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 幽蘭居(下)

范進愛惜地親著她的臉:「放心吧四娘,我會保護你的,誰敢碰你,我就弄死他。羅武那人不知道怎麼想的,其實就算他拿刀殺了楊世達,我也只會判他流放,不會要他抵命。如果來告狀的話,我會儘力給他個公道,他現在什麼都不做,我沒法幫他。但我肯定不會像他那樣,一定會守在你身邊,不會讓人欺負了你。」
終究還是有了官身,做事就方便。在京師曾經考慮過的餐飲服務構思,因為沒有官身推進起來就舉步艱難。現在可謂時來天地皆同力,自然而然就有了大展拳腳的舞台和能力。
他一上來不敢把攤子鋪太大,也是考慮到資金壓力。現在有了沐家送的重金,再加上酒樓生意這麼興旺,資金回籠快,接下來就可以考慮推進的事。
馬湘蘭搖頭道:「那又怎麼樣呢?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就像胭脂一樣,我對她印象很好,本想與她交個朋友,沒想到居然就這麼去了。羅武不肯告狀,其實我也明白他的心理,告了又能怎麼樣?胭脂總歸是死了,回不來了,把事情鬧大,他自己也沒面子,到最後人家只會說他是烏龜。何況胭脂是自殺的,又是楊家的家生奴,自家主人睡自家一個家生丫頭,又能定個什麼罪名?我也是一樣,即便你把那男人判了罪,我也沒法活下去,還是拼了的好。」
她輕聲道:「方才幾位員外想請退思吃酒,請我代邀個酒席,時間你來定,地點就設在這裏。席面隨我安排,錢的事情不還價。你看這生意接還是不接?」
「今天來幫場子的姐妹不光是講義氣,也有自己的打算。包括王雪簫在內,不少人都給了我錢,要在酒樓入股,準備為自己將來留個退路。畢竟我們這碗飯就是那幾年風光,尤其是江寧這裏,更是江山代有人才出,花魁行首競爭激烈,後浪推前浪。等過了氣日子就艱難,來不及從良或是找不到合適的,這酒樓就是她們的安身立命之地。其實沒人自甘下賤非要做那營生,不過是有自知之明,知道離開那行,養活不了自己罷了。現在退思給了她們希望,大家對你感激不盡m•hetubook•com.com,也對酒樓多了些念想。」
眼下大明的女子雖然有自梳女這個群體,但是總數很少,所佔區域也有限。大多數女性還是依附於男性存在,經濟上不能自立,其他方面就無從保障。如果可以把女性經營這條路闖出去,不但可以解放大筆勞動力,于自己而言,也是件賞心悅目的事。
任范進為她出酒,又為她擦去嘴角的污穢,馬湘蘭放肆地享受著這份寵愛。自己的年紀比范進大出十來歲,應該是自己寵他才對。可是兩人相好之後,她總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年輕時,依舊是那個十幾歲的小花魁,也越發享受著這種寵溺,這大概就是貪婪吧?
「傳臚老爺親自動手,怎麼會沒有收穫?今天接酒席定單接到手軟。原本以為半路出家,能不賠本就是阿彌陀佛,搞不好還要借酒樓的幌子做舊營生。沒想到定酒席的人,已經排到兩個月之後,還有的衙門要從這裏定包飯。今天吃飯的好幾位是六部衙門的大老爺,說了算數的那種。他們對退思研究的炒菜很感興趣,又看到退思你出的那個什麼送餐上門的生意和價格,滿意得很。當場拍板給自己的衙門定了幾個月包飯。他們就是覺得價格定太低了,比他們衙門自己的伙食銀子還少,怕是會賠本。主動給我漲了錢,跟他們的伙食費扯平了。」
不想男人的手段極為高明,馬湘蘭這一腿踢空,人失去平衡被他抱進懷裡,連叫喊的聲音也被對方的嘴唇暴力滅口。等到看清來人面目,馬湘蘭的反抗才變成了配合,只輕輕在男人肩上捶了兩拳作為自己不滿的表現。
范進笑道:「這是白給錢的生意,為什麼不接?咱這酒樓賺錢的竅門之一,便是這條了。那些人想找我通融事情,去衙門又怕不方便,還有的在我那裡吃了閉門羹碰了釘子的,就只好找你門路。今後這酒樓就只干這個,都能發財。其實我發財的構思多著呢,一點點來,不怕沒錢賺。」
