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進果然把周圍一圈的金屬絲全部更換了一遍，不到十分鐘，一個破破爛爛的簸箕就恢復了原樣，看上去還是那麼結實。

「除此之外，還有……」

他本來只是隨便聽聽，沒想到一聽就聽進去了。於是這會兒，他也像個學徒一樣，全神貫注地聽蘇進講課，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個四段。

蘇進道：「我們要清洗一種文物，首先得判斷文物本身的屬性，以及上面污染的類型。通常來說，文物的材料有十大類，金屬、附瓷、絲帛、紙張、石質……」

蘇進通通刷了一遍，接著把簸箕浸到水裡。

她說著，一指魏慶，魏慶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低頭，這才發現自己還戴著校徽呢，難怪玫瑰紅老太太能認出他們是大學生。

老太太腿腳非常靈便，立刻拎著袋子往裡走，其餘的老太太一看，索性也不走了，圍在旁邊等她回來。

蘇進一個人遞了個簸箕，又發了一個小瓷瓶。兩人立刻照著蘇進的樣子，用刷子蘸了些那種液體，小心翼翼地往簸箕上刷。

接著，他用另一種金屬絲重新把它繞好。這種金屬絲比以前的柔軟很多，扎得也更結實。

簸箕上那些黑色的積年老垢一下子就化開了，它們迅速溶解在清水裡，一會兒就把清澈的水染得烏黑。

蘇進細心地把周圍的細鐵絲一根根鉗斷，沒了它們固定，簸箕立刻散得更厲害了。

她拿來的簸箕一共七個，十塊明顯多了。蘇進正準備找錢，被老太太按住了手：「和*圖*書不用找了，大學生掙點錢不容易！」

六個學生在擺攤幹活，石永才沒有上前，而是蹲在另一座牌坊的石獅子腳下抽煙。

一塊錢真不貴，換了別的修補匠，誰不要個五塊十塊的？

她前面佔了先機，再不快點，蘇進這邊就要忙活不過來啦。

他聲音不高，但平靜而穩定，自然而然地帶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不知不覺中，徐英和魏慶的驚慌完全消失了，全神貫注地聽著他說話。

她抱來的這一摞簸箕全部都是好好的，但也一樣用了很多年，黑黃髮亮，存了很多髒東西在上面。

這時候，方勁松也回過神來了，他連忙上前接過盆子，道：「老奶奶，我來幫您。」

說著，他原地坐下，從包里拿出一把尖頭鉗。

不過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這邊，蘇進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聽得清清楚楚。

「那麻煩您幫我接盆水吧？」

不過是清洗一個簸箕而已，兩人的動作卻非常認真。方勁松的左手不是很靈便，他熟練地用食指扣住簸箕的邊緣，穩穩地托住，動作並不比賀家慢多少。

蛤蟆綠老太太立刻瞪起了眼睛：「老紀，我還在講著價呢，你也太不講究了！」

徐英和魏慶還是很不自在，一邊刷，一邊偷偷地抬頭看向四周，面紅耳赤。

學生們明白蘇進為什麼要這麼做了，他們心裏的異樣完全消失，聽得更認真了。

蘇進想了想，索性送佛送上西天：「老奶奶，不然我再幫你清洗https://m.hetubook.com.com一下？」

這個簸箕的編織方法比較特殊，蘇進卻看都不看，好像自然而然就知道它是怎麼編成的，編出來的花樣跟以前一模一樣，甚至連疏密的程度也沒有半點差別。

蘇進抬頭笑了笑道：「祖傳秘方，不會賣的。」

話雖這樣說，但可能是因為老簸箕變舊為新的效果太震撼，老太太們接下來拿過來的全部都是要清洗的東西。

「哎，好孩子！」老太太高興極了，連連誇獎方勁松。

蛤蟆綠上衣老太太在旁邊驚呼了一聲：「小夥子，這清洗劑效果好得很啊！多少錢一瓶？」

「好嘞！」

老太太非常利索地站了起來，轉身就走。沒一會兒，就從家裡端來了一盆水。

蛤蟆綠老太太還想繼續討價還價，突然，旁邊另一個穿著玫瑰紅的老太太遞過來一摞簸箕：「小夥子，我這裡有，一塊錢一件，幫我洗洗吧！」

這，這也太丟人了！

「那行，現在輪到你們來了。」

岳明也有點猶豫，賀家和方勁松卻毫不猶豫地蹲了下去，拿出了不久前才得到的工具包。

前兩天，他帶蘇進去墨子巷買材料時，也給蘇進講過一些基礎知識。這些知識一部分是他的老師教給他的，另一部分則是他自己的經驗積累。

老太太嘖嘖了兩聲，站起來說：「那行，我家裡還有一些老東西，能一塊兒洗了嗎？」

蘇進道：「這些文物，有的保存在古墓里——就像馬王堆的那些藏品；有的暴和_圖_書露在空氣中——就像這座牌坊；有的在收藏家的手中輾轉。它們有的被保存得比較好，有的不那麼好，但不管怎麼樣，絕大多數都會沾上各種各樣的污染物。所以文物修復，第一步就是要清除這些附著在上面的污染物。」

