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謝依涵說著，理了理頭髮和衣服，問夏曉琳道，「我看起來怎麼樣？」
陳舊的辦公室里沒有空調，大冬天的只有兩個電烤爐。
十八中，冥冥中註定要湮沒在中心區的教育歷史中，連地方年鑒，都恥于收錄……
夏曉琳被嚇了一跳，問道：「謝老師，怎麼了啊？」
「有記者要採訪我？」謝依涵先是一頭霧水，但轉念一想，卻霍然間清醒了過來。
「唉，搞什麼啊，說了幾百次風雅頌、賦比興了……」夏曉琳眉頭一皺，覺得這個被她認為是具有考上二本實力的女孩子，不應該犯這種低級錯誤。她特地把正確答案寫上去，想了想，又補充了一下，「《風》是指《國風》，比如《秦風》……」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謝依涵對這些天網上關於秦風的事情，可以說從頭到尾都了如指掌。而且不僅是她，就連她爸媽，還有王安一家子，也都一直在關注事情的走向。要不是秦建國死活不同意別人打電話去問東問西，秦風的手機肯定早就被她們這些親戚給打爆了。因此從這點上來講，謝依涵覺得秦建國有的時候還是挺厲害的，雖說明面上的辦事能力的確不行，但骨子裡頭，卻十分明白和_圖_書什麼叫大局——開玩笑呢，現在幾個大家子的富貴都指著秦風一個人，誰還會沒事就打個電話過去跟秦風扯閑篇，瞎耽誤人家干正事兒的時間。
只可惜這句話十八中的校長一直從他30歲憋到今年36歲，眼看著和自己同期的教育系統培養對象都陞官了，他還是沒能把這句話當眾說出來。最可惜的是之前原本能有一次機會，但是被周海雲那個潑婦給攪黃了。要不是覺得十八中缺了周海雲，別的人可能鎮不住學校里茫茫多的渣渣，校長同志早就把周海雲踢去刷廁所了。但現在，他為了安撫周海雲的情緒，反而還不得不讓她升上來當個副校長。有時候半夜失眠想起這件事，他都覺得心絞痛。
兩個人碰了巧，這才在這個學期，搬進了同一個辦公室里上班。
短短十幾秒鐘，夏曉琳就改完了第一頁，把卷子翻了個面，看到后頁上頭一道題目，她的動作忽然停頓了一下。
而這個人物關係圖譜中的秦風，又恰好是她帶的學生當中，第一個退學的。
去年蘇糖那屆學生畢業后，十八中覺得謝依涵當班主任的能力還不錯，管理高三也積累了經驗，便讓她以後專門負責帶高三的wｗw•heｔｕｂooｋ•ｃoｍ.com藝術班。而夏曉琳今年則是終於把自己的學生帶到了高三，等再過幾個月，那些兩年多前剛剛入學時看起來還十分稚嫩的孩子，馬上就要參加高考了。
「嗯？」謝依涵抬起頭，睡眼惺忪地看和夏曉琳問道，「怎麼了？」
秦風的微博剛在運營的時候，蘇糖就已經加了她的關注。
趁著午休的這點間隙，夏曉琳抓緊時間，打算把早上剛考完的文學常識綜合試卷批改掉。
掛了電話，夏曉琳走到謝依涵身邊，輕輕在她耳邊喚道：「謝老師，謝老師……」
然後完全沒搞清情況的王道安，張嘴就給了紅燕送了人頭：「檔案啊？當然有啊！全都在辦公室里呢！這種東西怎麼可能沒有啊？你們進來，我找個你看！」
「那是外甥女畢業了。」謝依涵笑著說著，從放資料的柜子上面拿下臉盆和毛巾，快步走進了衛生間。見客之前，先洗把臉還是有必要的。
……
周海雲渾身冰冷，她隱隱覺得，自己的政治生涯可能是要到頭了——
自從懷了老王家的種，她就一直挺沒力氣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孩子遺傳了親爹的懶人基因，反正只要逮到機會，就特別想躺下來睡一hetubook.com.com覺。不過好在以王安現在的收入情況，再加上她在學校里旱澇保收的工資和獎金，小兩口以後的生活只會越來越好。萬一以後肚子里這個傢伙真的不上進，她和王安還可以考慮再生個二胎。反正現在政策也鬆了，交個幾萬塊錢的罰款就行。這點小錢，輕鬆得很。
