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神像佛像，全部都是古代工匠一點一點鑿出來的。歷時四百余年，數十萬人至此，滿懷虔誠，極盡能力。

段程和那些年輕人們是，周離和他的手下是，周景洋是，甚至蘇進和龔副會也是。

但是蘇進走得比他想象中穩多了，從頭到尾都沒給他出手的機會。

所以他們個個都練了一把好力氣，也很清楚怎麼樣托負重物能夠更省力。再加上他在這個世界學了戰五禽，力量更強，更了解應該怎麼使力，負載能力比上個世界強多了。

龔副會跟李延宇談妥了，笑呵呵地走到周景洋旁邊示好。周景洋笑著跟他攀談，完全不見以前的傲慢模樣。

「八十多年前，也就是1934年，美國大都藝術博物館的遠東藝術部主任普愛倫專程到咱們華夏來搜求美術珍品。他們到了龍門石窟，被這裏的佛像震驚了。他們盜走了很多佛頭佛手，其中就包括盧舍那大佛的手掌。唉，如果不是佛像太大，恐怕還會被全部盜走吧。可惜了……現在大佛的右手掌還藏在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呢，恐怕是拿不回來了。」

他倒是挺財大氣粗……不過現在看著眼前的年輕人，蘇進想，這也算是誤打誤撞額外的好處吧……

無論是初次來到這裏的，還是曾經來過無數次的人，全部都被眼前的景象所深深震撼。

蘇進笑著說：「放心吧，我也是做慣了活計的。」

但來到這裏之後，他突然靈感爆發，決定全ｈtｔps://m•ｈｅtｕbｏok.cｏm.cｏm力以赴，好好拍個作品出來。到時候做完後期，只要宣傳得當，說不定還能給老闆回本，還能拿個獎什麼的。

蘇進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接過他手上的東西甩在背上，又把他扶了起來，說：「這樣坐著容易出事，還是慢慢走吧。」

巨大佛像面帶微笑著俯視著他們，表情溫和，滿懷慈憫。他的身邊還有無數佛像，遠處還有無數大大小小的洞窟，整座山全部被鑿空，漫天神佛彷彿全部降臨於此，神情各異地俯視著他們，俯視著這個人間。

「是啊，沒了八十多年了。」龔會長嘆了口氣，聲音里有著無盡的沉重之意。

他之前跟周離說的可不是假話。他們做這行的，經常要像這樣到荒郊野地去。交通不便怎麼辦？很多時候根本就雇不到人，只能自己上。

周離和他兩個手下都是特種兵出身，蘇進也是做慣了這種活計的，四人雖然不是正式的搬運工，走起山路來卻絕不比真的工人慢。

聽到這裏，蘇進越發肯定，周景洋就是衝著自己來的。請這支團隊，估計是想給蘇進他們的石窟探查幫忙吧。

聽他說，周景洋不久之前才跟他們聯繫，直接指定了龍門石窟，讓他們必須到這裏來拍攝，包圓了他們的全部食宿以及多出來的費用。

周景洋的麵包車來了，李延宇很快就結束了跟龔副會的談話，上前去搬東西。周離和蘇進也裝成幫和-圖-書傭的樣子上前幫忙。

「這怎麼好意思，你身上東西比我的重多了。」這女生個性倒不錯，很客氣地謙讓。

「來過兩次。」蘇進回答。

他們站到了龍門石窟大佛的下方，一瞬間，所有人全部屏住了呼吸。

不過又走了兩步，他還是受不了了，一屁股坐在旁邊的石頭上，擺著手說：「不行，不行，我得歇一會兒！」說完他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不光是盧舍那，其他佛像的手也都沒了。」另一個男生低聲說。

不過這也是蘇進一直在想著的。這正是文物古迹的魅力。它聯通了過去與現在，現在與未來。它把早已逝去的古代人帶到了現代人的面前，帶著他們去暢想過去……

很快，車上所有設備全部被卸了下來，用背帶固定在了李延宇等人的背上。

龔會長搖頭嘆氣，又給他們介紹了一下其他的景觀。蘇進他們卸下身上的重物，年輕人們開始進行拍攝準備。

蘇進注意到，年輕男女里那個姓林的姑娘相比起來更輕鬆，顯然是專門訓練過的。

周離看了他一眼，也笑著點了點頭。

沒一會兒，周離和他另一個手下也出了手，幫忙拿了一些東西。蘇進看著旁邊一個臉色蒼白的男生，剛要開口，周景洋突然出聲說：「行了，自己的東西自己拿。走不動就先歇歇，麻煩別人算什麼！」

他們這次過來取的主要是空鏡頭，只有一個演員需要入鏡，除了那和-圖-書個姓林的白衣姑娘以外，其他全部都是工作人員。

他們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了這裏，也把自己的一生用這種方式延續了下來，傳達給了現在。

