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更重要的

南鑼鼓巷改建工程這麼大的項目,隨便從指縫裡漏點出來也夠蘇進吃的。無論他是要名還是要利,作為植物園事件的回報,都是夠夠的了。
蘇進微笑著說:「這都是紀奶奶拿過來的,她說雖然只是日常飲用,用著好杯,喝著好茶,心情也會好一點。」
蘇進點頭,道:「是。她暫時把它委託給我,由我全權負責,進行改建。未來改建成功,主要的經營和維護都是由她來負責。」
他緩緩點頭,彷彿正在想著什麼。蘇進也不急,拿著白瓷杯慢慢地喝著茶,偶爾轉頭跟岳雲霖交流幾句。
甜白瓷,也叫填白釉,是明代永樂年間,由景德鎮瓷窯創燒的白釉瓷,是一種宮廷祭器。它胎體較薄,釉面柔和,釉色棉白糖一樣,所以被命名為「甜白」。器物常可見透光刻紋或印紋。
他每來一次,蘇進都會刷新一次楊晉原對他能力的認知,到最後,他感覺自己有點看不透這個年輕人了!
他微笑了起來。他沒把這些心情講給岳雲霖聽,但岳雲霖彷彿感覺到了,突然間覺得有些悵惘,又有些遺憾。
周景澤略帶歉意地道:「我們很快就發現了你在南鑼鼓巷,帶著一些學生進行文物修復工作。我正好負責南鑼鼓巷的整體改建工作,於是讓楊秘書到這裏來,想請你到改建組來幫幫我們的忙。」
蘇進回過神來,仍然面帶著微笑,點了點頭。
如果那個孩子能變https://www•hetubook.com.com成蘇進這個樣子,她不知道會有多高興呢……
楊晉原來找蘇進,主要目的就是想看看他的能力,好根據他的能力,在改建組裡給他安排一個合適的位置。
他環視四周,這個屋子只被簡單地保護了一下,還沒有被修復,到處看上去都破破爛爛的。
蘇進點頭道:「是的。用器用器,器就是拿來用的。修復完成之後,我們希望能把這些用器全部投入正常使用。」
岳雲霖拿起面前的瓷杯,碧綠的茶水在白得近乎透明的杯子里,漾出動人的色彩。她凝視著那一抹鮮綠,驚喜地道:「黃山雲霧茶?雍正朝甜白瓷杯?好茶,好器!」
屋子裡只剩下蘇進、周景澤和岳雲霖三個人,每個人面前都擺著一杯水。
不僅這個世界的蘇進是在福利院長大的,上個世界的他,一樣是福利院出身。
他現在所在的位置,只是時光河流中的一處。他目睹了這一切,他將看著這一切遠去。
我是不是不被容許出生的?
反倒是岳雲霖現在這個做法,讓他心中一動,一股熱流涌了上來。
我是不是不被母親所愛的?
很明顯,這套桌椅雖然破舊,但一些地方已經被用特殊手法暫時保護了起來,留待以後修復。
之前周景澤他們來得太急,駱恆急著說正事,忘了接待的正式禮儀,這會兒,總算是補上了。
說完,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好像自覺說錯了什麼話一樣,不安地看了岳雲霖一眼,道:「二嫂,我不是那個意思……」
過了一會兒,周景澤抬起頭來,正好看見兩人說話,他怔了一怔,失笑道:「你們倆這樣子,看著倒像是兩母子!」
之前周景澤一直稱呼岳雲霖為「岳教授」,蘇進猜測他們倆是親戚,但究竟什麼關係卻看不出來。現在周景澤情急之下叫出了在家裡的稱呼,他這才恍然。
看來,她對古董文物也是有一些認識的。
外面正在下雨,天色陰沉,屋子裡更加昏暗。這一切,都讓周圍的環境顯得破敗凋敝,彷彿正在不斷地腐朽、將要消失。
周景澤說得非常坦誠,道:「岳教授是我的嫂子,我們家對她非常尊重。你在植物園的時候幫了她的忙,我們非常感謝,所以想要找個機會回報你。」
岳雲霖現在,等於是在知道了蘇進身世之後,遙遙地告訴了他一個答案。
岳雲霖點頭道:「很好。這樣一個奇人,一定會把這裏經營得很出色。」
屋子裡陷入的短暫的沉默,過了好一會兒,周景澤才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寂。
所謂的「到改建組來幫忙」只是一種好聽的說法而已,其實就是要在改建組給他找個位置,帶他一程。
上世直到「臨走」時,他還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誰,又是為什麼把他扔下的。但是,他早就放開一切,不和*圖*書再去關注這些細節了。這些東西跟他熱愛的事情、想要用一輩子去做的事情比起來,根本不值得一提。
他右手拇指輕輕撫摸著甜白瓷細膩通透的杯壁,片刻后舒了口氣,誠懇地道:「謝謝您,不過我已經沒事了。」
想著這位老太太,蘇進也溫暖地笑了。岳雲霖凝視著面前的杯子,感嘆道:「民間自有奇人……這位老太太,真是絕了。」她抬起頭來,環視四周,問道,「這座承恩公府,就是她的產業?」
現在的這個蘇進,在上個世界活了四十多年,心結早已解開。但不這代表他感受不到岳雲霖的善意,以及善意背後、更多的東西。
岳雲霖這句話,明顯是考慮到「他」的心情才這樣說的。
周家這樣的大家族,做事風格肯定跟一般人不一樣,要是一一在意的話,還過不過了?而且說到底,這件事跟他有什麼關係呢?
