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女塾

這年月雖然不像前朝那麼誇張,到十幾歲不嫁人就要朝廷找老公強行嫁掉,但是張舜卿這種十八歲還養在深閨的姑娘也不大好找。來這裏讀書的大多是一群十三、四的小姑娘,家裡還沒定親,又想通過這種學習跟縣令搭個關係,不用再怕馮邦寧。像徐六這種十六歲的軟妹,居然成了大姐頭。
「樣子不重要,關鍵是你喜歡,也要喜歡你。這個很重要,兩人要過一輩子的,如果互相不喜歡,那一生就是折磨了。我說你運氣好,就在於你有這個條件去找去選去尋覓,也有足夠的條件等待。遇到你命里註定的那個人,也可以和他長相廝守,不用擔心被誰破壞掉。」
由於范進實行納稅與待遇挂鉤的方式,女塾是甲字大戶子女享受的待遇,所以這裏本來就有一道財富准入門檻,能進來的,都是大戶人家的千金。與她們的家族搞好關係,就是與自己的基本盤搞好關係。畢竟范進是大明縣令,他的基本盤註定是士紳,而不是黔首。
徐六臉上綻開笑容,把畫軸抱得更緊一些,「我就知道姐夫疼我。那我回家去準備,不許騙人。」
女塾從一開始定位就不是講四書五經的地方,女人又不考科舉,學那堆東西沒有意義。雖然裏面是有大量的社會哲學以及人生觀世界觀之類的培養,可是范進看來,一群軟妹只要開心生活就好了,吃苦受累的事交給男人去干,又做不了官,想那麼多救國救民的事沒有必要,對這些書有興趣的就去看,自己肯定不教。
徐六卻道:「不行!上次我沒準備好,這次我換了一身衣服,姐夫你看,這衣服是不是比上次好看多了?我要你畫這件。」
東南的識字率本就比北方為高,販夫走卒也認識字,這種風氣也保證了民風偏向于柔弱,遇事講道理不是揮拳頭。范進準備讓這種風氣繼續擴大,讓江寧城的女和-圖-書子也能認識字,教授人就是這些千金閨秀。讓她們把知識帶給普通的婦女,讓越來越多的人讀書識字,遇到事情知道靠知識保護自身,雖然在幾十年內或許看不出變化,但是只要堅持,對於一個地區的社會風氣就有著巨大改良作用。如果將來她們中能誕生幾個明朝的教育先鋒,就算自己沒有白費力氣。
「沒……沒啊。」徐六連忙搖著頭,「姐夫畫的這麼好,誰敢說有瑕疵那就是沒良心,我只是……在想自己的事。」
至於女戒女訓這類玩意,范進自己都看不上,也不會教人。他這個女塾的目的無非兩個,一是向馮邦寧那邊通個消息,證明這些女人和自己有淵源,他如果敢亂來,自己就能出面干預,二就是和這些女子所屬的家族勢力加強聯繫。
他靠著系統加持,畫畫的速度飛快,二十幾張畫不算什麼難事。等到他給其他女子開始畫像時,徐六端詳著自己的畫,目光獃滯,久久不能移開。直到范進畫像結束,她還愣在那裡,范進湊上前道:「六妹怎麼了?我畫的不好,哪裡有瑕疵?說出來,我重新畫給你。」
等到故事告一段落,徐六帶頭問著,下一次私塾什麼時候開講。畢竟眼下女塾的授課時間沒形成定製,屬於范進有時間就講,未來一沒時間,就講不成。這幫女子現在可是很沉迷范大老爺,當然希望授課越多越好。
徐六道:「姐夫,如果要找女先生也可以,但是一定記得,不能要那種老古板,否則就忒無趣了。還有,即使有先生,我們也要聽姐夫講課,若是你總不來,這裏就沒意思了。」
「這個不是我希望你嫁人,是老夫人希望你嫁人吧。其實也不是馬上嫁,而是找個人定下來,這樣的話老夫人也就了卻一樁心事。於我個人而言,倒是覺得婚姻大事應該慎重,畢竟這關係到你www.hetubook.com.com一生幸福,如果胡亂選個人就嫁了,對誰都不是好事。只是眼下我們大明朝的婚姻就是這樣,像賭博一樣,嫁對了人就是父母眼光好,嫁錯了就是自己不會經營,總歸都是錯在子女。沒辦法,世道如此,不給你了解對方的機會。你比大多數女子幸運,有選擇的權力,所以更應該慎重,別委屈了自己。」