她幾乎想也不想,抬腿就朝著男人兩腿之間的位置踢過去,同時張口就要喊人。一群女孩子開的m.hetubook.com.com酒樓,又是那種出身,自然要防著男子藉機來這裏施暴。酒樓里同樣養有打手,都是鳴鳳鏢行的女鏢師,這登徒子是誰都不會有好下場。
「那是他們怕自己不好交代,官府膳堂那點事誰心裏還沒數?隨他們去好了,不差那幾個小錢。給六部衙門送包飯,這是搶也搶不到的好事,怎麼可能賠本?到時候記得穿上我設計那衣服,全都寫著幽蘭居。大家只要看到幽蘭居的美女能給六部送包飯,就是最大的好處。想要託人辦事的,自然知道該到哪裡來疏通關節,光是結這個善緣,就足以享受不盡。」
她不在兩人感情上繼續交談,又談回了酒樓。「今天就已經有幾個上了點年紀的姐妹問我,來幽蘭館做事我歡迎不歡迎。我告訴她們我做不了主,只好問你。畢竟這是你的產業,你說了算。」
何況經營女子的衣服飾物等商品,用女性|服|務員顯然比男性更有優點。在推銷或是介紹上,肯定更方便些。
「她啊比我更凶,不但練廚藝還練武藝,學的全是殺人招數,好嚇人的。她是在廚房做事,怕有男人衝進去使壞,若是有人敢近她身,她便要殺人。真不敢想,當初有名的搔浪|女子,如今居然成了個節婦。那一身氣力都用在烹飪上,成了個洗手做羹湯的良家婦女,這等人可遇不可求,不是那麼容易遇到的。」
馬湘蘭作為老闆,自然要出來招呼客人。她本來就是應酬場面的高手,在座的一些富翁也曾是她的客人,大家見面自然有話可說,不至於冷場。
馬湘蘭心內暗自嘆口氣,兩人關係越來越親近,未來還不知道怎麼了局。自己即使在和王稚登相好后,也同樣被其他男人睡過。可是現在她連被男人拉手擁抱這類親熱都不願意,今天應酬場面時,簡直就差把貞節牌坊刻在頭上。這種情緒是非常危險的,自己應該遠離他,可是現在……又怎麼離得了。
馬湘蘭心知,這些女人里有的目的不光是找退路,而是借酒樓接近范進。於她內心深處並不見得歡迎,但是考慮到兩者間的關係,她又覺得,讓這些和*圖*書女人出現也不是壞事,如果她們成功了,這個男人對自己感情淡了或是最終厭惡自己,或許這一切就好解決了。
「你我之間有必要分那麼清楚么?」范進笑道:「你拿主意就好了,只要能吃苦,肯吃苦,我這裏就願意接收。如果能出幾個三聲慢那樣的,我求之不得。」
「說這個就太過生份了,這是屬於我們兩人的產業,我自己有份的,怎麼能放手不管?再說銀珠的手藝沒你想的那麼差,試吃的時候你也嘗過的,其實挑梁已經夠了。只是我為了萬全,才自己也動了手,以後她自己也足以勝任。今天這頓開張酒席不算數,都是人情面子不能不來,真正的收穫有沒有?」
「你這壞東西的祠堂早就該拆了!一聲不響藏起來嚇人,我還當遇到登徒子呢。你不在前面招呼小公爺他們,怎麼到這裏來了?該不會是……」馬湘蘭美眸轉動,臉上露出壞笑,「廚房裡那個可是你小舅子的女人,你不會也惦記上吧。」
「總之你把關就好了。怎麼樣,今天第一天開張,牌面給你擺的還好吧,不算丟了你馬四娘的面子。」
馬湘蘭心知這些構思如果鋪展開來,不但自己,就是那些煙花姐妹將來都有了條出路。她輕輕掙脫范進的懷抱,朝范進盈盈下拜:「湘蘭代一干姐妹謝過退思大恩大德,也代江寧的女人,謝過退思的慈悲。不管此事成與不成,你都是我們這些女人的恩人!」
在這裏發動襲擊的自然是范進,他笑著挽起馬湘蘭的胳膊,「在這家酒樓里,我惦記的女人只有你一個,你滿意了吧。我是看你酒喝的多了,怕你不舒服,來,我扶你去出酒。」
「我們這行人做好人,本就比其他人艱難。當年我的鴇媽就說過,入了這一行,除非不要弄髒自己,否則一輩子也不會幹凈。哪怕是日後從良上岸,男人見到你,還是認為你腰帶松,會千方百計討你便宜,不會對你有絲毫尊重。明明強要了你,還會丟下些錢,說你就是做這個的。我不知道這酒樓里未來會不會出現這樣的事,但我絕對不允許這事發生在我身上。」
范進小聲道:「和*圖*書你剛才怎麼反應那麼大啊?如果是其他人,多半被你打個半死。這招是跟那些女鏢頭學的吧?我聽說你跟她們學防身的本事,這沒什麼錯,但是出手太狠了,很容易出人命啊。」
