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郎心如鐵(上)

「江寧衙門的花庄……這差事乾的倒漂亮!我倒要看看,是誰過來?」
那些女人連那個斷了手的禁婆和倒在地上昏迷的捕快都沒有放過,哭著笑著叫著朝著那些人身上或踢或打或咬。范進費了很大力氣,才制止她們的行動,否則幾個人都要被打死。
他的年齡比張氏大幾歲,加上兩人是青梅竹馬的關係,從小到大,于兩人的關係中,也是劉勘之處於絕對主導地位。有些事張家弟兄不發表看法,他也要對少女予以批評,這是早已經習慣的事。
張氏冷著臉,跟在後面,春香扶著小姐的胳膊,臉嚇的煞白。畢竟在她面前又是打人又是放銃,她著實有些怕。張氏反倒是很鎮定,邊走邊四下看著。
「是啊,直到來到莊裡時,他們居然點信炮報信,我就更確定這裏肯定有問題。那些公人還有的借口自己不認識字,拒絕服從刑部安排,拿了棍棒要廝打,這裏的問題就更大一些。你們……」
焦大娘已經只剩半口氣喊不出來,劉麻子身上傷不輕,但至少還能說話。眼看跪在地上的都是自己手下人,就知道事情要糟糕。但還是大聲道:「你們是什麼人?我們是江寧縣的捕快,你們是哪來的強盜,要造反么?」
「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殺傷官差,這是死罪!」
關清提著人,向前走去。劉麻子的傷口還在流著血,但是沒人想要為他包紮。范志高尋了根木棒,一邊憨厚地笑著,一邊用足力氣朝劉麻子的傷口上抽。他臉上挨了兩拳,看著很狼狽,不過笑的依舊燦爛。
「死到臨頭,還敢嘴硬。你該認識我們吧?你江寧縣捕快很厲害么?這次劉公子是調動了應天一府的捕快公人,江寧縣的公事也請下來了。你別想找出理由推託。自己在這裏做的好大事,真當別人一無所覺?不過……你這傷是銃打的?」
「花庄這種地方遠離城市,地處偏僻,雖www•hetubook.com.com然離城只有二十多里,卻可以看做兩個世界。糧食蔬菜運輸不及,這裏的人飢一頓飽一頓是常有的事。再說,公人即便都得過天花不會染病,也不願意在這種地方受凍挨餓,如果再不給他們一些好處,這裏就沒人管了。所以他們一些不法行為……只好暫時容忍,等到瘟疫結束,自會嚴懲不怠。他們對婦人出手,我是能想到的,但是一般而言,那都是針對下面的人,有了些身份,就不至於。可沒想到……他們的膽子這麼大,亦是官府所想不到的。我在這裏除了發現一個婦人外,還發現蒙汗藥酒,加上其他疑點,這些歹人,這次一個也別想逃!」
少女在兄長面前很嬌縱,可是對劉勘之還是比較信服,犟嘴爭吵之類的情況會有,但只要確定是自己理虧,最後肯定是要聽劉勘之的。畢竟少女不是個不知好歹的人,當然明白劉勘之批評她也是為她好這點,不會一味胡鬧。
「夫人不必擔心,罪犯已經就擒,不會有人再傷害你了。請夫人到裡間躲避一二,我們這裡有些話說。」
「她是國公之女,何況又在出花,能出什麼事?她身邊那幾個婆子都是技擊高手,足以自保。再說,六小姐不來,我也沒那麼容易就調動那麼多人手,冒著風雪出來做事。江寧自從這次雪災加上天花,多了很多流民。他們無衣無食,要麼淪為乞丐,要麼鋌而走險。城裡發米賑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要把那些盜賊懲辦一批,以儆效尤。這些事都少不了魏國公府出力,可是他們的為人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不是有六妹,他們會幫手么?這次總算魏國公府出力,江寧的米價總可以降下一些,那些盜賊也可以懲辦了。」
