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你是對的。可操作起來……難啊……」呂亞軍搖了搖頭：「市面上很讀書，也沒人逼他們去買，只能這麼想了。」
對出版社不利，對自己不利，很可能會招來仇恨，還會被江湖中那些人說：你瞅瞅，他跟高冷一起踩著別人的屍體賺錢，落盡下石么這不是。
頭疼。
這麼一個活動，到底是哪裡不好呢？
「不過……」
「他們為什麼不說？一來，沒必要得罪別人，別人做生意做得好好的，你身為一個同行一伸出腳就踢了他們的攤子，沒道理啊，這不講道義啊。」
就好像，哪怕每次開會他都會把呂亞軍從後頭叫到前頭，坐在最尊貴的位置，哪怕整個星光集團上上下下都知道呂亞軍在高冷心目中的地位永遠是恩師的級別。
呂亞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裏面有無奈，也有一些其他說不出的東西。
因為，這江湖向來如此。
呂亞軍也沉默了下來。
這，恐怕就是那些老總說的「這事兒不太好」吧。
可每次開會，依舊會這樣。
真正有孩子的家庭，哪怕心裏會覺得高冷之所以曝光是為了自己的童書雜誌的銷量，但是也會感謝他的曝光，畢竟關係到家裡孩子的事兒。
或許，是自己太過年輕看不透罷，那麼問問呂總看看。他雖然沒有參与其中，可在這世間他走了近五十年，在商界所歷練的經驗遠遠超過自己。
「我沒有什麼可以教你了，我提個小小的建議，你可以找環泰hetubook.com.com集團的蘇總聊聊，她可是業內出了名的踢爆江湖規矩的人啊，出了名的。我想，現在你交流的對象應該早就不能是我了，應該是蘇總那個層次的人了。」
呂亞軍依舊漸漸地對高冷越來越客氣，越來越敬重，也越來越保持著上下級的距離。
「我知道你是俠骨一身，也知道其實你才是正確的，可是，這江湖就是這樣。」呂亞軍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這江湖啊，有江湖的規矩，踩著別人的屍體崛起，無論你做得多對，都不會有人跟進的。」
這一點，他跟呂亞軍的想法不同，他要保留暗訪，而且永遠保留暗訪。暗訪，是他認可記者這個身份最重要的環節。
他說得沒錯，高冷不認可他說的，不認可這江湖所謂的道義，這骯髒的道義。
「我確實不懂這事兒到底有什麼不好，他們為什麼都不接這個茬，不可能是因為出版總局啊，出版總局哪怕不高興，這隻是一篇報道，在他們來說是小事，這事兒引導好了就成。為什麼這些出版社都不同意呢？」
可他們選擇了不說。
高冷的腦海里反覆地思考著這一點。
高冷是上級，呂亞軍是下級。
良久良久。
「我特別高興，你不認可我的話，真的，特別高興。」呂亞軍笑了起來，就著眼底的濕潤，就著老將老矣的無奈：「這說明，如今的你的世界觀，你的能力已經遠遠超過我了，我……我沒有和*圖*書什麼可以教你的了。我只能跟你分析分析，為什麼我做不大這企業，為什麼他們……為什麼他們不可能成為你。」
「你可能覺得我這個人，膽子不大，可我就是這個性格，小心駛得萬年船嘛。」呂亞軍有些微微尷尬，說得真誠卻尷尬，並不是每一人都能這麼直白地承認如果是自己，會砍掉暗訪的。
雖然高冷不認可呂亞軍的說法，可他依舊選擇靜靜地聽下去，畢竟，他的看法很可能就代表那些在出版社做了一輩子的老總們的看法。
呂亞軍頓了頓，臉上露出一個我朽老矣的表情，透著對高冷的期望佩服說道：「不過，如果是我，我也不可能能將一個星盛雜誌做成今天的星光集團，我想，這就是你跟我不同的地方吧。這也是你跟他們不同的地方。高總，我今天特別高興，真的，特別高興你能來問我，更高興的是，你不認可我的看法。」
「你想想，為什麼那麼多刊物不願意做暗訪欄目？」呂亞軍嘆了口氣：「其實，如果是我來發展星光集團，我會把暗訪欄目去掉，這欄目太得罪人了，吃力不討好。你再想想，現在微博大規模黑你，從你的人品到星光的文章，也許，很多跟拍你緋聞的也是你曾經得罪過的人。」
不得不承認的是，高冷做這個暗訪，一方面是的確要清一下童書市場的齷齪，本著的是民族大義，另一個方面，也確有私心的：我就是想告訴大家，現在很多童書，和-圖-書尤其是公版童書是垃圾，而星光集團會做一本好的童書雜誌，大家可以訂閱看看。
