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新年

劉氏是個很會收拾的女人,胡大姐兒一身閃緞棉襖,被她打扮得倒也算是花枝招展,只是被父親一說就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知如何是好。幾個衙門中人看看胡屠戶上下打量幾眼,隨即便要緊著向范進告辭。胡屠戶趁著人沒走又大聲道:
她在廚藝上很有天賦,與范進這種作弊流選手不可同日而語,基本就是講兩遍就能做,如果不是靠系統撐著,范進早就被虐的找不到北。能者多勞,這麼多單子下來,她也就忙個手腳不停,即便范進在廚房裡幫忙,她每天也依舊累得周身疼痛。
梁盼弟笑道:「這算什麼?我現在年紀還不大,正是應該拼的時候,現在怕苦,將來就真要吃苦了。其實我剛來廣州時,比這還要苦。手裡只有那麼一點錢,要做生意,要應付各路神仙,比起眼下來可難過多了。每天累死累活,賺的錢也未必可以吃一頓飽飯,當時哪裡想到會有今天,我也是一家大酒樓的掌柜了。再說這點苦比起你冒著生命危險去跟海盜打交道可輕鬆多了,不是你說的么,愛拼才會贏?我就要跟你一起拼了。」
由於不在家裡沒有長輩,三人之間也就比較放肆。范進把兩個女人按在坐位上不許動,自己跑去廚房做了菜出來,由於有系統支持,他做菜的水準還是比梁盼弟為高,口味沒有問題。但是一個書生下廚房,給人的感覺總是有點怪,兩個女子平日其實並不算融洽,但是在新年這個特殊時節,不可能發脾氣,都陪著笑臉與范進說笑。
刀隨之落下,鮮血狂噴,新年夜,添加了幾分別樣顏色。
「家裡一切都好,老娘身體硬朗著,畢竟底子就好,這段時間養尊處優,不用她做什麼活,家裡還有人伺候著,又有補品送,日子就更好過了。就是總有提親的人去,她老人家倒算是找到聊天的夥伴,與媒婆東拉西扯,盤馬彎弓的,最後媒婆發現自己事情沒成,反倒陪個老婦人解悶,也覺得好https://m•hetubook.com•com大沒趣。大半媒人現在不上門了,還剩幾個也是走人情路線,過年還給家裡送禮,大概是想著靠交情把親做成吧。」
「三姐……」
廣州外海,一座無名島嶼上,一場搏殺已經接近尾聲。在此休息的海商,于新年夜遭到襲擊。護衛保鏢都已經被斬殺殆盡,四下想起的是男子絕望地慘叫和女子凄厲的求救聲。為首的商人望著四下裏手舉利刃一步步走上來的女子,顫抖著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你們又知不知道我是誰?」
胡大姐兒是在三日之後被胡屠戶送來一品香的。年關底下本也是胡屠戶最忙的時候,可是有了范進給的那幾十兩銀子,後來又從張家管家那訛了十幾兩湯藥費,胡屠戶手上很是有了錢。藉著范進的名號先是佔了個門面,又雇了些人手來做生意,他自己已經很少操刀上陣。
「大伯,長樂仔的事,其實族長也跟我說過。剛辦了洪家,如果再辦長樂,咱們范家就顯得太霸道了。在鄉下做事做人,最好還是內斂點好,老虎掉山澗傷人太眾,就不是個處事之道。威風的時候要想想落魄,否則將來要吃苦頭的。長樂鄉的人無非是過來要田,至於說打說殺,現在還談不到,大家都是庄稼人,又不是強盜,哪裡隨便就會動武。更別說,咱們村裡還有兵,怎麼看他們也沒有理由先動武,不是么?雖然我現在認識一些人,可以說一些話,但是我不希望自己的村子靠這個就去欺負別人,尤其關係到鄰縣,更不好。回頭麻煩大伯跟鄉親們說一句,能忍則忍,忍不下去就打官司,就是不要動武。」
直到送走胡屠戶,胡大姐兒依舊很有些害羞,又有些畏懼,于范進面前總像是做了什麼錯事。范進笑著拍拍她的頭,「你不用擔心什麼,我知道這不是你的事,也不會怪你。走了,我帶你去買鞭炮煙花,回來大家一起包湯圓。記得和-圖-書那年你把買鞭炮的錢留下給我買湯圓吃,自己沒得放,只好看別人放炮仗過癮。今年過年讓你放個過癮,買光一家煙花店也沒問題。」