劉勘之正說的起興,少女冷冷地攔住他的話頭道:「小妹想問一句,在劉兄的計劃里,六妹和小妹,是否都是你的棋m•hetubook.com.com子?是你計劃的一部分?」
俊仆搖搖頭,朝身後使個眼色,兩個中年捕快已經走上前,自關清手中把人接了過來。地上積雪頗厚,可是兩人走過之處腳印甚淺,足以證明其一身武藝非同小可。兩人哼了一聲道:
「自從小弟到了江寧以後調閱卷宗,發現花庄的人有進無出,尤其是女人,基本只有人進來,沒人離開。而且報病卒的數字遠比男子為多。即使女子身體柔弱,這樣也不正常,在那時起,我就有所打算。」
人走到劉麻子那公房附近,就看到在空地上,聚起了大批公人。這些人全都皂衣翎帽,手提刀棍。而在正中,二十幾個人跪成一圈,一些人身上還上了綁繩。
這次的事怎麼看也是少女不對,不管有什麼理由,都不應該出現在天花莊裡,何況她自身也在病里,這種時候來天花庄就更危險。按照常態,她肯定是會認錯的。劉勘之也準備好在少女認錯后,再安慰她幾句,然後送她離開。
范進道:「小弟查卷宗起了疑心,所以到了這裏,觀察的就格外細緻些。六小姐的房子雖然好,但是環境太過詭異,周圍居然一個鄰居都沒有,而且那些房子看的出來都是故意拆掉的。我就懷疑,她們是有意識把六小姐和她的僕人與其他病人隔離開來,不想讓她們知道這花庄的真實面目。再者病人不是犯人,連看個病人都這麼麻煩,就更不對勁。我故意編一個蓮蓮姑娘來騙人,這種名伎不比其他人,怎麼也該是記得住。可她們只知道要銀子,不知道有沒有這個人,就知道這裏的管理鬆散到什麼地步。從我們進庄,她們就一步不離地跟著我們,顯然是怕我們和人打交道或者問問題,我就故意把自己的下人派出去,本來只是想看看,回頭再處理,不想這些人連我們都敢扣,你說他們還有王法么?」
劉堪之搖搖頭,看看門外,略和*圖*書微壓低了一絲聲音。
雪此時已經小了,只是零星落下,不過天還是很陰沉,彤雲密布。風帽之下,是一張英俊非凡的面孔,僅憑這面相,就不知道能迷死多少閨秀麗人。他的身體本來就不算太好,情緒激動之下,說的太快太疾,又是幾聲咳嗽。
「九叔啊,還是跟你在一起比較威風。以前在家裡的時候,隨便一個公人我們就要怕,現在就能打衙門的人了。不過九叔怎麼見面就放銃啊,他不是要請九叔喝酒?」
「是啊,愚兄這幾日與刑部以及錦衣等各衙門聯手,給這些盜賊布了個網,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他們全都網住……」
那個有點半瘋的女人撲過去,一邊叫著我要回家,一邊劈頭蓋臉的對著劉麻子頭臉打過去。徐六小姐房間里兩名婆子走出來問道:「可要奴婢效力?」
可是預想中的認錯沒出現,少女反倒是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我不是偷跑出來的,而是和范兄一起出來的。雪景這麼好,找自己的朋友出來賞景遊玩有錯么?更何況,我不是偷著出來玩,而是來看望六妹的,你既然早懷疑這莊裡有問題,還把六妹往這裏送,又安的什麼心?」
劉勘之回頭看了一眼,冷聲吩咐道:「給他包紮傷口,再卸了他的下巴,不要讓他再說一句話。世妹,范兄,我們到屋子裡說話。」
「他當我是傻的,你難道也是傻的?他又不知道我的底,看我砍傷了他的人,最正常的反應就是拿刀砍回來。如果想要把事情講清楚,派焦婆子去問問六小姐,我們是什麼身份就夠了。事出反常必為妖,過分客氣,就是有蹊蹺。又非要請我去他那喝酒,這不擺明了是有埋伏?其實我就算不放銃也差不多,他已經完了,你們沒看到那炮,分明是信炮,看來其他人馬也到了。」
