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
這話說的很唐奕，可是四個老人家聽罷，卻是一點都不意外，反而相視一笑。
著令京僚百官、諸州使吏，不問官階大小，覲奏廣開財源、收減支度之良策。
代表著不知不覺間，官家已經是把將門盡收麾下，重新掌握了京師禁軍的話語權，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
「正找您，您就來了。」
「退，則革新渺茫。」
那個時候，吳育就專門和唐奕講過，北方各州多官田、職奉田，還有大族壟斷的私田，土地兼并之甚非盛世應有。
京中玩不出花樣兒，還有京外；
「我噗！」
「等，等等，等會兒。」
「正是這個王介甫，連上兩道頗有建樹的摺子，正應了陛下廣開言路，尋開源節流之策的旨意，進而打開了局面。」
「誒……」王德用長嘆一聲，讓自己心緒緩和下來。
一指唐奕，「你現在就去見陛下！」
李大官聞聲，嘴角上揚，眼神之中儘是欽佩。
可是，也和他脫不了干係，因為事情的起因就是他這個癲王在萬里之外挑起來的。
「……」
京東、河北、河東諸路徭役不勤，致使黃河疏堵停罷。
老將軍沉吟片刻，臉色數變，猛一咬牙，心中似有決斷。
「王安石不是大郎舉薦的？」
「不然……」李大官一攤手。「王安石一個二等州府的通判，是沒可能直升三司支度判官的。」
按理說，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癲王的性子大家都知道，扣下兩個人真是再正常不過了。你就算不服那也沒招，有本事你跑涯州去打他扳倒。
可是，一時還是無法接受事實。
想到這兒，王老將軍一拍大腿，「嗨！」
王德用也是急急出聲：「不會又要打斷誰的腿吧？」
「一旦讓有心之人得逞，那以後再想複議革新就千難萬難了。」
「怎麼？出事兒了？」
唐奕一窘，佯裝溫怒：「哪個碎嘴的瞎傳？看小爺不撕了他的嘴？」
「……」
老大官鬚髮皆白，身形佝僂，老的已經不行了。好在精神還算好，一雙眸子依舊有神。
現在軍中軍權穩固有了點底氣，何不試探一下朝中對改革的反應？
「一曰：青苗法，二曰……」
「真是新鮮，大郎這次倒是和官家想到一塊兒去了。」
「嗯？」四個老頭兒一怔。
「大郎以為，依當下的形勢，當如何處之？」
王德用目光凝重，「是hetubook.com.com
！」
那就不是兩個人的問題了，而是一個頂級將門倒向何處的大問題。
「不是俗人，可堪大用！」
「算了，老夫就再賣一回麵皮，陪你入宮。」
朝里興不起風浪，還有民間。
「咱家在此！」
唐奕一怔，「這一個來月都在路上，倒是沒聽說什麼朝中的事情。」
院外一個尖尖的嗓音突兀出聲兒。
當時的沈括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無助地仰天長嚎：
只聞唐奕道：「既然草菅人命的事兒都已經干出來了，這可是人命債，卻是要還的！」
「同去！」尹洙也是起來，臉上反倒是喜大於憂。
說出去的話，更是讓三個老頭兒一滯。
李大官言道：「陛下也有迎難而上之意，且已有定計。」
「非得他在乎什麼，就奪他什麼，他才能長記性，才知道有些東西是不能碰的。」
於是，大宋天家未經朝議就下了一道旨：
唐奕接過，狐疑地搭眼一看，立時皺起了眉頭，且越看眉心擰的越來越緊。
