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考前(下)

「早什麼?一點也不早!我這幾天問了人,人家說小三關哪一關都不好闖,每一關,都要當仗來打。要打仗不吃飽肚子怎麼可以?咱們南海縣出了大頭仔這個狀元公,就要借借他的福氣,保佑著你一定要高中。我在城隍廟也許了願,只要你能中秀才,我就給城隍爺爺貢上一口烤乳豬。就是過了縣試,也要送個豬頭給城隍爺爺謝恩。你給我爭氣點,不要讓我的豬送不掉。」
梁盼弟把瓦罐在桌上用力一放,「洗手,吃粥!我說過了不會和你這個小孩子賭什麼東西,就別做夢了。阿姐這幾天忙著做生意,沒時間來看你,但是明天你要趕考,姐要送你進考場,今天就把生意關了,專門來陪你。吃完粥,就好好給我溫書,考出點名堂來給他們看看,咱們范家莊的仔,不是好欺負的。」
廣州街頭,各家客棧、酒樓,紛紛掛出大紅橫幅為趕考學子助威,所有賣吃食的店面都提供狀元及第粥,一些酒樓則開始接受狀元宴預定。賭場里,搖攤牌九都沒人玩,來https://m•hetubook•com.com的客人全都來賭闈姓,畢竟賭場神通再大,總不能在闈姓上作弊,這種賭法看上去最為公平,勝負全看運氣,人們的興緻也最高。
「這有什麼,咱們廣東人好賭,每到大比之年賭闈票都是常有的事,大家賭誰能中進士,玩的很開心,早就該習慣了。」
他先將范進的銀子交了賭坊買范進,待領了回票,又摸了摸辛苦積攢下的一百多個銅錢,考慮著與范進的交情,以及對掌柜的忠誠,毅然決然把自己全部身家,全買了張師陸。
富貴坊是廣州城裡第一號大賭檔,背後的靠山,據說是布政衙門的一位外親,敢吃敢賠,生意最是火暴。關清到時,見富貴坊的牆上,已經掛滿了木牌,上面寫著南海、番禺兩縣趕考童生的名字,並在每個童生名下,都標註了賠率及下注錢數。
梁盼弟看了眼胡大姐兒,一拉她的胳膊,「你要是想贏一千五百錢,首先就要讓進仔抓緊時間讀書,不要在這裏給他找麻煩和_圖_書。他剛剛吃過我煮的粥了,你煮的留到中午再吃。咱們到外面去,不要打攪他讀書。」說話間,拉著胡大姐兒就向外走。
張師陸、魏好古等熱門人選名下,都已經有幾十兩甚至近百連的下注,范進的名字在一處很不起眼的角落,找了半天才找到,在其名字下,標註著三兩七錢字樣。問過賠率,幾家熱門人物或是九賠一,或是八賠一,只有范進這等冷飯是一賠五。
「這什麼這?不過是二兩銀子而已,又不是傾家蕩產!輸人不輸陣,我也知道,案首太難了,但是看到他們這麼目中無人,我心裏就不高興!你好好考,只要過了縣試就算對的起我,至於當不當案首,那都不要緊,我二兩銀子只為買個面子,你只要考中了功名,就一切都好!所以呢,吃過粥就給姐去讀書,今晚上早點睡,姐給你守夜,保證你明天一定要考中回來。」
「是啊,我當然有氣了。你知不知道,這幾天咱們廣州最熱鬧的事是什麼?賭!賭的項目,就是縣試!」
范進卻是連和_圖_書粥都吃不下了,將湯匙放在碗邊,很有些尷尬道:「姐,我很感謝你對我有信心。但是案首這種事,哪是那麼好當的?張,魏,周幾家,都是咱們南海科舉大族,書香門第,我這兩把刷子哪能和他們比,你把銀子押在我身上,這……」
狀元粥的淵源可以上溯到正德年間那位狀元倫文敘,是用豬肝、粉腸、豬肉混做,吃起來格外可口,每到考試前夕,肯定會賣斷貨。這粥是梁盼弟自己煮的,拿出了周身解數,范進吃的胃口大開,如風捲殘雲般將粥吃進肚去。他邊吃邊問道:「姐,可是有誰招你不高興了,怎麼感覺你帶著一肚子氣。」
「賭呢我是習慣的,我自己也愛賭,日子這麼窮,不賭怎麼過的下去?可是他們這些人實在太目中無人了,這次他們賭縣試猜案首,南海案首有人說是魏家的魏好古,有人說是張家張師陸,還有周家的周必先,就是沒一個說是進仔的。丟他老母,簡直目中無人!我押了二兩銀子在你身上,就賭你是案首!」
范進咳了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聲,「三姐,我真不是有意的,你這樣損我就不大好了,我還以為是關清顧白他們來,沒加防備。怎麼這幾天都不露面,莫非是那天早上回去之後,越想越覺得害怕,不敢和我賭,就連見我的膽子都沒了?」
梁盼弟見了喝了聲彩,「這才像我們南海仔!輸人不輸陣,不能讓人看不起。馬上去富貴坊,全買了進仔做案首,再替我多押一兩上去,進仔現在的行情是一賠五,到時候我要富貴坊的崔胖子當褲子賠錢!關清顧白,你們兩個有多少私房,都壓在進仔頭上,幫他撐場子!」
「衰仔,就你那身排骨沒人稀罕看,不必要遮。我雖然沒生過仔,但是看人給小孩子換衣服的次數也不少,就算你露著你那根麵條也沒關係,何況只是身排骨。來來,吃東西了,吃的壯一點,也好像個男子漢。」
胡大姐兒這時也從關清身後鑽出來,手裡抱著一個瓦罐,幾步就衝到范進面前,先對著范進端詳了好一陣,才長出一口氣。
范進笑道:「我明天只是考縣試,不是去考狀元和-圖-書,喝這狀元粥是不是也早了些。」
「大嬸一直擔心進哥兒瘦了,看你氣色那麼好,我就放心了。這是我和大嬸給進哥兒做的狀元及第粥,吃過之後,明天一定能通過縣試,接著就是府試、院試……我進城時,聽到有人在賭各縣案首,我押了三百錢在進哥兒身上,進哥兒如果中了案首,我能贏一千五百錢呢。」
范進叫住二人,自房間里把帶的路費拿出來,三兩多銀子加上銅錢,一發遞給關清道:「既然三姐和大姐兒都買我贏,我自己怎能不給自己撐面子。不過我是書生,自己出頭不方便,有勞關兄跑一趟,將這些錢全買我做案首。」
兩人正說話間,院門再次被推開,一臉無奈的關清在前,苦著臉對梁盼弟解釋道:「掌柜的,這不怪我,是胡大姐兒硬逼我帶她來的,不帶她來她便大哭大鬧,連我也沒辦法。」
兩下對面,最早不好意思的,反倒是范進,慌忙的取了件衣服來遮,梁盼弟看著他身上那一身雖然不算髮達但結實有力的肌肉,先也是一愣,待見到范進來遮,她卻噗嗤一聲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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