周海雲用不容拒絕的口吻道：「讓她先起來，到行政樓來一下，有兩個記者說要採訪她。」
……
夏曉琳看著謝依涵比去年稍微圓潤了一下圈的臉，笑道：「很好呀，還是十八中第一美女。」
「《詩經》六藝指的是哪六藝？」
「鈴鈴鈴……」
座機那頭，傳來周海雲渾厚雄壯猶如爺們兒的聲音，但音量比平時弱了許多：「謝老師在嗎？」
對於偷菜遊戲，謝依涵的痴迷程度幾乎可以和鄭洋洋相提並論。
她沒想到，紅燕居然要看當時秦風退學的檔案記錄。
學生的答案上寫道：「《詩》、《書》、《禮》、《易》、《樂》、《春秋》。」
「記者？」夏曉琳怔了怔，但還是馬上答應道，「好。」
最近幾個月一直忙於為學生備戰高考的夏曉琳根本沒時間上網，所以她完全不曉得，秦風的退學何止是有紀念意義。秦風的存在和_圖_書，對十八中的所有教職員工來說，簡直是毀滅性的意義。
一個就擺在謝依涵的腳邊，另一個則放在夏曉琳身旁。
謝依涵正趴在辦公室的桌上午休。
她隨手抽過放在最上面的試卷，校對著自己昨晚做過的那張卷子上的正確答案，視線左右交替著，紅筆在學生的答卷上飛快地圈圈叉叉下來。
而這兩年要是再出不了成果，他就只能指望十八中被別的學校吞併了。
夏曉琳生怕吵到謝依涵休息，趕緊起身接起了電話。
「周校長找你，說有兩個記者要採訪你，讓你現在就去行政樓。」夏曉琳傳達了周海雲的話。
雖然貌似都沒有真正開始過……
不然像他這種仕途上有過小污點的校領導，怕是這輩子都逃不出這個牢籠。
這個數字，對所有教學力量正常的高中而言，已經可憐得能讓校長上弔，但在以「中心區學渣集散中心」聞名全市的十八中，這樣的教學成績，儼然已經可以用成績斐然四個字來形容。校長不僅不會覺得崩潰，反而還會感到欣慰。而一旦真有學生能考上一本，他甚至能有臉在市教育局的全市中學校長大會上，拍著胸脯說「在這麼嚴苛的教學環境下，我們能克服種種困難，培養出如此優秀的學生ｈtｔｐs://m.ｈeｔubook.com•coｍ，我感動由衷的自豪和驕傲」。
周海雲一再說沒有，可是激動之下喊聲稍微有點大，不料居然把王道安那煞筆炸了出來。
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讓夏曉琳從短暫的走神中驚醒過來。
「秦風……」夏曉琳愣住了，她抬頭看了眼正一手當枕頭，一手貼著小腹的謝依涵。說起來，好像謝依涵是秦風的舅媽吧，聽說家庭關係特別複雜。先是秦風的爸娶了謝依涵老公的姐姐，然後她老公姐姐的女兒又跟秦風成了一對，再然後就是還沒訂婚之前的她，身為她現在的老公的姐姐的女兒的班主任，又和她現在的老公談起了戀愛。夏曉琳覺得，自己能在百忙之中，把這種足以饒死韓劇編劇的人物家庭關係梳理清楚，也真是挺不容易的。
「在。」夏曉琳轉頭看了眼謝依涵，「不過再睡覺呢。」
謝依涵往樓下走的時候，周海雲正被紅燕問地左支右絀、進退失踞。
夏曉琳對自己的教學成績還是比較滿意的，雖說不能保證這次一定有人可以考上二本，不過具備上二本實力的孩子，在她心裏大概也有四五個。
嗯，很有紀念意義。
謝依涵猛地一個激靈直起了身子。
她身為舞蹈老師，平時本來就課少，所以一閑下來，除了逛街就是上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