可是，癲王扣下的這兩個人偏偏是石家的嫡子，那就值得玩味一番了，而問題的關鍵也取決於石家自己的態度。
……
他這一倒不要緊，可是嚇壞了守舊派的臣子們。
「大郎，知不知道現在京中是什麼情形？」
春四月壬戌，夏汛至，河崩。貽害京東四十六州縣，絕田數十萬畝，饑民百萬。
「想來陛下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把你回京的事情鬧大，必會應允婚事，力求貽害最小。」
只要他安安靜靜地來，麻麻利利地走，應該影響不大。
唐奕回來的還真的不是時候，因為正是他在路上的這兩個月，京中可謂是十分的不太平。
「他，他他上的什麼摺子？」
「找死！」
現在，趙禎可謂是焦頭爛額，一面要扛住守舊派的壓力，一面又要應付救災。石家投效帶來的不是底氣，反而是禍害。
此言一出，范仲淹立時大驚：
……
徭役不勤的問題，唐奕在修通濟渠的時候就領教過。
「不去？」王德用怔怔出聲兒。「你回來幹嘛來了？怎麼又不去了？」
要是石進武鬧上一番，作態要把兩個兒子弄回來，那就是小事兒，最多也就是「兩個人」的問題。
……
到了這個程度，守舊派要是還不知道官家動的什麼心思，就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
唐奕hetｕbｏoｋ.ｃom•ｃｏｍ淡然一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不是！」唐奕把腦袋搖的生風。
「哦？」李秉臣聲調一揚。
看著三個老人家已經動了起來，唐奕這才緩緩收拾心神，抬頭看向三人。
「非也！」范仲淹搖頭，緊接著居然露出讚歎之情。
……
於是，就有了唐奕手裡這份邸報上所載的：
「您老放心，有的人斷腿是最大的痛，有的人卻不。」
至於唐奕和趙禎的私事，李大官管不了，也沒法去管。
東北、西北各州豪族齊齊召回本家佃農，拒不服役，沈括的修河現場一下就玩不轉了，立時停擺。
李秉臣搖頭，又是一笑，卻是沒接。老大官心裏明鏡似的，唐奕怨恨的是官家，而不是他這個老太監接手了他的觀瀾。
用者賞，妄者不罰！
「募役法。」
「說起來，還要多謝大郎為朝廷掏來了一員戰將！」
「找咱家做甚？也要打斷咱家的老腿？」
……
「我腦子進水了，舉薦那頭倔驢？」
正要發問，卻是唐奕想暫時賣個關子，轉臉問道：「李大官在觀瀾嗎？」
沈括那裡已經是停工回城，無可挽回了，可是唐奕這邊兒卻是還沒個一定呢，范公現在首要關心的是這個事兒。
這不是天災，實屬人禍！
唐奕一哆嗦。
「師父……」
唐奕說的沒錯，國事體大。這個時候沒有閑工夫照顧唐奕的小情緒，甚至沒有閑工夫照顧官家的小情緒。首要任務是賑災，其次是怎麼渡過這一關。
「老夫也動一動吧！」范仲淹支起身子，看著王德用不由一聲苦笑。「老夫就這麼一個得意弟子，卻是個不省心的傢伙，有勞王公了。」
「唐子浩，你許下的朗朗乾坤何在！？」
「真的都有了？」
什麼跟什麼就我的意思？唐奕差點沒噎死，特么這也能躺槍？
「……」
「誒……」長嘆一聲，轉而收斂心神，悠悠然道：
良久，方怔怔抬頭，「這……這是他們干出來的！？」
「不去。」
唐奕一回身，就見李秉臣已經在院門外站著，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可……可這個事要怎麼辦啊？
等唐奕反應過來，一聲暴喝把四個老人家嚇的一激靈。
