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照著他這個路子來，那魏國公就算是黃泥掉在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趙禎擰著眉頭看向賈昌朝，這老東西……討厭呢？
在趙禎的玩味，文彥博的錯愕，還有賈相爺的沉默之中，富弼的高聲唱喝把所有人都從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回來。
趙禎那邊正在看老賈呈上來的札子，不想，猛然間，案邊的賈相爺陰森森的突兀開口：
富弼長嘆：「子明不容易……」
這個民學只屬於涯州，只屬於唐奕？
下首三人齊齊施禮回話：
……
賈昌朝言下之意，給魏國公留面子沒用，他該給你使絆子還是會使絆子。
富弼頓身回首，臉上還是掛著溫和的笑意，「怎麼？子明兄，有事？」
再施一禮，「子明兄大義，弼，自嘆不如！」
可以把民學里的東西活用到農事之中去，為玉米豐收出一把大力；還可以把涯州大小事務用他這個宰相都沒見過的新方法做到最好、最效率。
只有兩個可能讓他如此反常：
高，太特么高！
……
「大宋萬里河山還不夠他折騰，非去什麼羅馬……」
原來，這個世界可以是涯州那個樣子。
「請受昌朝一拜！！」
可惜也只能是心裏想想，賈相爺現在風頭正盛，文相公也得暫避鋒芒。
「對！普及！！」
「不妨一試？」
文扒皮當然聽見二人的說話，只不過這點眼力見兒文扒皮還是有的，顯然老賈不想他在場。識趣的腳下再緊幾步，轉眼消失在廊道之內。
「哦！！！？」趙禎來了興緻。「快快呈上來，與朕一觀！」
「不過……」話鋒一轉。
只見趙禎皺著眉頭，「賈卿這是……意欲……」
只能硬挺著！！
面上淡淡揚起嘴角，一改之前的傲然，恭敬的回身給文彥博作了個揖。
……
這位看似人畜無害的富相公把什麼都看在了眼裡，關鍵時刻，他幫不了賈昌朝，卻是可以幫唐奕一把，幫他把民學鋪開。
「多謝寬夫提醒，老夫在涯州還真是不太清楚。」
「什麼旨意？」
「那小子來信了嗎？」
要知道，唐奕辦民學文官們不敢吭聲，可是魏國公要是敢辦，那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可是，有些話說和沒說，做和沒做，區別可是很大的。
那不廢話嗎！？
「至於以後民學向何處去，則可慢慢謀划，先把框架立起來，總不是壞事。」
本來他私辦民學，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就已經傷害了文官們的利益……
此句一出，老賈瞬間控制不住，抿唇仰頭，不讓淚水流下。
「m.ｈｅtuｂoｏｋ•com.coｍ啟奏陛下，涯州知州賈昌朝求見。」
為什麼？
正要幫唐奕說幾句公道話，這時，閻康躬身進到殿中，富弼只好把話又咽了回去。
「老臣還想向陛下討一道旨意。」
趙禎點點頭，算是認可文彥博的話，隨之又搖了搖頭。
夠義氣！
富弼重重點頭，「有魏國公在前面擋風擋雨，何不藉機讓民學遍地開花呢？」
第二，則是這個民學確實不應該被魏國公所得。
「文相公，等等。」
文扒皮這是在給老賈上眼藥呢，他也近過官家的身，也到過御案之側，誰腦袋有包啊，偷瞄不該瞄的密奏？
這是皇帝與宰相之間的內議，可從來不需要這麼正式的。
這時，身後的文彥博發話了，「賈相公久不在京，可能不太了解，如今內外局勢微妙，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小小民學與魏國公計較。」