「小丫頭有心事了?來跟姐夫說說,是不是遇到順眼的男人了。我知道這幾天,伯母帶著六妹參加了不少茶會什麼的,介紹了好多才俊給你認識。說說看有沒有什麼能入眼的,我幫你參謀一下啊。」
徐六笑道:「這種事也要姐夫親歷親為,那姐夫這個官不是要累死?不就是這點小事么,小妹派人去做就好了。讓幾個錦衣衛加幾個管事去問問就好了,又不是什麼大事。」
范進搖頭道:「最近這段時間怕是不行。眼下徵收夏稅,衙門裡事情很多,過幾天我還要去鄉下。怕是要休息一段時間了。再說女塾這邊平日我也沒時間來,不可能總在這裏講課。不過我不來,不代表課要停止,你們可以自己講課啊。」
范進笑著說道:「都別吵,我今天畫二十個人,你們自己抽籤,當然,六小姐可以不用抽。我先給你畫。」
徐六小聲嘟囔了一句,范進沒有聽清楚,再問時,她又搖著頭不肯說。主動岔開話題,問范進下鄉做什麼。等到得知是去查夏糧的事,她忽然道:「姐夫……你能陪我去鄉下玩幾天么?你知道的,我家的墳塋就在鐘山,我想去那裡掃掃墓,祭一祭祖宗。」
「小孩子,你那是挖肉補瘡,不是辦法。」范進搖著頭,但看她那一臉失望的可憐樣子,還是不忍心拒絕她,「我怕了你,不就是去鐘山陪你玩么?我應了便是,記得叫上你大哥,我們兩個慢慢聊么。」
范進道:「我肯定hetubook.com.com不會不來。這女塾是我首倡,我不可能放棄。即使不來講故事,也可以來看看你們,再給你們畫幾張畫。像剛才那個還珠公主故事,你們也可以自己續寫,我來看,這些都可以。」
這個年紀的女孩再怎麼成熟,其實也還是喜歡玩樂熱鬧的天性,只是在禮法的束縛下,把這種天性束縛住。范進的女塾已經是第二次開課,並沒講什麼知識,而是通過講故事做遊戲等手段,把她們的天性分開來,讓這些女孩子不像過去那麼拘謹,可以放開膽量說笑。
女子們對這位大老爺的文才本就傾慕,現在見他全無架子與眾人隨意說笑的樣子,於是就更願意親近。不知不覺間,就成了范進的迷妹。
「你姐姐對你也好啊,但是她現在這時候不方便給你找相公。再說她又不能從湖廣把一群公子給你送來挑選。你說的這些啊,全都放棄掉就是了。不是貪圖國公府的財勢,就是娶不到大家閨秀的,不必考慮。」
「我一個出過天花的女子,真有人喜歡么?」
徐六將那畫軸緊抱在胸前,低頭無語,兩眼只看著范進的靴子。過了好一陣,才忽然道:「姐夫……如果我被娘強迫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他又欺負我,你會替我出頭么?」
當然,這些想法眼下還太遠,根本提不到。這些軟妹聽到范進會常來,也願意畫像,情緒又興奮起來。有人主動說道:「六小姐上次已經有一張畫像了,這次該我們了。」
江寧的一個優勢就是老百姓生活條件好,這些甲字大戶以下,還有乙丙等大戶。升斗小民中也包含大批不為溫飽發愁的婦人,至少在城市裡生存壓力較小,有條件讀書。
兩人說著話,已經從房間里來到院里,身後那些女孩子都在那裡看畫像,或是羡慕或是讚歎,嘰嘰喳喳地聲音很嘈雜。在這種環境下眼見沒人聽到什麼,婆子們又被趕hetubook.com.com開了,徐六膽子就大了些,她的臉紅紅的看著范進道:「姐夫……你很希望我嫁人?」