不說赤膊相見，但也大有一較高下之意。
笑聲聽的三個老傢伙都有點滲得荒。
王德用把一份邸報遞到唐奕手裡，「你自己看吧。」
「既然和_圖_書已經回來了，那就作回來之後的打算吧。」
唐奕面色一苦，「真的都有了。」
「你……不可魯莽！」
李秉臣聞言，無聲地點了點頭……
趙禎以為控制了京師就有了底氣，可他沒想到的是，有些人可以桑心病狂至此，為了碗里的肉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
「先辦正事兒。」
問觀瀾的近況？這小子可是很久沒插手過觀瀾的東西了。連官家給他去的信，他也是一次都沒回。
「卻也不是什麼壞事，再壞也是官家的事情，讓官家自己操心去吧！咱們大郎都已經躲到涯州去了，他們還待怎樣？咱們可是又快抱小孫孫嘍。」
只聞李大官又道：「陛下當時也以為那萬言書是大郎的授意，遂特允王介甫入京。」
看著唐奕，范仲淹還是頗有幾分無奈，「走吧，我們陪你去『要媳婦』！」
「可是。」范仲淹一疑。「可是，去歲王安石進萬言書，言革新利弊，頗有立意，而那時你剛到海州，且聽說王介甫是你的伴使，沒過多久他就上書了。」
「王介甫。」
范仲淹由衷一笑，心裏其實和尹洙想的一樣。他看唐奕比自己親兒子都重，被攆到涯州去，老相公雖然一不字都沒說，可是不代表他范希文沒有脾氣。
就徹底炸窩了。
三個老頭差點又暈過去，服氣地仰天長嘆，怎麼攤上這麼個小混蛋！
可是石進武一見木已成舟，兒子都回不來了，武人的憨勁兒一上來，乾脆咱也別裝了，直接就投了吧！
總之，歸根結底還是趙禎立意革新與守舊派之間對抗。而且，這次已經不是一群「嘴強王者」衝到皇帝面前，噴一臉唾沫星子就能了事的了。
「老子這就去先打斷他的腿！」
「你……」王德用怔怔地看著唐奕，這個殺氣騰騰的眼神，老將軍曾在唐奕身上見過，但是在攻遼之前，是對外敵。
「……」
這代表著什麼？
「靠！！！」
「不是……」唐奕太陽穴一陣陣的發漲。「不是，那傢伙是不是惹什麼事兒了？」
而偏偏這個時候，趙禎雖然有點怪石進武太魯莽，可能反頭一想，也是個機會。
心道，曾公亮所言果然沒錯，北方各州豪族，加上一個西北的魏國公，這股力量比什麼禁軍兵權還要管用，人家只是動了動手指頭，你就吃不消了。
這裏不得不說，石進武有點心急了。他要是惺惺作態的小鬧一下ｈtｔps://ｗwｗ•hetｕｂooｋ•ｃｏm.ｃｏｍ
，暗地裡與官家達成某種共識，可能守舊派的反應還沒這麼大。
「官家就算有氣，也得給老夫幾分薄面，順了你的意！」
……
……
「誰啊？」
「呵呵……」唐奕乾笑兩聲。
唐奕隱隱感覺有點不對，這回舌頭都打結兒了。
「什麼定計？」
唐奕不知道的是，夏汛一來，沈存中是眼睜睜看著並不算迅猛的河汛從自己的修河工地上決堤而出的。
「不是你的意思？」
唐奕聽的直迷糊，什麼就一員戰將？我可沒往朝中推薦過人。
……
唐奕也不拐彎磨腳，「想向老大官請教一些觀瀾商合的近況。」
「不急！」
……
「你這是胡鬧！」
唐奕急忙迎了出去，把老大官攙扶進院兒。
……
怎麼讓唐奕在三個丫頭都有身孕的情況下，儘快把婚結了。
唐奕一翻白眼兒，這個烏龍有點大了吧？和著是我自己把他推到京師的？
此旨一出，好吧，這已經不是試探了，這是官家在亮刀子。
守舊派很清楚，必須要讓官家吃一點苦頭，他才能像慶曆年間那樣，知、難、而、退！