而一案之隔的老賈自始至終臉上都掛著傲然與肅穆交織的神情，自始至終都刻意地避開著趙禎的眼神。
民學被渲染的越重要，老賈越力勸，那也越說明一個問題：不是不想讓魏國公辦民學了，而是不想讓所有人辦民學。
「賈卿不妨直言。」
禮罷起身，卻見同時直腰的賈昌朝老目微紅，隱有淚意。
當著老子的面面呈陛下，這是赤|裸裸的「貪獨！」
作為一個吃過民學的虧，又嘗過民學甜頭的人，賈相爺應該是大宋除了唐奕之外，對民學最有發言權的人了吧！
「陛下留中不理，當是為有恐觸動魏國公的敏感神經吧？」
……
所以，老賈要謝謝他。
有些哽咽道：「老夫領這盆髒水，總比癲王來領要好些……」
這對老賈個人來說有點得不償失，甚至綜合老賈從前是汝南王舊臣的身，還有他現在遠發涯州的處境，這份反感幾乎可以說是致命的。
那唐奕是何居心？
那小子臨走乾的最大的一件好事就是拉攏了賈昌朝，這傢伙一到涯州就像打了雞血一般，捷報喜訊一個接一個，都快成趙禎的開心果兒了。
「啟奏陛下，臣有本奏！」
那眼神……
「不妨一試！」
……
「賈相公……」強壓怒火，皮笑肉不笑的開口。
之前，他們都在想是不是要阻止魏國公，倒是忽略了這一點，其實根本不用阻止啊！！
而且以富弼的德行，是不允許文相公用這種暗示性的語言來詆毀唐奕的。
可是，好死不死奏報是說民學的，最後趙禎的批示還是什麼「留中待辦」……
「想不到，在這京師之中和圖書，朝堂之上，還有人知道老夫非姦猾小人！」
「用癲王的話說，哪怕是教出幾個賬房，那也是有用的，不是嗎？」
「確有小計。」
「這，這不太可能吧？」趙禎有點不確定。「能教化百姓自然是好的，可是魏國公一家民學都是問題，普及全宋？有人還不鬧出花來？」
「因為臣比陛下更了解魏國公，這個人……要是想阻撓朝廷，是不會因為陛下的留中不發而心存感激的。」
趙祉聞聽，面容一展，「快請賈卿進來。」
趙禎下意識看了看殿上的文彥博和富弼，隨之一陣沉默。
他太知道唐奕這個妖孽鼓搗出來的另一群妖孽有多大的能耐了。
後半句沒說，可以理解為，「有不同意見？」；或者是，「意欲摻合你不該摻合的密奏？」
這老貨故意的，特么狗仗人勢說的就是他！！要不是唐奕腦袋進水，把他弄涯州去，他有今天！？
只是，文扒皮太高估賈相爺的節操了，這貨不但看了，而且看了之後還不打算裝在心裏就算了！！！
文彥博心急火燎的要去給魏國公使壞，腳下也是急了點。
老賈一進來，先是行君臣之禮，之後，下巴一揚，都快夠著房梁了。
「臣這就是去辦！！」說著就要出殿行事。能給魏國公以重擊，文彥博都恨不得親自下場了。
這個民學能造火神炮，能掌控大宋經濟命脈，能操控遠洋艦隊，能種高產農作物……
要是想閉門補救？
趙禎有些意外，「富愛卿何奏？」
賈相爺是什麼善男信女嗎？要走流程還有他老賈什麼事兒，不全都是文富的功勞了？
「不過，兩個月前癲王的奏報陛下也是看過的，一切都好，陛下不用替他多操心神。」
可以說，賈相爺選了一條最最欠妥的談話方式。民學的問題雖然解決了，可是同時也讓趙禎對他生出了反感，以為賈昌朝在極力表現。
唯獨富弼……
「請陛下過目！」
「噗！！！」
……
夠爺們！
可惜，這些話老賈只能放在心裡，不能說出來。
……
賈昌朝是在幫唐奕擋刀，只有賈相爺往自己頭上潑髒水，這事才可以不扯上唐奕。
……
「不可不操勞啊……」
……
富弼聽了文扒皮的話，卻是一挑眉頭。
「……」
傲氣沖沖的從懷裡掏出札子，給文彥博氣的啊，你特么牛什麼啊！？就是仗著唐奕留下的好家底兒唄？
