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奕一翻白眼，聽動靜就知道是小師娘，這不定又淘換了什麼東西，要硬塞給他呢。
卻是悄無聲息。
他也很忙。
立馬收起那份不情願，柔聲道：「您盡說些不吉利的話，你們都能長歲百歲的！」
再加上觀瀾這些年生意上有過往來的富戶大族……官家賜婚的旨意一發，唐奕就沒閑著，收禮收到手軟！
那唐奕在幹什麼呢？
見唐奕一臉的不願意，范老爺又出聲兒了。
而跟在身後的，除了甄師娘、桃園夫人，還有一大串人……連范師父、尹師父都邁著四方步進了院。
張晉文有些哭笑不得，「有你這樣兒的嗎？收禮還老大的不願意？」
「賈辜氏？」
「……」
……
「這是三歲……」
小師娘怔了一怔，「在哪兒呢？」奪過唐奕手裡的禮單好好瞅了瞅。
「可是，她怎麼會親自來送賀禮？有點太反常了吧？」
「那也用不了這麼多吧？」
又指著唐奕手裡那一張道：「這一張看仔細點啊，回頭得回一封謝貼。」
當然，正如唐奕所想，大伙兒的精力都不在這個事兒上，各有所忙，各有所想。
真特么新鮮了，老賈的人要見我？見我幹嘛啊？一刀捅死老子給主家報仇？
唐奕與趙禎之間的這場紛爭，來的兇猛，去的……
所以，老哥兒幾個只動嘴，不動手……
接下來數日，觀瀾書院之中的氣氛也是漸漸鬆弛。
大宋朝這個千瘡百孔的老帝國，此時此刻正是命懸一線的生死存亡之時，已沒有精力顧及君王與臣子到底是分是合，更承受不起身為大宋一號人物的皇帝與高居次位的唐奕之間的內耗。
名臣大儒那是有架子的，是要端著的，怎麼可能為了婚俗瑣事放下身段，親自上手呢？
「來送禮的人說什麼也不走，非要見殿下一面。」
可是。
「你帶過孩子是怎地？讓你拿你就拿著！」
總之，現在可以說是皆大歡喜、十分圓滿。
「我收，都收著，行了吧？」
放眼一院子的東西，唐奕心說，別說娶三個和_圖_書
，娶三十個，再生一個加強連的娃娃，也用不了這麼多東西啊！
「可惜不巧，今日去了，素香閣掌柜說，幾種上等胭脂水粉的存貨都被人訂光了，只能讓你們路上再買了。」
唐奕猛拍了一下腦門兒，一個腦袋兩個大。
而得了范仲淹鎮場面，小師娘更是來了勁頭兒，正看見張晉文在那杵著。
「我的師娘啊！」攤手一指塞得滿滿當當的小院兒。「直接裝船就是了，你看我這兒哪還放得下？」
你就算把唐瘋子恨到骨子裡，有些面子上的事還是要做的。
大遼通政使——耶律德緒。
……
唐瘋子要完婚，這可真不是小事兒，朝中上下，不管是新黨，還是守舊派，但凡有點頭面的人物就繞不過去。
「師父……師娘……」
他們現在關心的是：
他回來之後，就進了一次皇宮，哪兒也沒去，自然也沒見過什麼舊交。
終結……惡果！
范仲淹擰著眉頭，「賈子明的結髮之妻是真定辜氏，莫非……」
「對了，來的那人讓小的稟報陛下，說是只要說是『賈辜氏求見』，殿下定會應允，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小到針頭線腦，大到婚床、衣櫃，從恭桶草紙到金玉珠寶，只要「范老爺」想得到的，她們只管跑腿採買。
趙禎也好，唐奕也罷，包括一眾觀瀾系朝臣，刻意隱形的諸多將門，尚有一絲家國情懷的台鑒言官，他們都很清楚一個事實，那就是：
……
比如范仲淹、尹洙等人。
每一個人都在克制自己，每一個人都如履薄冰！
唐奕那一招華聯放貸，讓很多人不死也得扒層皮，哪還有工夫管趙禎和唐奕之間的打打鬧鬧。他們倒是希望唐奕馬上從這世間消失，順便把那個觀瀾巨獸帶走。
知道的是癲王娶妻，不知道的還以為唐瘋子要在涯州開華聯分鋪呢！
「不是和你們說過了嗎？什麼汝南王府、魏國公之流報都不用報，扔到一邊兒去。趕明兒都送到河北路災區去，老子瞅著膈應！」
「幾箱www.hetubook.com.com……」