蘇進笑得很和氣，頭卻搖得很堅決：「老奶奶，我這價格已經定得很便宜了。一元一件，不能再少了。」

蘇進點頭：「還是一元一件，能行嗎？」

蛤蟆綠老太太被鄰居數落得很不高興，但她一轉眼，發現剛才一起買菜的老太太全部都不見了——全都回家去拿東西過來修修洗洗了！

「哎！」

「行……」老太太話沒說完，又轉了轉眼珠，「你看我這裏東西要洗的東西不少，給個折扣唄。五毛一件怎麼樣？」

老太太一聽就樂了：「好，好！」

徐英和魏慶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在這種衚衕品，人來人往的地方，幫老太太洗簸箕？

六個大小夥子聚在牌坊下面，一人拿一個簸箕往上面刷東西，這情景看起來的確有點滑稽。

蘇進卻面色如常，他抬起頭，笑著問那個穿著玫瑰紅上衣的老太太：「老奶奶，您這簸箕用了多少年了？」

蘇進非常爽快：「好修，我來。」

水放到了蘇進面前，他拿出一把小刷子，又拿出一個瓶子，蘸了點液體，開始細細地往上刷。

老太太一轉頭，笑眯眯地看著蘇進：「小夥子，這些可以洗吧？」

蛤蟆綠老太太問：「這個能修？」

幾個人一起點和圖書頭。

蘇進回答得非常爽快：「當然可以。」

老太太更高興了：「好，好！」

老太太站在一邊，好奇地看著他們的動作。聽見蘇進的問話，她想了想，道：「也有三十多年了喲。時間過得可真快！」

玫瑰紅老太太比她更理直氣壯：「人家小夥子，大學生，掙點兒錢也不容易。你就是愛貪小便宜，都一塊錢了，還要怎麼少啊？」

用清水一盪，用了三十多年的老簸箕煥然一新，黃黑色的藤條變成了淡黃色，散發著淡淡的光彩，簡直像剛買回來一樣！

沒一會兒，蛤蟆綠上衣的老太太就把菜放回來了家，拿了一個簸箕出來。這明顯是個老簸箕了，深褐色，藤編的。它壞得倒不是挺厲害，就是周圍的竹框散了，硬藤往外支愣著，破了個大口。

簸箕周圍的竹框全部都是用細鐵絲紮上的，時間太久，細鐵絲生鏽爛掉了，這才散架。

沒一會兒，他就把它編織成形，重新把竹框繞了上去。

蘇進點點頭，對面前五個天工社團的學生道：「你們看，三十年的老簸箕，就已經存積了這麼多的污垢。更老一點的東西呢？那些存了數百年，上千年的文物呢？」

接著，他手指捏起藤條，開始編織。

六個人一起動手，幾個簸箕一會兒就洗完了。

玫瑰紅老太太愛不釋手地捧著它們，連聲道：「哎哎，好嘞，真是謝謝你們了！」她騰出一隻手，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小錢包，抽了張十塊的票子給蘇進，笑眯了眼睛說，「太謝謝和圖書你們了！」

五個人的反應各有不同。

鍋蓋啊、鐵盆啊、木凳啊……都是家裡用了很多年的老東西。

蘇進一邊扎還在一邊給老太太解釋：「這種金屬看著軟，其實很結實，還不會生鏽，比鐵絲合用。我把它全部給您換上吧。」

蘇進來者不拒，正好就著這些東西給學生們講解。他抬頭對石永才笑道：「石老師，這些材料您更熟悉，還是您來介紹吧？」

蘇進想了想，道：「那奶奶您再回去看看吧，鍋碗瓢盆、桌椅板凳、假山盆景，凡是壞了的，都可以來看看！」

岳明一看見這情況，頓時也蹲了下去。幾秒后，徐英和魏慶也磨磨蹭蹭地過來了。

「行，您拿來我看看吧。」

蘇進笑著，向魏慶等人招了招手，把他們叫了過來，問道：「剛才我清洗的動作你們都看見了吧？」

他對蘇進沒有保留，自以為已經講得很完整很到位了，現在聽見蘇進講解，才發現自己講的那些，不說是皮毛吧，也只是一個方面，離「完整」還差得遠！

這個簸箕已經用了很久了，上面有一些積年的老垢，很難洗乾淨。

這樣一想她就想通了，她丟下一句「老陳，你給我等著」，立刻又匆匆回去拿東西了。

老太太們的眼睛全都亮了，其中一個穿蛤蟆綠上衣的立刻道：「我家有個簸箕散了，你幫我看看唄！」

蘇進站起來，把它們遞還給老太太，囑咐道：「回去以後，再用清水漂洗幾遍。如果要用來盛放食物的話，最好再用洗潔精洗一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