那個男生也很清楚這一點，勉強自己慢慢走著。周景洋從他們身邊經過，哼了一聲，卻沒說什麼，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然而，既然如此，他們會不知道現在一直持續發生著的事情嗎？

沒一會兒，那些年輕男女們爬山爬得氣喘吁吁了起來，他們幾個搬著重物的反而健步如飛，頭上邊一滴汗也沒出。

一行人踩著石階往上走，蘇進扛著一大包東西，一步步走得非常穩。

被他這樣一說，那個男生雖然看上去一副隨時就要倒下的樣子，卻不敢讓蘇進幫他拿東西了。他用力擺了擺手，笑著說：「不行不行，我好歹也是個男的。不表現一下，得被老闆開除嘍！」

可能是因為他多看了幾眼，周景洋的目光也移到了這姑娘身上，露出了一些若有所思的表情。

在他以前的世界里，盧舍那大佛遭遇到了同樣的事情。他並不意外在這個世界它也是一樣，但龔會長會知道這件事，並且在現在這個時候把它說出來，的確讓他有些驚訝。

「我還是第一次，剛到山下的時候被嚇了一大跳，簡直太驚人了……那座石佛真是巨大，你說古代人技術那麼落後，是怎麼樣雕成這麼大的石佛的呢？他們一斧一鑿把它們從石壁中雕出來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呢？ｈeｔｕｂook•coｍ.ｃｏm想一想，就令人神往啊……」

其他人的目光下移，果然看見盧舍那大佛的兩隻手的位置都空空的，什麼也沒有。一開始他們被他的表情吸引，竟然忽視了這一點。現在一留意到，就覺得那邊的殘缺實在太刺眼了。

周景洋旁邊還有七八個男男女女，他們似乎把這次外出當成了野遊，有說有笑。

他對此本來不是很情願的，覺得周景洋干涉他的創作自由。

蘇進也背了一大包，周離先是有些擔心地看著他，但發現他比想象中力氣大多了，頓時鬆了口氣。

年輕人們聽了龔會長的話，一個個都憤憤不平。

這時，那個姓林，名叫林望的姑娘突然走到龔會長身邊問道：「會長，我聽說龍門石窟有一套名叫龍門二十品的石刻，請問在哪裡，我可以去看看嗎？」

「我幫你拿吧。」李延宇旁邊一個女生體質特別弱，累得快要趴下了，他與心不忍地說。

那個姓林的白衣姑娘長得只算是清秀，但是氣質內斂，非常耐看。她溫文雅緻，談笑之間隱約有書卷氣，很有些「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感覺。

蘇進轉過頭，發現周景洋正遠遠地看著他，表情微微有些擔憂的樣子。看到蘇進沒事，又觸到他的目光，他冷哼一聲，又轉過了頭去。

「你以前來過龍門石窟嗎？」男生問。

這男生名叫段程，是這一行人里的導演，還是一個大四的學生。周景洋就是直接投資給他讓他過來拍電影的。

從他們的話和圖書里蘇進也聽出來了，他們還真的是電影學院出身，過來拍電影的。他們這次拍的是一個短片，龍門石窟是其中相當重要的一部分。

男生好像想轉移一下注意力，一邊走一邊勉強跟蘇進搭話：「聽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

龔副會打開了石窟下方的一個鐵柵欄門，把他們全部都放了進去。

不愧是搞藝術的男生，心思的確細膩。蘇進沒有搭話，他一個人就自言自語說了很多出來。

龔副會注視著上方，開口給他們介紹。

「這裡是奉先寺，是唐代武則天娘娘派人雕成的。傳說中，這佛像也是照著她的樣子雕的。奉先寺大佛一座九座，中間這座主佛是盧舍那，是佛祖釋迦牟尼的報身佛。盧舍那的意思就是光明普照。旁邊這些呢，有迦葉，佛祖的大弟子，有阿難……」

「嗯。」蘇進簡短地應了一聲。

蘇進注意到她的手——那是一雙久經勞作的手，上面布滿陳皮老繭，看上去倒不像文物修復師，而是另外一些工匠。

李延宇笑笑，還是接過了她背上的包，甩在了小山一樣的貨物上。

蘇進看向龔會長。

看來他們也是一直關注著龍門石窟的盜賣歷史的。

不過他一邊走，一邊還能感覺到不遠處周景洋的目光。他一直走在蘇進不遠的地方，不時往這邊瞥一眼，好像隨時準備衝上來搭把手的樣子。

段程的感受很快就傳達給了同行的所有人。

「這佛像的手怎麼沒了？」龔副會聲音剛落，就有一個女生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