雖然出了酒,但是她依舊靠在范進懷中,范進的手臂環著她的腰,兩人緊緊相擁一處。酒樓里陣陣絲竹聲和談笑聲順著風飄入後院,這裏卻一片安寧,一個門洞如同一道天塹隔離開兩個世界。一處是喧囂人間,一處是二人天堂。
馬湘蘭的身子越發柔弱,拉著范進的手移到自己胸前。「還說呢,你個大老爺居然下廚房炒菜,把菜炒到半熟,只等三聲慢加熱。否則單憑她的手藝,怕也未必撐得住場面。你這雙手可是提筆寫字的手,怎麼能做這種粗事。外面那些客人怕是不會想到,他們吃的菜里,有一多半是你這縣太爺炒的。這份恩德讓我怎麼報答得了?」
「我過去只會跳舞不會練武,學武功太晚了,不管怎麼努力,也練不到五兒那樣。如果想要不被男人欺負,就得練些快准狠手段。所以就學了幾招最狠的,要不是看清面向,我就準備拔釵子刺人了。其實我身上帶著匕首呢,跟大家閨秀學的,叫守貞匕。萬一被男人得了手,那便是同歸於盡!」馬湘蘭的聲音也很低,只有他們兩個聽得見:
直到二人分開,男子才笑道:「四娘好狠的心,見面就要拆祠堂啊。」
鍋灶分離,爆火炒菜,這是范進一直以來的想法,但是這需要一個時間才能實行。而且也要看地域,比如在廣東,還是靠范魚和火鍋成名,靠炒菜也不易獲得成功。幽蘭居這次,算是他的大胆嘗試,把後世江寧有名的幾道名菜提前發明出來,至少可以保證食客不會挑剔,剩下的就是用炒菜探路。
「是啊,退思很厲害呢……」
范進對幽蘭居的定位並不只是酒樓,在他的構想里,在酒樓之後,這裏以後還可以建一座戲樓。讓那些會表演又不肯吃苦去做夥計的女子,專門負責演出。再開一座茶樓,搞個主題模式經營,除此以外再開些服裝、胭脂水粉以及珠寶店面,都使用這些想從良的清樓女子為服https://www.hetubook.com.com務人員,以此帶動明朝的女子就業風潮。
范進冷哼道:「隨他們的便。他們能用的辦法我也想的出,除了偷師就是降價。偷師挖角肯定辦不到,銀珠不會跟他們走。至於降價,我更不怕,城中富商誰在乎那幾個小錢?越降價越賣不掉,大家要的是面子,誰吃便宜貨啊?找官府勢力查封……這酒樓的東家一個是我,一個是小公爺,我們就是最大的官府,誰又能把咱們怎麼樣。」
等到她各桌都敬了酒,頭多少也有些暈,來到後院里想著去出酒,不防一邊猛地伸出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胳膊。那是男人的手,溫暖,有力。
馬湘蘭道:「退思想的這個什麼蓋澆飯,其實倒是很便宜。反正也是只供衙門,不賣百姓,不至於拉低了我們的檔次。看如今的勢頭,江寧的酒樓能被我們按著頭打,生意這麼好,只怕同行同業會看我們不順眼,要合夥與咱們為難了。」
馬湘蘭笑著感受著男子的手在自己胸前的力道,目光漸漸迷離。多年在清樓之中,如同無根飄萍,每天被無數有力男子爭奪,自己的命運始終在旁人的操縱之中。從內心深處,她無比期盼有一雙有力地臂膀擁抱她,保護她,給她做靠山。王稚登有才無勢,顯然不符合這個要求,兩人之間更像是一種彼此欣賞。現在這麼個男人出現了,她不管內心深處怎麼想,對范進這座靠山的依賴感與日俱增卻是不爭事實。
大明朝當下還是鍋灶一體,范進這種鍋灶分離的方式,讓大火爆炒成了可能。從食客的反應看,這種改變果然獲得了意料中的成功。不但是勛貴子弟這一桌人人叫好,其他桌的反響也不錯。
「我和外面那些姐妹不一樣,她們現在有的還以為是在做過去的營生,拿酒樓當成認識闊客的地方,我也不去管她們了。但我自己不會那樣做,我要做良家婦女,開店只賣酒,不賣別的。所以從一開始,我就不能給男人錯覺,寧可得罪客人,也不能讓他們以為我有機可乘。」
「好,我支持你!但是也犯不上一死,誰如果真欺負了你,我會給你出氣的。我是大老爺么,會為你出氣的,犯不上你自己拚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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