「勿好吧,現在過年啊老兄,講打講殺不吉利的,抓幾個人進衙門,警告一下就算了。」
「做夢,大嬸那人精明著,交情再好,也不會拿親事做交換。」梁盼弟說到這裏忽然翻個身,從背對范進變成正對,一雙好看的眼睛緊盯著范進的眼睛,「看著我!不許對我說謊!你跟大嬸說了咱們的事沒有?」
「乾脆辦了吧,也算放個交情。」
廣州的新年夜,熱鬧而喧囂。震耳欲聾的炮聲中,少女興奮地點燃引線,跑回愛人身邊,在愛人懷抱里,看著滿天火樹銀花綻放。于這單純的女子而言,其實煙花湯圓又或身上新買的首飾,她並不真的在意。只要身邊人在,便是她的天堂。
范進點點頭,語氣依舊平緩,「娘說了,我的事老人家不問……就是……」
她臉上浮起滿是魅獲的笑容,緊緊擁抱著男子,讓兩人融為一體。直到范進滿意地睡去,梁盼弟才捂住嘴,將頭埋在枕頭上,無聲抽泣。她不能讓自己心愛的男人承擔不孝之名,一切的苦楚自己承擔就好。笑,必須笑……在范進面前,自己永遠是不知愁苦為何物的三姐,惟有如此,才能讓他不會為自己去做出忤逆高堂的事。至於名分,至於未來,她都不在乎。如果有朝一日,真有一個厲害的大婦帶著娘子軍打上門來,或許一條白綾或是毒藥,就是自己最好歸宿。在那之前,只盡情快樂就好。
眼下一品香里還沒有得用廚師,除了關清顧白以及幾個當初在小吃攤那裡相處不錯的伴當,酒樓里大半都是女人,廚房裡想用的也是廚娘。這種人可遇不可求,一時是找不到的,只好由梁盼弟親自操辦。
襲擊者的首領,是個手執倭刀的高個女人,冷聲笑道:「我乃閩南林魔女,至於你是誰,我沒興趣知www.hetubook.com.com道。反正我就知道一條,凡是未經許可和羅山做生意的,都要死!」
「我知道啊,急不得。再說,其實給我個名分,我也未必想要。做了妾就要什麼都聽大婦的,還不如我這樣就跟你住在一起,就算你將來娶了正室,也管不到我頭上。任她三頭六臂,也奈何不了我……」
但是梁盼弟卻不容範進解釋什麼,雙手已經勾住他的脖子,「反正我們那天晚上喝過交杯,我穿過吉服。不管外人怎麼看,我就當是你的娘子。將來大婦敢來找我麻煩,我就揍她。我有功夫的,不怕人打。再說大嬸說的也沒錯,我這樣的女人本來就不該奢求名分。你現在是廣州才子,十八鋪三大家都想招你為婿,如果收下我做小,對你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呢,聽話,不許和大嬸鬧脾性,一切按大嬸說的做,老人家思慮周全,所做的決定都是為了你好。你如果敢違抗,我第一個不答應你!」
「什麼罪名啊?」
「你還是不是吃公門飯的啊,抓人還需要理由么?隨便讓人抓幾個來就好了,管他什麼理由,來了總能找到。要緊辦了吧,要真是讓范進到制軍面前告狀,大家都沒好日子過……厄,這范魚味道真不錯,等把長樂鄉的事辦了,能在這吃好幾頓……」
「叫娘子!只有我們兩個的時候,喊我娘子。我的小相公啊,就讓你這個老丑娘子給你生個孩兒可好?」
事情當然不會如此簡單,小妾雖然要歸大婦管,但終究是有個名分。而一個在外養的外室,卻連基本保障都沒有。遇到厲害的大婦聽到風聲打上門去,就算把人打死打傷,衙門裡也不會為外室出頭,只會認為是男方比較沒用,把一件雅事搞得彼此無趣。
「就是不能有名分對吧?我知道是這樣。從當初大嬸扔掉我送的肉,我就知道她老人家的想法,誰讓我是個寡婦,誰讓我跟你時,不是個姑娘。大姐兒將來可以做個妾,我就只能是個暖腳丫頭…https://m.hetubook.com.com…」
