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額上微微出了一些汗，氣息稍微沉重了一點，但沒一會兒就恢復了原狀。

「是有人把它砸壞的嗎？」那個女孩子又激動了起來。

兩個抬那就辛苦了，必須要進行協調，保持一致性。好在這一部分大多由平天機械的工人承擔了，分到他們頭上來的並不多。

在場的年輕人們現在已經全部都知道蘇進雖然看上去跟他們差不多年紀，但已經是個高段修復師了，一個修復師說文物不可能被修復，這不是砸自己飯碗嗎？

「嗯，我會努力的！」于琢想了想，重重點頭。

那些年輕人小心翼翼地看著蘇進，眼睛里有好奇也有疑惑，二十左右的年紀，正是青春煥發的時候。

聲音回蕩在石窟中間，帶來一層層回聲，又重新進入到蘇進的耳膜中。他怔了一怔，突然閉上了嘴。

于琢的確對龍門石窟非常熟悉，聽見蘇進的話，他思考了起來，點頭道：「對，譬如香山寺那邊，寺下有坡，被水沖得有點懸了。直接修的話，很有可能造成垮塌，那就麻煩了。」

「我也知道手是被偷走的，那它的腿呢？腿不太好偷吧，那是因為什麼緣故損毀的？」于琢問道。

「哎！」于琢迅速答應了一聲，很是積極地迎了上去。

上山本來就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更何況平天機械運來的這些設備相當沉重，有些甚至一個人扛不起來，必須要兩個人一起抬才行。

李會長也看了于琢一眼，突然間恍然大悟：「對了，就是要大學生是吧，我懂了！」

蘇進非常耐心，一邊安裝調試一邊給他們講https://www.hetubook.com.com解各種設備的用途，同時把整個石窟檢測勘探的原理也一併融合了進去。

李會長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堅持地問道：「大概有些什麼樣的要求呢？」

于琢聽見蘇進這樣說，臉頰有點泛紅，卻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

「奉先寺一佛，二弟子，二菩薩，二天王，二力士，一共九尊大像。這座盧舍那大佛是其中最大的一尊。它通高17.14米，頭高4米，耳長1.9米，其它數據還有待我們進一步測量。」

守山人看到連續三輛車，又這麼多人，有些緊張。他看了于琢一眼，終於還是給李會長打了個電話，得到他的口頭認可之後才給蘇進他們放行。

這時候就顯出了蘇進的特別。

他猶豫了半天，小心問道：「蘇八段，你們還需要人幫忙嗎？」

蘇進笑著看他一眼，一挽袖子道：「走，過去幫幫忙吧。」

蘇進拿出各種設備開始安裝與調試，年輕人們也都過來幫忙。

他也跟他們一樣搬著東西上來的，搬的那個設備並不比他們輕，但他現在的情況跟他們完全不可同一日而語。

「盧舍那大佛建立於唐高宗咸亨四年，即公元672年，據今1345年。在此之間，龍門石窟大部分都是開鑿洞窟，在窟內雕刻佛像的。奉先寺改變了以往的常規，依山就勢在露天的崖壁上雕刻佛像，整體渾然天成，浩然大氣。」

蘇進笑了起來，說：「這是人造石窟，是在峭壁間直接開鑿出來的。龍門石窟下方就是伊水河，和-圖-書長年遭受水流的沖刷，山體本身就會受到影響。雖然這裏的石質是石灰岩，比較堅硬細膩，但是幾千年下來，不斷地開鑿與沖刷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我們在正式勘察前是很難知道的。」

如果人註定要死亡，那為什麼一定要活著？為什麼又要在他死亡一次之後，把他送到這個地方來？

李會長迅速開始打電話，沒一會兒就調了一隊六個大學生過來。有男有女，全部都跟于琢差不多年紀，似乎跟他也是認識的。

「既然人註定要死亡，那我們為什麼一定要活著？」蘇進再次反問。

「知道問題在哪裡的話，可以修復嗎？」最開始那個很憤怒的女孩子突然問道。

「你覺得沒有意義嗎？」蘇進反問。

龍門石窟全部都是梯級山路，很不好走，車輛當然不可能開上去，只能用人力搬運上去。

風過石窟，穿過蘇進的聲音，把它帶向奉先寺的各處。於是他的聲音里，也彷彿帶上了風的嘆息聲。

「對，就是這樣。」于琢能舉一反三，蘇進非常欣慰。

石窟對他們來說就是另一個家，他們對這裡有著極深的感情。

于琢聽得眼花繚亂，片刻后才道：「這麼麻煩！我全部都需要學會嗎？」

蘇進想了想，指著于琢說：「最好跟他這樣，能夠服從安排，又經過一段時間的正規教育。」

這樣說也沒錯，蘇進笑著點了點頭。

但是龍門石窟不一樣。他們可以說就是石窟的子弟，哪個不是從小在這裏摸爬滾打長大的？

李會長說：「這些全部都是管委會的子弟，蘇八https://m.hetubook.com.com段您儘管使喚他們吧，不聽話就打就罵，不用客氣！」

他們就像聽見醫生在講母親的病症一樣，不由自主地認真起來了。

蘇進笑著看了他一眼，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點頭道：「的確需要人來搭下手，李會長那邊有人嗎？」