不想，老賈這邊話還沒說完呢，怎麼能讓文扒皮走？
……
「可徐徐圖之嘛！」
也只有唐奕在這m.hetubook.com.com裏才會明白，老賈這一次……
「啟奏陛下！這是臣綜合嶺南各地的地理實情，包括涯州農墾兵團幾年來的成效，擬的一份關於墾荒嶺外、軍制重組的奏摺。」
放下手裡的札子，緩緩靠回椅背。
老賈也不遲疑，不等大監代勞，親自托著札子上到近前，親自交到趙禎手裡，然後就站到那兒不回來了，一副伺候在聖側的架勢。
「可是，要是能藉此給予重重一擊，那他就沒有精力反彈，生事了……」
……
賈相爺覺得這個時候他不能裝傻了，得說點什麼。
自打賈昌朝看到那封密奏，他就決定要做點什麼，他知道民學的重要性，他必須開口不讓那封密奏留中。
那不是好奇心過重，那是好奇自己死的不夠快！
此時，趙禎則是眯眼偷偷地看著賈昌朝……
「！！！！」
那他為什麼還這麼做？
賈昌朝心中冷笑，「小小民學？那裡面隨便出來一個人都不比你這個宰相的分量輕，還小小？」
呵呵……有官家聖賜在那擺著，他敢關門？
唐奕不在，大宋反倒挺順溜，文扒皮巴不得唐奕不回來給他添堵呢。
「陛下，且恕臣直言，此事不可留中。」
你還真看啊？
賈昌朝當然聽出趙禎語氣之中的不悅，可是民學太重要了，他不能不管。
……
「不對！！」賈昌朝搖頭。「掣肘是因為怕魏國公反彈，進而生事。」
……
那邊老賈可是一點不客氣，「操勞是操勞了些，可是也屬應當。」
這次回京，更是把玉米這等神奇農物帶到了京城，趙禎怎麼可能不喜歡。
「不妨一試！」
可是，幫了唐奕，不就是在幫老賈嗎？
西北和河北兩路的根本問題是什麼？是魏國公掌握著士族豪門！
……
……
可不真看嗎？老賈自己都不當自己是什麼好人，既然都站這兒了，既然御案上有現成的、展開的，都不用他刻意偷看的東西，那就不看白不看唄。
「老夫來扛，總比癲王要強。」
他們可以用半天的時間把三司十年的賬簿刷了一個遍，更可以鑄造火神炮這種無往不利的神兵。
同樣抖袖大禮一揖到地，「子明當受弼一拜才對。」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趙禎當然高興。
……
這是幹嘛呢？一句也聽不懂不說，還哭上了。
讓他刺痛！
他可不是文彥博，和唐奕有那麼多不愉快。他在燕雲呆了好幾年，太知道唐奕對大宋的重要性了。
特么就是把一頭豬放到涯州，也不一定比你老賈乾的差！
富弼淡笑，「可m.hetuｂooｋ.ｃom.coｍ令各州揀選儒生任教，教的還是大道學問，稍重數術，讓百姓識字還是沒人反對的。」
那賈相爺就忍不了了。
「回稟陛下，民學在文官之中的名聲可並不好啊！」
文彥博接話，「其實……也挺好。」
賈昌朝能力是有的，可終究逃不開「功利」二字，已落下乘。
文彥博差點沒氣暈過去，特么你也是當過相公的人啊！！你不知道奏摺要先呈到政事堂，讓我這個宰相過過目這種流程嗎？
只見富弼再施一禮，「啟奏陛下，臣突發其想……」
藉著這個機會，賈昌朝開口道：「富相公，請留步！」
叫住文彥博，老賈一回身，拱手彎腰。
「縱使有此掣肘，但也無妨吧？」
「陛下案頭可都是機要密疏，相公還是避嫌的好！！！即使相公恪守臣德，不看不碰，可萬一哪項泄露出……可是說不清的啊。」
「那臣以為，陛下沒有必要顧慮此事。」
所以，就有了宮城之內、廊道之側的這一看似混亂的一幕。
……
富弼暗暗點頭，賈昌朝是真英雄！
……
嘎！！！
而剛剛在殿上，官家的眼神已經告訴老賈，他擋的很成功，包括文彥博也沒看出什麼不妥。
「陛下要把西北民學的事情留中待辦？」