「只是苦了三姐。前幾天我回鄉下,你自己一個人盯店面,不知道有多辛苦。早知道就讓你跟我一起回去呢。」
說著鬧著,范進又拿出自己發明的名為「撲克牌」的改良葉子牌教兩個女人來打,約定卻是輸了要親。三人說笑打鬧成一團,笑聲飄出門,飛出窗,飄散在整個廣州上空。于兩個女人而言,金銀首飾名貴衣料,都換不回此時此刻這場歡樂。
「沒聽說啊。」
范進不需要把態度說的太明確,再者在宗族社會裡,跟族人過分對立也不是明智選擇。好在眼下真箇范姓也都要靠范進撐場,他只要把自己的態度表達出來,村子里可以理解他的立場,接下來應該就不至於做蠢事。
他來時正是午後,酒樓相對不大忙的時候,兩桌官席剛散,范進正往外送著客人,胡屠戶三幾步過去,一把拉住范進道:「進官兒,你可讓我好找啊。先去制軍衙門,說你不在,後去錦衣衙門也不曾尋見,薩護軍要留我吃年酒,我哪裡能坐的下?再說他在教門,大家不同路,這酒也不方便吃。本來大姐兒她娘說要留她在家過年的,可她非要找你不可,說你不見她這年就過不好,我就只好把她送來了。」
廣州的春節比起鄉下來,自然是兩個世界。廣東的年是從冬至開始算,衙門裡的人,本來就喜歡找機會給自己放假,何況今年天照應,又是打平了南澳,又是行了新法。不管未來如何,眼下衙門藩庫里確實有銀子,各位朝廷棟樑千方百計把銀兩花出去免得便宜下任,於是一品香的酒席單子也就順理成章的多起來。
「三姐……事緩則圓,這事急不得。」
等入了夜,范進輕輕為她按摩著肌肉,看著她那辛苦樣子,心裏很有些不忍。本來開這酒樓是為了讓人過的更好,現在看,反倒是讓她更累了。
「好了大伯,過年的時候不要說這種話,沒意思。外面冷,有話到裏面說。」范進說著拉著胡屠戶與胡大姐兒進樓www.hetubook.com.com,幾個喝的紅頭漲臉的官員則交頭接耳道:「番禺,長樂鄉?誰的關係啊?」
胡大姐人極勤快,一到了酒樓就換衣服,接著便到廚房裡幫忙。篩了酒,又做了火鍋出來,胡屠戶邊吃著酒,邊四下看著,點頭道:「十八鋪啊……這地方做生意難的很,當年我想要在這裏殺豬都差點被人打死。也就是進仔你這樣的人,才能在這裏站住腳步。大姐跟著你,我就算放心了,今後咱們鄉親也不怕被人騎在頭上。」
范魚、一品鍋子、翠蓋魚翅,這些制軍在公事之餘,無意中提及的菜品,成了年終犒勞宴上必有科目。畢竟喝水不忘掘井人,酒席宴前,首先要想襖的就是制軍領導有功,想到朝廷恩典,不吃幾個制軍點的菜,又怎麼算的上心中有上司?將來這帳,你還想不想報銷了?
如今他一身上好緞面棉襖,頭上帶著六合一統冠,儼然是個體面模樣,也學著士紳的樣子拿起了摺扇。其實在冬日里,即便真文士也不拿這玩意,畢竟文人不是白痴,但是胡屠戶剛學著當體面人,有些跟不上腳步也是情理中事,這扇子拿的不是地方也就無可厚非。
「一起回去店誰管啊,剛開張的酒樓哪能沒人看著。」梁盼弟嘟囔一句,沉默一陣,忽然問道:「那個……大嬸身體怎麼樣?家裡還好?大姐兒……這年是在家裡過?」
「番禺仔也是不像話,洪家那片淤地都已經過了契,衙門裡蓋了大印說是咱們金沙的田。可長樂仔依舊不肯罷休,總是派人來地界轉悠,還有人找族長說,要分一半給他們。你說說看,天下還有這麼霸道的人么?就連過年也不消停,找了些人來鬧事,簡直無法無天了。多虧咱們村子里還駐著兵,他們不敢鬧的太過,否則怕是要出人命。那些人可說了,在衙門裡有人,打出人命也不怕。這簡直是無法無天,真不知道他們心裏還有沒有王法,有沒有制軍。難道不清楚,就是陶簡之都被打丟了印,他們的關係再硬,還能硬的過陶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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