「生存的另一頭是死亡。時間是永遠不可能被阻止的，龍門石窟只要存在在這裏一天，就會受到時間的影響，就會註定一天天損毀，向著徹底消失的方向滑落。我們修復師所做的，只是延緩這個過程，讓它更晚一點到來而已。」

年輕人們來之前，李會長跟他們說的是「搭把手」，所以一開始工作的時候還有人在旁邊交頭接耳說些閑話。但沒過多久，他們就被蘇進的話吸引住，紛紛靠近了過來，聚精會神地聽著。

「這是什麼說法？」那女孩皺起了眉。

「這麼複雜啊……」于琢感嘆道。

最後，所有的設備全部被扛到了奉先寺前放下，李會長派來的這些年輕人也全部都趴在了地上，喘得跟炎夏中的狗一樣了。

年輕人們沉默了一會兒，那個女孩的聲音輕輕打破了寂靜：「那不是說，我們現在做的事情一點意義也沒有嗎？」

「我知道，武則天像的手是被偷走的！」年輕人中一個女孩子憤憤不平地說，旁邊人也紛紛附和點頭。

李會長有些不放心地走了，蘇進看著面前的這些年輕人，也不跟他們客氣。他一揮手說：「來，我們一起幫忙，把東西運上山吧！」

「從某個角度來說，文物是不可能被修復的。」蘇進說。

蘇進笑著看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他們一眼，並沒有對此發表什麼意見，而是如常地開口介紹道：「這一次我們主要要修復的就是這座盧舍那大佛。」

這座大佛是龍門石窟的象徵，于琢可以說從小就是在佛膝上長大的，對它非常熟悉。他張了張嘴，想要打斷蘇進說我知道，但想了想，終於還是閉上嘴什麼也沒說。

沒一會兒，李會長自己也趕來了，看見蘇進擺出的這種陣仗，也有些吃驚。

蘇進站在大佛下方，金色的陽光從大佛的頭頂上曬下來，落在他的身上，讓他的身體也彷彿籠罩了一層金光一樣。

「我以為就是拿尺子量一量……之類。」于琢自己也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荒謬了，聲音越來越小。

突然之間，他感覺到了冥冥之中一種莫明的感覺，敲擊著他的心靈，讓他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打開了一道縫隙。

工人們紛紛卸下車上的貨物，開始往身上扛。

蘇進抬頭，看著他們臉上疑惑的表情，又看向前方高聳的石壁。

于琢看著這樣子，很有些不好意思，坐了沒一會兒就起身去幫忙。過了兩分鐘，其他年輕人也紛紛起來，來到了蘇進身邊。

「你本來以為會是什麼樣子的？」蘇進問道。

現在蘇進從高屋建瓴的角度講起來，告訴他們現在的石窟是怎麼回事，可能存在哪些問題，怎麼樣發現這些問題……

沒過多久，第三輛車開過來了，這是一輛大巴，上面跳下來很多穿著藍色制服的工人，開始從卡車上往下卸貨，這總算讓于琢鬆了口氣。

蘇進看著這些年輕人，微笑著說：「有可能是人為因素，也有和_圖_書可能是自然因素，具體是怎麼，我們來查一查。」

「我，我不知道……」女孩有點茫然。

很快，奉先寺的大佛前就增加了許多機械化的設備，古代與現代在此處相映成趣。

一件件設備被搬了下來，于琢跟著又有些驚奇：「這麼多東西，全部都是用來測量的嗎？」

「可以說可以，也可以說不行。」蘇進點點頭又搖搖頭。

李會長找的人果然不錯，這些年輕人很聽話，腦筋也很好使，全部都接受過正規的高等教育。這些儀器設備他們雖然以前都沒有接觸過，但並不陌生，蘇進稍微一點，他們就明白應該怎麼操作了。

他們並不一定都對文物修復很感興趣，蘇進如果講的是其他修復，他們不一定會聽得這麼認真。

蘇進的目光從上看到下，道，「盧舍那大佛當年被建造起來的時候，形態跟此並不完全一致。除了手部以外，它的下半身也被損毀。」

「對。」蘇進說。

他看了這些年輕人們一眼，沒有招呼他們，而是起身去搬動調試設備了。

年輕人們再次沉默了下來，紛紛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看你了。不過這些基本上都是儀器使用，操作上非常簡單。關鍵是你要知道其中原理，知道為什麼這麼做。」蘇進認真地說。

他說，「所以，勘察石窟的時候，你說的距離大小尺寸的測量肯定必不可少，大的範圍內要探查工程方面的地質與水文情況，細節方面還要進行地球物理類型的探查，譬如這邊這台地震儀，測量石窟深處的情況；這個超聲波檢測儀，測量石像內部裂隙的情況……都是很關鍵的勘探與測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