話是這樣說,但這裏可是工地,來來往往出出進進的都是人,偶爾還會有陌生人經過。紀老太太就這樣把這種杯子這種茶放在外面,這份洒脫,真是沒幾個人能做到。
岳雲霖搖搖頭,先是小心看了看蘇進,這才嗔怪地對周景澤道:「你這話太冒昧了,不應該說。不過我想……」她注視著蘇進,輕聲道,「任何一個母親,都會想要你這樣的孩子的。」
這態度有點奇怪啊……蘇進同時還注意到了另一件事情。
她的目光中帶著殷殷之情,蘇進瞬間和圖書意識到,岳雲霖已經知道他……「蘇進」的身世了,顯然是植物園之後,有意去打聽過。
在這樣歷史與時光的長河之中,個人身世上的一些遺憾,又算得了什麼呢?
蘇進又笑了笑,說:「而且,紀奶奶說了,越是大喇喇放著的,越是安全。文物這種東西,要在識貨的人眼裡才有價值。這種樸素的瓷杯,隨便放在外面,沒幾個人會覺得它是寶貝的!」
這一次兩人近距離坐著,蘇進卻沒了那種感覺。但即使如此,他對岳雲霖仍然有著一種如同發自內心的親切與好感,耐心地回答著她的每一個問題。
她把它歸結到了蘇進這個人的身上。
那每一個角落、每一處華彩、每一個工匠精心打造的事物,都彷彿穿越時光而來,又將順著時光河流而去。
上次在植物園碰面時,他感覺到,跟她之間似乎有著一種莫名的聯繫,強烈得彷彿發自血脈深處。
光線不好,很多細節看不清,但這段時間的勘測與前期維護,他早已看清了一切,現在它們也清晰地呈現在他的腦海里。
一個從小失去家庭、沒有母親、沒有來歷的孩子,最怨恨與最恐懼的不是別的,而是自我定位。
這座承恩公府的整體改建思路,改建之後會怎麼經營維護,蘇進剛才都已經全盤講述了一遍,周景澤也是聽清楚了的。
可在蘇進眼裡,它卻是另一番模樣。
之後清朝康雍乾三代時都有仿製,工藝更加精湛,胎壁更和-圖-書薄,色澤更加輕盈秀麗。
這句話不僅傳到了蘇進的耳中,也傳到了另一個「蘇進」的心裏。
說到這裏的時候,蘇進的眼前彷彿又浮現出了紀老太太溫雅而諧謔的目光。她一直氣質出眾,而在蘇進修好那個粉彩碗,送到醫院去給她之後,她好像放下了什麼心結一樣,另一種更加鮮活的氣韻從她的心靈深處流露出來,不自覺地感染著周圍的人。
楊晉原是周景澤的貼身秘書,地位很高,能力也很強,非常擅長看人。但他前後來了幾次,卻發現這個原本看起來輕而易舉的工作,其實沒想像中那麼容易完成。
他道:「現在說起來很不好意思,在真正見到你之前,我們對你進行過一番調查。」
兩人說話的時候,周景澤一直用手撫摸著桌面,又摸了摸旁邊的雕花,問道:「這套桌椅,也在你們的修復範圍內?」
岳雲霖的專業是植物學,能認出黃山雲霧茶不奇怪,不過能準確地認出這套甜白瓷杯的朝代,就很不簡單了。
理論上來說,不經過別人的同意,貿然打聽對方的身世,這件事情做得很不禮貌,應該被指責。但蘇進並沒把它放在心上。
她的確調查過蘇進的身世,也知道他絕對不可能是那個孩子。但想一想,還是很遺憾啊。
並非如此,你的母親,一定仍然是愛著你的,想要你的。
我做錯了什麼,才會被拋棄?
他說得很委婉,但蘇進何等通透,怎麼會不知道他背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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