經老師這麼一說，唐奕猛的一拍大腿，這才想起來……
「哪用得了這麼多啊？」
「不是。」唐奕哭笑不得地指著耶律德緒的那張禮單。「你要的胭脂都在這兒呢。」
正在這時，門口又有僕役捧著賀貼禮單進來。
買！買！買！
唐奕一縮脖子，不掙扎了。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就見石全福親自帶著一隊禁軍抬著十來個大箱子進到院中。
聽這意思還是個女的？
「那怎麼行？」甄金蓮不依。「別家的胭脂怎麼能和素香閣的比？」
那個捷足先登的人，正是這位老哥……
他可不敢說「別買了」，前天說過一回，范師父差點沒踹他。
「下趟回來，有我們沒我們還在兩說呢。幫你張羅著，你有什麼不滿意？」
連汝南王府、魏國公、韓琦這種都要送上賀禮，何況是別人？
正細細看著禮單，忽聞院外一純嬌聲呼喝：
「不見，不見！」不耐煩地甩著手。「打發了便是。」
而唐奕顯然也沒想讓他搭話，揶完這句，立馬轉向了甄金蓮，語氣可不敢那麼隨便了。
趙禎不也正是因為這點，要留著這頭巨獸，才沒有痛下殺手的嗎？
「這一箱是一歲的……」
范仲淹清了清嗓子，也覺得話有點重了。
此時，唐公子正窩在唐家小樓的院子里，在忙著看禮單。
唐奕搭眼一瞅，差點沒坐地上。
僕役得了吩咐轉身要走，又想起什麼。
「噗！！」
那邊甄金蓮聞言，嫌棄地瞪了唐奕一眼。
最後有些悻悻然：「那就算了，算這耶律德緒會送禮。」
「這一趟又不定多少年能回來呢，你師父、王公、孫先生，還有馬家老哥，我們都是土埋半截的人，有今天沒明天的！」
可苦了甄金蓮、桃園夫人這些女人了，一個字——
唐奕這個小混蛋眼看就快到而立之年，總算要成婚了，而且一幫子的「小唐奕」馬上就要降世，跟著他們的爹一起禍害人間了。
一點沒少，都在禮單上。
唐奕m.hetubook.com.com無語，這一院子的東西都是「非得放在身邊，小心帶過去的……」
甄金蓮、桃園夫人，加上孫復的髮妻胡氏，還有張四娘，領著范純佑、范純仁、尹文若、尹文欽的媳婦，連沒出閣的蘇小妹都被動員起來，幾天時間把開封城轉了無數圈，差點沒把城裡搬空了。
也就是唐奕不知道，要是讓他看見這幫師娘和嫂嫂們給他準備了多少東西，非得把眼珠子瞪出來不可……整整裝了十艘大船的東西。
呵呵……
唐奕本來心裏就有點堵得慌，見又是來送禮的，這個膩歪。
唐奕無法，只得起身，先是瞪了石全福一眼，「你也夠掉價的了，堂堂禁軍統領當起苦力還挺盡職盡責。」
「這是兩歲的……」
公主出降的旨意一發，所有人都明白，這回又是雷聲大雨點小，唐瘋子和官家之間，無甚大事！
事到如今，唐奕已經放棄抵抗了，任由小師娘擺弄。
「……」
「……」
范老爺疑惑地環視眾人，「莫非這個賈辜氏，正是賈昌朝的髮妻？」
……
但是，感慨之餘，也有一絲……挫敗。
當初范純仁張羅婚事的時候，也沒見師父師娘這麼「下死手」啊？
「這回的物件可使不得，非你放在身邊，小心帶到涯州不可。」
局促道：「反正你拿著就是，又不用你背到涯州去！」
「大郎，師娘跟你說啊，你可不能委屈了幾位娘子。」
「還有還有！」甄金蓮可不想就這此放過。
「呵呵。」唐奕乾笑兩聲。
「誰啊？」
沒錯，范仲淹那是相公，王德用那是大宋的老神仙，最次最次，尹洙、孫復那也是一代大儒。
唐奕一愣，心裏猛的往上反酸。
箱子里裝的都是小衣服、小鞋，也就是後世的「童裝」，特么整整十來口箱子。
低眉順眼的躲到一邊兒裝沒聽見，老子認慫行了吧？誰讓你牛叉呢？
唐奕好奇地直接翻到最後看名字，登時瞭然。
唐奕一時沒反應過來，茫然問道：「這個賈辜氏是誰啊？」
「這又是誰的ｈｔｔｐs://www.hｅtｕｂoｏk•ｃom•ｃｏｍ？」
張晉文瞥了那幾口箱子一眼，也忍不住頭皮發麻，「還是你自己來吧……」
「你懂什麼！？」范老爺開口了。
……