唐奕氣的臉色煞白，刺啦一聲，把邸報撕成兩段。
而這一回，人家就是在這上面動的手腳。
「……」
唐奕一口老血噴出來，瞪著眼睛急道：「我可沒推薦過他，可別算我頭上！」
「此時不可泄，更不可妥協！」
唐奕回京的震動不在於他又逾越了什麼禮法，而是這個瘋子往京城一坐，所有人都怕他搞出什麼大動靜。
「這是，這是傳宗接代的大事。」
王德用聞言也立時斂情，贊同地點頭，「對，埋怨也沒用，還是想想下一步怎麼辦吧。」
唐奕反常的一揚嘴角，露出一個扭曲的笑意。
李秉臣一笑，一邊隨唐奕往裡走，一邊戲謔道：「怎麼？咱家可是聽說，你小子對咱家頗有怨恨啊。」
范仲淹則是一擰眉頭，看這表情就知道這小子瘋勁兒又上來了。
唐奕略一沉吟：
「……」
「你小子得了旨意速速出京，這事兒可能還好說。」
這就導致自耕農、賦農只佔少數，大部分的勞動力依附在地主、豪族名下。朝廷征役，只能看各州豪族的臉色。
這一次，可不是鬧一鬧、吵一吵就能解決的問題。
「說吧，找咱家何事？」
「既然趕上了，那怎麼也得陪他們玩玩。抬腿就走，豈不是辜負了老天爺的美意？」
和圖書
范仲淹也是無奈，朝王德用和尹洙一攤手，「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
於是，一場皇帝與臣子的鬥爭隱現端倪。
唐奕愣愣的沒出聲兒，倒是范仲淹一擺手。
「你又要幹什麼？」
二月中，正是唐奕把石家兄弟扣到了涯州的消息傳回了京城，才拉開了這場新舊朝爭大戰。
「沈括已經回京。」尹洙憂然出聲兒。「此時就在觀瀾賦閑。」
「在！」
此時，在觀瀾上院范仲淹的住所，三個老頭已經醒轉過來。
……
「胡鬧！」范仲淹聽到唐奕肯定的答覆，又不淡定地指著唐奕，氣的鬍子都歪了。
……
……
待三個老頭兒把事情的原委與唐奕說明，唐奕已經氣的說不出話來了。
說到這裏，尹洙頓了一頓，「此事對存中打擊很大，一會兒先去看看他吧。」
說起來，這裏面沒唐奕什麼事。他遠在萬里之外，想摻合也搭不著邊兒。
三人獃獃地看著唐奕，說實話，當真猜不透他心裏又憋了什麼花花腸子。
……
范仲淹接過話頭，卻是先沒說什麼定計，而是讚賞起唐奕來了。
心道，早知道有今天，早點投多好。你看曹潘王楊四家混的那叫一個風光，老子要是早做牆頭草，混的肯定不比他們差。
唐奕一愣，一來沒想到趙禎會有果決的一面；二來更沒想到「已有定計」。
「進，又苦無出擊之策。」
只道：「國事體大，同仇敵駭！」
……
置仕這麼多年，可是范相公的威風猶在，誰又敢輕視這個看似只管教書育人的老頭兒？
「怎麼？不與陛下較勁了？開始關心你的觀瀾了？」
與范仲淹三人點頭見過，老神哉哉的坐下，這才抬眼正視唐奕，不再玩笑。
隨即嘿嘿一笑，「對於您老，小子是只有尊敬的，可不敢摻雜半點怨恨的。」
「要頂住！甚至……」
唐奕抬起頭，看著幾位長輩，言辭鋒利地道：「甚至要雷霆手段，以震朝局！」
而偏偏這個時候，癲王無詔回京，回來的目的又是要迎娶公主加王德用的乾女兒。
唐奕不敢與之正視，嘟囔道：「這真不是胡鬧。」
可想而知，這出大戲只怕是越來越熱鬧了。
……
「莫不是你這渾小子膽大包天，使的什麼瘋招兒吧？」
還沒緩過來，就聽李大官又道：「本來官家正是騎虎難下、進退惟谷。」
可出人意料的是，石家出奇的沉默，彷彿是默許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