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還是好心地提醒道：「李部長外出開會了，這星期都不在。」

張開的表情瞬間就嚴肅起來，伸手要文件道：「拿來給我看看。」

事情沒發生之前，絕對不多說話；但事情發生了，就要及時說話。

張開看不過去，覺得這小孩太毛躁。

只是才看到第二行，張開就被上面提到的一個名字震了一震。

但他做人很謹慎，即便心裏覺得不是沒有可能，嘴巴卻一直很嚴，即便在酒桌上喝高了，也從來不主動說這件事；要是別人提起，他就馬上轉移話題，或者含糊帶過，說幾句聽組織話跟黨走的口號，十分保險地敷衍過去。

這句批示看起來完全是廢話，但站在張開這個位置上，卻能看出這句話里蘊含的分量。

張開對秦風，當然很有印象。

幾個月前，就是今年夏天那會兒，侯聚義在市區江心島搞了一個工程啟動儀式。當時負責招待的，是區工商局副局長秦建業。張開作為政府這邊的受邀人員，在晚宴結束后，恰好碰到了秦風。當時聽秦風跟他身邊那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女朋友吹牛逼，開始還以為他是秦建業帶去見世面的，自己還給了他一張名片。後來一直wwｗ•ｈetuｂook.cｏｍ.coｍ到了國慶節，秦風在市委「螺山鎮光學材料研究基地項目」啟動儀式上大吹特吹了一番，張開才曉得，原來那次晚宴，秦風是被黃秋靜喊去的。

「今天不是市裡的工作了，是省里的。」張開道，「我這裡有份材料，現在給你發過去。材料上有個名字，叫秦風。就是上回在市委說了很多話的那個，你現在馬上派人，去把他以前所有的事情都給我查一遍，越細越好！」

梁文金連連點頭。

張開見狀，便上前問道：「出什麼事情了？」

「交給我吧。」張開道，「你回去跟你的領導說，這件事現在由宣傳部張開負責。」

小年輕估計是還沒認清樓裡頭領導的樣子，也沒好好稱呼一聲張部長，張嘴就道：「市委辦收到一份文件，省委辦發來的，上面有刁書記的批示。」

拍馬屁不是鬧革命，不是打仗，不能那樣旗幟鮮明，那樣直搗黃龍，那樣簡單粗暴。拍馬屁要委婉，要精巧，要潤物細無聲，要拍進領導的眼裡，透進他的心裏。所以如果某些人開口說某些事情很重要，那麼底下人要做的就不僅僅是附和這個觀點而m.hetubook.com.com已。他們更需要做的，是幫助那位大人為這個觀點尋找證據，乃至證據的證據，最終從根源上證明，大人所言非虛、大人高瞻遠矚、大人高屋建瓴、大人可以上天。至於拍完馬屁后又該做些什麼，那就需要等大人的進一步指示了。或者你膽子大一點，也可以提前揣摩一下聖意，幹得好自然也能升職加薪。

張開匆匆站起身來，走到辦公桌前按下電話免提，撥出了一個他不知打過多少遍的號碼。

秦風。

「大方向呢……怎麼個回應法？」梁文金問道。

左手拿稿、右手提壺進了辦公室，張開把水壺往加熱器上一放，走到沙發前坐下來。他仔仔細細地先把總督大人的批示看了一遍，原意確認無誤后，才接著往下看正文。

張開接過來看了眼文件上方的空白處，上面除了有原先的批示外，還有市一把手剛剛添上去的手寫批示：「請宣傳部認真學習領會，積極貫徹上級精神，做好相關本職工作。」

心情不好不壞地走進宣傳部大樓，張開一路上和所有迎面遇上的年長或年輕的同事打招呼，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屋裡已經擦拭乾凈，不過泡茶的熱ｍ.ｈｅtuｂｏｏｋ•cｏｍ.com水還沒準備妥當。張開沒當回事，宣傳部綜合辦的秘書們平時很忙，泡茶這種小事情，確實也不該麻煩他們。自己提著水壺，去屋外的盥洗室里弄了點水，走出門，就見到一個小年輕匆匆忙忙從樓下跑上來，然後完全無視張開，一溜煙衝到這幢樓老大李金農的辦公室前，大力地敲了敲房門。

小年輕把弱弱地傳真件遞了過去。

再後面有關秦風的消息，就比較公開化了。

張開又補充道：「還有一些對他不利的輿論，你們也要給出回應，最好是找他本人再了解一下具體的情況。」

張開早上8點出頭才到市裡。

片刻之後，《東甌日報》的總編梁文金呵呵笑著接通，狀態很悠哉地問道：「張部長，市裡又有什麼工作指示啊？」

卻聽張開回答道：「不是犯事情，是遇上大好事了。反正你就給我往好的寫，一定要寫得正面積極。要全面，要詳細，要真實。」

以上種種，簡而言之地歸納起來，一共就四個字：政治覺悟。

「這小孩是要飛啊！」張開沒工夫再把文章讀一遍了。

此類傳言，張開從大概3年之前就開始有所耳聞。

這就是他搞宣傳工作幾十年和_圖_書積累出的人生經驗。

他向來看人很准，而以秦風眼下的發跡速度，怕是連瞎子都能看出來他日後能到什麼高度。

張開想了想，說：「主要就是一個思路——所有故意抹黑東甌市企業家形象的人，不論是在網路上還是在其他輿論平台，我們都必須對其加以嚴正抗議和強烈譴責。我們自己這邊的態度，一定要明確，要堅決。還可以再加一點震懾力，以《東甌日報》的名義，代表東甌市宣傳部門，依法追究造謠者的法律責任！」

先是以純粹的個人身份，進入甌投集團理事會，而後一手組建了秦朝科技。2個月前微博網成立並上線運營，因為有個愛自|拍的漂亮女朋友，秦風逐漸走入公眾視線。然後就是大概10天之前，網上突然爆發出聲討秦風為富不仁以及權錢勾結的消息。由於事件可能涉及甌籍企業家和東甌市的城市形象，市委的政務信息處還特地請示過他的意見。張開當時的建議很簡單，就是觀察。可是他實在沒想到，這才觀察了沒幾天，事情居然就鬧到省委大樓裡頭了。而且更難以置信的是，總督大人居然還給了批示！

這天早上，當帶著某人重要批示的「秦三篇」原稿，從杭城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路飄進全省各級政府部門，再通過其他渠道，落進全省各座城市的報社和電視台時，曲江省上下大大小小的官辦媒體立馬就像被注射了兩噸雞血，雞飛狗跳地到處打聽秦風到底是何方神聖——毫無疑問，大人說文章很重要，那麼底下人就該心領神會，寫這篇文章的人，理所當然就至少同樣重要。

……

他自打參加工作起，就一直沒出過市委宣傳部，而且仕途一直很順，從辦事員開始，一步一步爬到科長，再由科長爬到處長，直到眼下的市委宣傳部副部長。這種一直不挪窩卻能不能往上走的情況，在政府部門中很少見。但在張開身上，事情確實發生了。在市委部門過了整整半輩子，現在張開每天上班，感覺就跟回家似的，屬於真正意義上的把人生獻給了工作崗位。有傳言說等再過兩年班子正式換屆，屆時張開或許就將迎來人生中第一次挪窩的機會，再高陞一步，調去外地當副市長。

小年輕點點頭，臨走前終於說了句：「那就麻煩領導了……」

「怎麼了？犯什麼事情了？」梁文金聽張開說得嚴肅，不由坐直了身子。

「啊？」不知從下面哪個單位上來掛職的小年輕，手裡攥著份文件，表情很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