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佳寧還當是他媽打來的，不緊不慢走過去，拿起話筒，懶洋洋地應了聲：「喂。」

他本以為這個暑假秦風還會找他去打工，可現在半個暑假都過去了，他卻連秦風的影子都沒見到。一個月2000塊啊……

秦風笑道：「有空的話，來我這裏幫幫忙吧，我店裡又缺人了，你來嗎？」

「你媽嘛！平時你出去上學，還不都是你媽照顧我？」毛佳寧的父親說道，隔了一會兒，又感嘆說，「你那個同學，還真是有本事啊，小小年紀，自己就能開店了，你要是有他一半本事就好了。」

一邊洗，腦子裡卻轉著父親的話。

屋裡頭的父親終於閉嘴了。

「唉……」半癱了的毛佳寧父親嘆出一口氣，「苦了你了……」

毛佳寧心裏漸漸不苦了，然後看到一滴水滴進了臉盆里。

「最好今晚就開始，今天是1號嘛！」秦風道，「不過我這是夜班，需要熬夜的，你吃得消嗎？」

屋子裡安靜了幾秒鐘，就在hｔｔps://m.hetｕｂoｏk.ｃｏｍ.coｍ毛佳寧的心情又慢慢平靜下來的時候，他的父親忽然又來了句：「你去年2個月，掙了4000塊……」

正寫得High時，家裡的電話忽然響起。

毛佳寧簡直欣喜若狂，「來！來！我來！我……那個，我什麼時候去你那邊？」

好不容易喂完了飯，毛佳寧的活依然沒幹完。

毛佳寧馬上起身，心裏雖然覺得不應該，但語氣又難免煩躁道：「幹嘛？」

毛佳寧心頭微微一顫，搖搖頭，無奈道：「你等著。」

20分鐘后，毛佳寧提著一包氣味令人作嘔的垃圾走出了家門，垃圾袋裡裝的是什麼東西，自然不言而喻。回到家，毛佳寧洗了洗手，然後慢慢等瀰漫在屋子裡的氣味散掉，這才開始給父親喂飯。午飯的菜相對來說不錯，是四季豆和紅燒肉。只是今天早上毛佳寧的母親又跟他抱怨，說菜價又漲了，這讓毛佳寧很是捨不得讓父親吃這麼多www.ｈｅtuｂｏｏｋ•ｃom.coｍ——反正不管吃多吃少，似乎都對他的病情沒什麼幫助。

媽的，真丟臉，居然哭了，但是好還沒被別人看到。

毛佳寧喘著粗氣，彎腰把筷子一根根撿起來，重新放進洗臉盆里洗乾淨。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走進衛生間擦了把臉。

「佳寧，你今年怎麼沒出去打工啊，去年放假的時候，不是在你同學那邊做了兩個月嗎？」百無聊賴的父親，躺在床上跟毛佳寧聊著天。

毛佳寧眉頭一皺，不耐煩道：「這種事要看基因的，你這個樣子，能指望我出息到哪裡去？」

他得洗碗、洗衣服、洗地，與此同時，要時刻注意父親的情況，以防他尿在床上——今年以來，父親似乎有點痴獃了，小便經常不說。好在毛佳寧家的屋子很小，一室一廚一衛，他在廚房洗碗的時候，完全聽得清父親的聲音。

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秦風的聲音：「佳寧，最近有空嗎？」

「有什麼吃不消的？」和_圖_書毛佳寧二話不說道，「我跟家裡人說一聲，馬上就過去！」

毛佳寧寫作業的速度很快。一方面是知道老師根本不會看，所以寫答案的時候相當敷衍，甚至有的題目是胡亂填的答案；另一方面，他也確實沒多少時間可以拿來寫作業。這幾天他媽媽去外婆家住了，操勞了許久，他媽需要修養一下，所以家裡的事情都得他來操持。而照顧一個癱瘓病人，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伺候一個半癱的病人在床上大小便並不容易，沒幹過這活的人很有可能在第一步就崩潰，但毛佳寧很內行，他從小學六年級開始就接觸這些事情，如果有朝一日護工能評職稱，毛佳寧相信自己分分鐘可以拿到高級職稱，至少在操作這方面，他已經無懈可擊。

他抽了抽鼻子，露出一抹笑來。

毛佳寧愣了愣，然後回過神來，連聲說道：「有空，有空！你有什麼事情嗎？」

「爸，吃飯了。」毛佳寧把飯打好，端上裝菜的盆，慢慢走到床邊。裝菜和*圖*書的塑料盆是幾年前他爸爸住院的時候，醫院里發的，用了許久，一直沒機會扔掉。毛佳寧有時候會想，或許這個小塑料盆要一直用到他父親死的那天為止。屋子有點暗，不是很容易看清東西，但毛佳寧捨不得大早上的開燈，他小心翼翼地把兩個碗放好，然後走到床尾，吱呀吱呀地把床搖起來，這張病床用了許久，毛佳寧生怕哪天它會壞掉，現在再買一張，又得花上一千多塊，對於他家的條件來說，這是一筆不小的款子。

然後麻利地收拾完廚房，就回到房間，拿出暑假作業繼續趕工。

毛佳寧心裏湧上一陣無名火，沒好氣道：「飯都端上來了才說大便，噁心不噁心啊？」

毛佳寧沒什麼興緻，鬱鬱寡歡地回答道：「人家店都拆了，新店也不缺人。他沒來找我，我總不能自己去找他吧？再說了，我要是出去打工，誰在家裡照顧你？」

毛佳寧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來。

「你有完沒完！」毛佳寧心裏的無名火一下竄了上來，他咬https://m.hetubook.com.com牙切齒地把手上扔不壞的筷子往地上狠狠一擲，衝著屋子裡頭大聲咆哮道，「錢錢錢！整天就知道說錢！家裡過得這麼苦，還不是被你害的！」

坐在床邊側身喂飯的動作很讓人覺得彆扭，毛佳寧的父親吃得又慢，這讓他每隔幾分鐘，就不得不敲打幾下自己的腰。

「佳寧……」毛佳寧的父親含糊不清地喊了聲。

毛佳寧父親又嘆氣了。

毛佳寧低著頭奮筆疾書，完全不在乎答案對錯。

他只是對未來感到迷茫，不知道這樣的生活還要持續多久，如果非要等到他父親死了才能獲得自由，毛佳寧覺得倒不如自己先死掉來得愉快。可每當自殺的念頭冒出來，他很快又會咬咬牙挺過去，他終究放不下爸媽。他要是這麼白白死了，誰來照顧爸，誰來照顧媽？媽總有老去的那天，等那天到了，他得撐起這個家來。

日子過得很苦，但他很少抱怨。見到比他有錢的人，毛佳寧也不會感到嫉妒。

「我想大便……」毛佳寧的父親用嘶啞的聲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