「如果是我，我如果是出版社的老總，我也不會跟進的。真的，我這麼說你可能覺得我人品太差了，可是我確實不會跟進。」呂亞軍的聲音一字一頓，徐緩卻透著堅定：「你這一番子打了那麼多作坊，得罪了這麼多人，現在全網黑你就是後果，我如果是出版社的老總，我的出版社做得好端端的，我沒必要為了那幾本書暢銷，就趟這趟子渾水，沒必要的。」
每個人都想當英雄，會說自己要仗劍走天涯，路線不平拔刀相助一聲吼，又怎麼會承認會當縮頭烏龜呢？
不知怎的，聽到呂亞軍這句客氣萬分的言語，高冷心裏覺得難過。
「這事兒吧……是生意場上，是江湖裡的一個規矩。」或許是呂亞軍發現高冷居然到如今還真心來跟自己的請教，他的聲音顯得有些高興，笑著說道：「這做生意呢，一般沒有踩著別人的屍體賺錢的，一般是沒有的。」
如果舉辦這個活動，那麼網路上的流言蜚語可以下去一大半，畢竟大家可以看到高冷是切切實實在做實事的，曝光暗訪是為了凈化童書環境。哪怕民眾對公版童書的好歹分辨不清，可網路上那些攻擊一部分是水軍，一部分是年輕人甚至小朋友。
高冷沒有說話。
聽到這裏，高冷的眼也濕潤了。
高冷沉默了下來。
高冷說了，他們也選擇不跟進。
高冷不想和*圖*書這樣的，就像他依舊不喜歡一開會，滿屋子的人嘩啦啦地站起來，齊刷刷地喊一聲高總您好一樣，他不喜歡這樣。
只是，呂亞軍如同其他人一樣，沒有勇氣去做這件事情罷了。
他明白了為什麼他們說「這事兒不好」，這事兒不是不好，這是一件大好事，而不好的是，不利。
這，不是賺了多少錢可以來衡量，來對比的，不在一個檔次上。
高冷壓下心中對恩師徐緩對待自己的往昔的懷念，說道：「有件事我想問問您的看法。」
高冷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捏了捏鼻樑。
高冷開著車，他心裏似乎想到了什麼，可又拿不準，恍恍惚惚地，他想起了呂亞軍，於是拿出電話給呂亞軍打了過去。
縱然呂亞軍說了那麼多他不懂這江湖，說了那麼多這麼說不太好的原因，可終究，呂亞軍是認可他的。
高冷點了點頭，業內都知道的齷齪，外人不知而已。
「哪怕，這一步是為了帝國千千萬萬的孩童，也沒必要嗎？」高冷鎖起了眉頭。
「您好，高總。」呂亞軍的聲音立刻高亢了起來，高冷不知道在這個電話前一秒鐘呂亞軍在做什麼，可接了電話的他再也沒有「容我抽了這根雪茄，且跟你聊」的心境了。
「說到這個活動，你說，這麼多年了，那些老總當真不知道公版童書的貓膩？他們肯定是知道的。而且這麼多年來大大小小的展會，大大小小的宴會，他們跟儒商甲哥這種做垃圾童書做的比較大的hetubook.com.com人，一起喝酒都喝過的。這啊，就是行業都知道的潛規則，瞞著老百姓罷了。」
哎……
明明是滿盤贏面的事，怎麼就不好了呢？
哪怕是這樣。
「這事兒啊，我知道，我剛剛就在看新聞呢。」呂亞軍聽完后，開了口，他笑了笑，似乎在揣摩如何組織語言。
高冷緩緩地說著，正如當年在湖邊，他第一次跟呂亞軍毛遂自薦的時候，呂亞軍緩緩地應著一般。
高冷在接受採訪的時候，最喜歡對方稱呼他為「高記者」，而非「高總」，腐肉案的暗訪是到目前為止他最自豪的一頁，最自豪，沒有之一。
這事兒，這活動，對其他出版社也是有很大的好處的，在這個輿論高峰的時候聯手出這麼個書單，銷量肯定很高，而且家長們會感激涕零。
說到這裏，呂亞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壓抑著什麼。
「喂，呂總。」高冷依舊是那個學習的態度，那份學習的調調，只是電話那邊的呂亞軍卻不再是當年淡淡地抽一口雪茄，慢慢地回答高冷的問題的老總了。
這個世界，暗訪記者本身就很少，可這個世界需要他們。
認可他的暗訪，認可他的踢爆童書界的齷齪，認可他這個活動。
哪怕他們明知垃圾童書殘害兒童，哪怕他們知道這樣的童書市場會打擊到那些數十年如一日苦苦創作的原創家。
「不講道義？」高冷不同意，他聲音高了些許：「垃圾童書害人，難道這江湖就如此齷齪？幫他們瞞著才是講道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