這種事在當下是極正確的孝行,沒人能說不該。范進自然支持,但是自己要做正事,怕是沒這個光景。陳有方、劉鵬兩人負責夏糧徵收,是他布的一步閑棋。這工作就是對方的範圍,自己不好侵奪。但是事後調查,則是自己的工作許可權,如果能找出問題來,就能好好收拾他們一頓。有這種大事在,哪有時間去陪小姑娘玩。
他對於女塾有著自己的布局考量,第一步是要把這裏變成自己的後援會,第二步,就是把這裏打造成一個上流社會的沙龍。讓這些士紳家的女子把這裏當成個社交場所,在這裏構建起彼此的關係網,以後一人有難其他人可以相助,互相交流些信息,說不定一些商業上的合作就此能夠達成。畢竟能送來讀書的女子,不會是家裡不受寵的,能在父母面前撒嬌耍賴,就能影響一些決策。第三步則是把這裏當成個試點把它擴大推廣。
「為什麼沒有?你這麼可愛,這麼漂亮,怎麼會沒人喜歡。別總把天花那事記在心上,你不說我都要忘記了。連我眼光這麼犀利的人都看不出,何況其他人?」
一乾女子紛紛點頭,支持徐六的看法。
魏國公是江寧的坐地虎,勢力遍布各個衙門,錦衣衛里也有大批徐家舊部門下,徐六小姐一句話,就可以支使衛里的人馬。這些人雖然素質一般,但是調查這種夏糧徵收的私弊,總歸還是做得到。這裏面的私弊並不複雜,徐六自己也了解一二。
徐六的情緒高了些,「還是姐夫好,家裡就只說女子就該嫁人,從不肯跟我講這些道理。那些所謂的才俊,有的是我大哥的朋友,你想想看那都是些什麼人。還有的是商賈人家,還有一個男人居然是死了娘子的,今年已經三十幾歲了,比我大哥年紀都大。我知和圖書道娘的意思,她是覺得我這樣子,只能嫁這樣的人,只有姐夫對我好……」
「當然了,誰敢欺負我這麼可愛的小妹,我當然要教訓他。不過最好的辦法,還是不要嫁。老夫人那麼疼你,不會強迫你嫁人的。再說你還有絕招,可以哭。只要哭的老夫人心軟,就不會要你嫁了。主要也是你沒事就說要出家,把夫人嚇著了,今後少提出家的事就好。」
「講禮儀,講社交,講文章。你們這些女孩子是幸運的,一生下來,就不用為了生計奔波,也不用到田裡插秧幹活。我家鄉的那些女子啊,這個時候都是去地里耕種,再不就是嫁人生孩子,沒時間出來讀書的。有這種好條件不能浪費,大家可以互相教授一下知識。我知道你們中有人擅長插花,有人善於刺繡,六小姐在社交禮儀上的知識也是一般人所不掌握的。所以平時你們可以堅持開課,把這種知識互相教授下去,我也會考慮給你們找女先生來教書。只是人選不大好找,既要女子又要有才華,這個不是易事,大家不要急,給我點時間慢慢找。」
她調皮地笑道:「姐夫如果陪我去玩,我就幫姐夫查夏糧,保證把那些人的私弊抖個乾淨。到時候讓姐夫打他們板子,好好教訓他們。其實姐夫擔心什麼我知道,不就是怕不能完課么?其實這沒有什麼,我讓爹和王世貞打個招呼,把上元縣的課稅攤派給其他各縣就好了,一個縣分一點點,姐夫就不用發愁。」
徐六看看范進,「那姐夫覺得我該考慮什麼樣子呢?」
這些女子里包括了薔薇社的全體社員,其他女子也大多是霸道姐夫那類作品的擁護者,是以范進講還珠這種故事很受歡迎。范進走的就是一條偶像化的路子。反正這個歲數的女孩對偶像抵抗能力最低,他前世也見過粉絲團後援會的戰鬥力,有意在江寧培養一批富貴人家子弟追隨者。
「自己講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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