚、hｅｔｕboｏk.ｃom•ｃｏｍ更不為世人所熟知的路。
祁雪峰徹底明白了：
唐奕笑道：
比如，傳統黑火藥的改進、硝酸甘油、化工產業、石油治煉、炒茶、火柴、世界地理，甚至是尿素化肥，這些也是他擅長的。但是，因為種種技術限制，或者顧慮，卻是不能拿出來的。
去他大爺的，管那麼多干屁？他根本不在乎。能給子孫後代留下點兒真東西，那才是實在的。
月亮上的環形山、土星上的碎石環一旦出現在眼前，就標志著儒家的那一套徹底玩完。在唐奕沒有從根本上撼動儒學之前，這些要是暴出來，會是什麼後果？
「所以，你把它記錄下來，若後人有了那種材料，這張方子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三人立時大笑，場面融洽至極。
「哦？」唐奕輕疑。「存中何來此言？奕一直覺得，存中與我是同一類人，可是沒有分別的。」
這裏的每一個物件，將來都可能讓後人少走不知道多少彎路。
至於他死後，將來有沒有人猜出他是一個穿越者……
祁雪峰聞言，蛋疼地怨道：「那你還做這個什麼打火機做甚？」
「有通濟渠，再加上即將開工的黃河大修。只要存中辦好這件事，沈存中的名字就足以被世人所銘記了！」
在信仰面前，一切都得多考慮一下，特別是在大宋改革的節骨眼兒上，唐奕更要慎重。
開封城這一夜，註定不會平靜。
可是，祁雪峰卻是一嘆，攤手道：「與兩位賢弟比起來，雪峰卻是俗氣了。」
待唐奕解釋清楚，沈括和祁雪峰無不扼腕嘆息：
這話說得沈括那叫一個舒服，紅著臉直擺手，「子浩言重了，言重了……」
「有了它，作物產量將以倍數增加！」
成吉思汗要是有這玩意兒，他非把整個地球兒都炸平了不可。
他很清楚，老天把他送到這個時代，靠著一點先知先覺，他可以救范仲淹，可以讓趙禎有后。
甚至於沈括修河的時候，就管他要過這個開山裂石的利器。
唐奕黯然道：「既然如此眷戀大海，白山兄又為何遷居洛陽呢？」
唐奕從他手中拿回打火機放回原處，「等哪一天真的有了那種火油，世人也就不用再費心去創造一個打火機了。」
正是因為遠航漁獵的需要，祁雪峰才先學的觀星測位，自學儒術之餘，才會進而對恪物之學生出興趣。
唐奕聞之一笑，並不認同沈括的說法。
比如，皂化反映、甘油、基礎化學、沼氣技術、羊毛脫脂、焦炭、冶鍊，還有水泥，這是他擅長的，也可以應和_圖_書用的。
「現在不能……」
……
唐奕一字一頓道：
「與這一屋子的真理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呢？」
「這個東西很平常，叫作——打火機。」
寧可花大價錢，用人力一鋤頭一鋤頭地挖，也沒敢給。
「什麼……方子？」
不但祁雪峰此時肅然起敬，連沈括都覺得唐奕現在有點……
這幾個糊塗蛋到底摻合沒摻合燕雲的事情？要是真的摻合了，那才是真的麻煩了。只那一個瘋子，就足夠汝南王府喝一壺的了。
有點兒光芒萬丈！
「……」祁雪峰呆住了。
可是，話說回來，只要這事不涉及那個瘋子，只要處置及時不讓文扒皮抓到太多把柄。老賈覺得，還有一線生機。
只見唐奕此時也露出滿眼的憧憬，「我要建一座城，一座……未來之城！」
說到這裏，唐奕苦笑。
「這是為何？」
「……」
貪，在大宋朝不算什麼大事兒。文官就算巨貪，也不會殺頭，何況是皇室？
「無耐，家中上有老下有子，還有祖宗寄託，卻是沒法與兩位一起造福蒼生了。」
祁雪峰苦嘆：「母命難為啊！」
「恪物之學乃窮理之道，求索之行。」
唐奕說的是，尿素。
「因為少了一樣東西，一樣極易燃燒的火油。」
唐奕介紹道：「用通俗一點的話說，這是一張方子，一張道士鍊金的方子。」
祁雪峰當然看出這東西比火石方便得多，「那火油哪裡找？」
那就是，人類用木棍石斧對砸了幾萬年，用鐵刀鐵劍對砍了幾千年。可是，從燧發槍到大炮，用了多少年？從地上打到天上，又用了幾年？從飛機大炮到原子彈，又花了幾年？
但，這次貪的這麼大，一筆就兩百萬之巨，老賈不得不重視。
這些年，刨去勾心鬥角、努力掙錢之外，他大多數的心血都傾注在這一間屋子裡。
祁雪峰喃喃道：「若是那城中也能留下我的名字，當是此生無憾了吧……」
……
「一種肥料！」
唐奕一窘，「說來慚愧，奕弄這個六分儀的初心卻非為漁戶謀福音。甚至為了不傳入外族手中，直到今天，此儀出世已經很多年了，仍只在最親信的幾十個水手手中教習。」
這裡有一部分東西確實是缺少製造出來的條件，可是，相當一部分卻已經是成品。
一隻蝴蝶的翅膀，真的可以掀起一場風暴。
「說到底，也不過是為了讓這天下變得更好罷了。」
「所以啊！」祁雪峰有些激動。「大郎的這個六分儀簡直就是漁戶們的福音，不知道能救回多少條人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