劉麻子肩頭中了一槍,人又挨了兩刀,就失去了抵抗能力。不過比起焦大娘來,他得和圖書算是幸運的。當范進把她從那群女人那拯救出來時,其一只眼睛都已經被生生挖掉,半個耳朵被人扯了下去,其他傷口更是不計其數,只能勉強算個人,卻已經不復人形。
兩名俊美的僕役走上來為其捶打,他搖頭道:「不必管我,先請世妹和范兄到房裡坐。還有這兩個人是?」
「我們是來看六妹的。」張氏沉聲道:「一如劉兄,范兄也是看了卷宗后發現情形不對,所以來時就分外加了小心。小妹不明白,為什麼明知道花庄有問題,劉兄還要把六妹送來這裏!而你早就發現這裏情形不對,早幹什麼去了!為什麼等到現在才動手!你知不知道,我們剛才遇到了一個瘋女人,就是被這些人弄瘋的。只是隨便轉轉,就遇到一個瘋女人,你說說看,整個莊子里會有多少!」
「不必了,你們保護好六妹就好,其他不用多管。對六妹說,我保證能帶她離開這裏。范兄,押著這個潑才去他那公房,我倒要看看,他準備了什麼手段。」
「范兄!世妹!居然是你們來了。方才那銃,是你們放的?這裡是花庄,你們到這來幹什麼,太危險了!尤其是世妹,你現在還有風寒,身子本來就弱,還敢來這種地方,真不知道張二兄是怎麼想的,簡直是太胡鬧了。」
劉勘之橫了他一眼,身邊一名僕役取出一張文書朝他眼前一揚。「奉刑部令,即日起由刑部接手天花庄管轄事宜,原江寧縣一干公人,一律回衙聽用。方才這裏的公人公然拒絕部堂命令,還想持械相毆,現已全部就擒。你這廝,就是他們的頭目么?」
「刑部……我們奉的是江寧縣公文,沒有縣太爺的公事,即便刑部的人,也不能從我們手裡接管這裏。」
劉堪之說到這裏,停了停,看看張氏:「我知道小妹認為六小姐受委屈了,可是你也要考慮一下,衙門是沒錢的。要讓她像在家裡一樣舒服,這根本辦不到。這莊m.hetubook.com.com子雖然不好,但也算是儘力地招待她,你看看城裡那些乞丐難民,他們過的又是什麼日子?比一比,六妹已經算是身在福中。天花這種病,嚴重起來十者八死,不是說吃的好住的好就能痊癒的。你看不看她,都無助於病情,感情用事,沒有什麼好下場。還有,你是偷跑出來的吧?家裡的轎夫都沒帶,這要是遇到流民可怎麼辦?下次不要這樣了,你已經是大人了,不能像小孩子一樣淘氣。這村裡那麼多天花病人,你也敢待在這?趕快回去!」
少女看看劉勘之:「劉兄這幾日,都在忙這件事?」
張氏道:「哦?劉兄早就發現這裏不對了?」
而在隊伍之前,一人身著大絨披風,手拿千里望正向這裏看著,在其身旁,各有一名僕從貼身侍立。見一行人過來,那人放下千里望快步走來,離的近了些,拱手道:
關清、范志高以及春香都留在外面,這三人走進房間里。在房間里,一個抽泣的婦人正蜷縮在床腳,見劉勘之等人來了,忙滾到地上磕頭道:「大老爺做主,大老爺救命啊!」
「他們……他們是哪來的強人?身上有火器,有刀,而且出手狠,我們四個兄弟被他們廢了。還有個禁婆,也被砍了一隻手。不管我有沒有罪,他們難道不該拿?」
少女冷哼道:「你們也算是公人么?衙門的臉,就是被你們這些人丟掉的。衙門要你們這樣對待病人么?你以為我們只是隨便來看看?來之前,我們查閱過衙門記錄,發現花莊裡只有進人沒有出人,兩個月的時間,一個病人未曾痊癒,你覺得這合情理么?是以來的時候,我們就是準備要把這裏查個清楚。」
那婦人離開之後,范進才問道:「劉兄?你怎麼來了?」
劉麻子認識,這兩人是應天府衙的一對親兄弟,自身藝業非同小可,于公門之中,也是前輩一級的存在,不是自己所能比擬。他由著兩人向前走,跪在一干公人身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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