按照小師娘的意思來，孩子從降生到會打醬油之前的衣褲鞋襪，是都不用唐奕操心了。
雖看似雲過雨歇，但唐奕同樣也很明白，有些東西可能再也回不到從前了，且這一次能僥倖過得去，下一次就過不去了。
也不給唐奕犟嘴的機會，待禁軍把箱子都放下，甄金蓮急不可待地打開一箱，頗為得意地嚷道：「來來來，你這當爹的先過過眼，看喜不喜歡？」
「這是心意！」
至於汝南王府、魏國公、韓琦那群蒼蠅為什麼沒出來攪局？
「用得了，用得了。」甄金蓮甩著香帕。「又不是讓你們一次穿完？」
「又是誰啊？」
別說什麼下人代勞，籌備婚娶樣樣都要精細，買回來之後是要范老爺看過，點了頭才行的，下人怎麼能行？
擰眉一想，「算了，也別回了。派人送一封請柬，走之前與德緒大兄見上一面，當面謝過吧！」
……
說到這兒，小師娘還頗有幾分遺憾，「本來從他們家京城的分號買一些也是可以的，還省得你們在揚州下船了。」
「那是得回一封！」
唐奕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指著身邊的幾口大箱子嗆道：「你坐這兒試試！？」
今天看到耶律德緒送來的賀禮，唐奕才想起來，好久沒關心過大遼那邊的情況了。
那粒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去，時間就成了最好的養料，只等它滋養、發芽、綻放……
「啟稟殿下，昭文館大學士賈相公賀到。」
「來來來，都抬到院里去。」
有氣無力地端著一張禮單，看向身邊的張晉文。
只甄金蓮和桃園夫人是肯定不夠忙活的，於是乎，觀瀾的女人們全員出動！
「師娘，別買了……」
「一、一船……？」唐奕有點無語。
眉頭擰成了麻花兒，瞅著一臉得意的小師娘，負手而立、超然於世的范師父，哀嚎出聲兒：
你是老的，你說了算。
啪……
不hetubook.com.com過，可把觀瀾上下的僕役和女人們支使慘了。
「可是什麼？」
對這些土埋半截的老人來說，這才是頭等大事兒。
「等大郎回涯州的路上途經揚州時，你記得進趟城，從素香閣總店給君丫頭他們採買幾箱胭脂。」
僕役苦臉道：「禮物確實已經和魏國公諸家放到了一塊兒，沒打算給殿下添堵。可是……」
「晉文啊，正好你也在。回頭你吩咐一聲，讓華聯採買之時，調一船蜀錦直接運到涯州去。」
看似荒唐的一場爭鬥，以同樣荒唐的方式結局；看似慘烈的一局權力遊戲，卻因某個國家大義草草收場……
甄金蓮捅了捅范仲淹，小聲道：「大喜的日子，你說這些作甚？」
這不禁讓唐奕有些感慨，讓他想起後世的國共合作——大敵當前、一致對外、眾志成城。
「賈昌朝？」唐奕擰著眉頭。
「是你這些師父、長輩的苦心，你有什麼不願意的？」
「不行。」剛說完就又變卦了。「還是再買些存著吧，涯州那個地方可沒有素香閣的胭脂。」
可是，唐奕要回去完婚的那個地方叫涯州，窮鄉僻壤，要什麼沒什麼，這幾位老夥計恨不得把整個開封城都給他搬海南去！
此事到了這個地步，看似已經是最好的結果，朝中罷役之圍、賑災之困盡數解決，唐奕如願娶妻，亦可重回涯州再展抱負。
石全福這個冤啊，老子招誰惹誰了？這幾天光給你家當苦力了。「牢頭」干到我這個份兒上，結果「犯人」還老大不滿意，也特么是日了狗了。
但是，又有幾人明白，這看似鬧劇一般的一囚一放之中，又隱藏著多少暗流洶湧、人倫悲哀呢？
一個一個指給唐奕看，「這一箱是出生時穿的……」
箱子里裝的全特么是禮單，都是這幾天送過來的。
也就是說，唐奕這幾天看了幾大箱子的禮單……就算是范師父逼著他讀書的時候都沒這麼「用功」過。
只看范仲淹光動嘴吩咐幾天下來嗓子就啞了，您就想想，那些動手辦事兒的得忙成什麼樣兒吧？
那不是辜胖子的姑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