可是，自始至終，賈相爺沒說民學一個字的好，也沒說一句民學重要不可以讓魏國公染指。
「哦？」到了這一步，趙禎也明白了，賈昌朝不打算退縮。
……
只聞賈昌朝托著札子，語氣歡快的能蹦起來。
笑呵呵地看著老賈，客氣道：「賈卿萬里勞頓，怎麼還如此操勞？」
賈昌朝詭異一笑，「魏國公倡學興教，其心至忠……不管怎樣，陛下也要封賞一二，才不失君慈聖德吧？」
到時候，文官們會把在唐奕那麼壓下來的怒氣都撒在他那邊，他就算想好好辦民學都辦不成，自有文官幫著收拾他。
如此一來，賈相爺在近，文彥博和富弼在遠……
文彥博眉頭一皺，「什麼意思？」老賈明顯在吊大家的味口。
二人當然知道趙禎說的是誰，文彥博回奏道：「暫無。」
老賈可謂是一語點醒夢中人，無論趙禎，還是文彥博皆是眼前一亮。
可以說，唐奕通過民學為賈昌朝打開了一扇門，一扇他從未見過，從未想過的，甚到可以稱之為奇迹的未來之門。
第一，賈昌朝這次回京就是來表現的。他太想表現了，連密奏之事也想摻一腳；
只見賈昌朝聞言，施以大禮告罪，隨之肅然開口。
「既然是掣肘，自然要小心為上。」和_圖_書
趙禎則道：「賈卿似有妙計了吧？」
「為何？」
……
讓他……無地自容！！！
趁著這次進京，不搞點事情，他就不是賈昌朝了。
這和給魏國公使絆子是一個道理，即使事實不是那麼回事，可依然說不清道不明。
賈昌朝沒說話，無聲看向文彥博。
文富賈三人從福寧殿出來，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
文彥博那邊直接噴了，這個賈昌朝太特么損了！！
此時此刻，若有旁人在場，一定被這兩個老頭兒弄的迷迷糊糊：
因為他在保唐奕，在保唐奕和趙禎剛剛回暖的父子之情！
出乎趙禎的意料，賈子明沒有直入主題，而是繞到另一個問題上。
「何不藉此良機，把民學普及開來呢？」
所以……他是想表現。
……
良久方道：「確有此意。」
只不過，原本老賈也打算看看就算了，有病才看完了還要發表意見呢。
……
不說，誰也不當回事兒，可是說了，那就尷尬了。
原來，當一個人摒棄旁支末節，放棄官欲的專攻一項學問，會迸發出那麼大的能量。
……
而且，文相公在乎，趙禎不在乎啊，他巴不得賈和文頂牛呢！
「何不……」
此時此刻，連文彥博都不得不佩服賈相爺的陰險。
孰親孰疏，高下立判！
只要把他密辦民學的事兒散出去，那滿朝文官還不罵死他？
「據臣實測，嶺外多荒，禁軍多冗，單此一項，便可為朝廷補田千萬畝，減軍數十萬，節費千萬貫！！」
「不妨一試！」
此時，青磚亮瓦的宮道上就剩下賈昌朝和富弼二人，面對慈眉善目的富弼，老賈猛的一抖衣袖，躬身大禮。
如果他實話實說，列舉一堆民學的重要性，力勸官家阻止魏國公辦民學，那麼……於他沒有一點壞處，可是唐奕的處境就尷尬了。
富弼還好些，本就不爭的性子，可文彥博哪受得了這個？
趙禎沉默了，富弼的提議很有道理。
他甚至覺得，唐奕不是通過民學的手再創造一個新的世界，他是在通過民學顛覆這個世界！
……
富弼見狀，既無客氣，也無得意，只是嘴角笑意更濃。
……
要是因為民學能讓他們內部產生嫌隙，自是極好。
「……」
「普及！？」眾人一驚，沒想到一向老成的富彥國想法如此激進。
「陛下要把西北民學之事留中待辦？」
這個判斷讓趙禎有些索然無味，原本應該因賈昌朝出得妙計而應有的喜悅也顯得意致缺缺。
「說來聽聽。」
「嗯？？？」殿上三人皆是一震，無不細思賈昌朝言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