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榮耀與孤獨
第117章 勇敢的心

累。真累。想想都累。
這一次是周寶山打斷了他的話,「沒什麼所以!只要謙爺不趕我走,我就不離開。我不能在圈子裡落一個背叛恩師的名聲。」
鍾元福擺擺手,打斷他,「話已經說到這一步,不用再說這個了!」
鍾元福很快就笑了笑,沒等周寶山跟自己說再見,他已經擺了擺手,對胡元和正下車的司機說:「你們開車頭裡走,到小區門口等著去,我跟寶山吃多了,溜達溜達散散步,到門口他再上車。不然直接坐車對身體不好!去吧!」
車子很快就開走了。
錢大把的賺,拍一部紅一部,而且每一部都是爆紅!
懾于周寶山在這一刻忽然爆發的氣勢,片刻后,他才有些不自然地道:「可是,咱們總得提前為以後做點鋪墊吧?要不然到時候……」
……
周寶山擺擺手,說:「我師哥什麼都沒說,我們就沒提這個,我倆就是閑聊,聊了聊過去跟師傅練武的事兒。」他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似乎是又再一次的回想起了剛才聊到的早年趣事。
於是他當即就站起身來,點頭,道:「寶山,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放心,我老老實實,什麼都不做了。咱們就等合約結束再說,好吧?」
但鍾元福卻已經及時地擺了擺手,說:「走吧!走吧!以後該來吃飯還來吃飯,但這個事兒,咱不說了。我裝不知道,師哥不會賣你,但也不能對不住謙爺,我就什麼都不知道……走吧!」
看見鍾元福胖大的身軀站在那裡,他臉上微見尷尬,卻仍是笑著打招呼,「鍾哥好!你怎麼還送出來了?」
說到這裏,他轉過身來,認真地看著周寶山,說:「小寶,能跟師哥說說嗎?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周寶山強笑著搖頭,「不了,剛下飛機不覺得,這會子覺得累得難受。我還是回去睡覺吧!」又對鍾爸爸說:「大爺,別著急走,我過兩天再過來陪你喝酒。」
過了好大一會子,周寶山才終於抬起頭來,說:「師哥,我沒別的意思,我是謙爺捧紅的,我比誰都感激他!可是我覺得他最近總是在刻意針對我!」
這當然是肯定的。
胡元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略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鑽回了車裡。
鍾元福說:「謙爺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很明白,他外表很謙和,但他內心其實比誰都驕傲。你是他捧起來的,他是不可能主動沖你低頭的。所以……既然你有了這個打算,那就基本上……嗯,一年之後,和平分手!」
周寶山的嘴巴張了幾張,眼中忽然有了些淚花。
胡元攤了攤手,想說什麼又打住,如是再三,他才勉強分辨道:「這種事情,當然都是保密的。我跟那些人約見面,也都是很隱蔽的。他們哪怕是存著一分想要你離開明湖的心思,也不會把這種事情提前泄露出去的……」
話到此處,饒是鍾元福智計百出,又對周寶山無比的了解,卻偏m•hetubook.com.com偏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頓了頓,似乎極為苦惱地,他終於又想出一個問題,趕緊開口問道:「電影市場風險很大。你過去一直都是成功的,但你的每一次的成功,都是因為你沒得選擇,只能跟著謙爺走,那麼以後……」
他這一大番話,說得鍾元福愣了好大一會子才回過神來。
鍾元福微微撅起嘴唇,緩緩地點頭,然後問:「你覺得呢?」
只有像自己這樣勇敢的人,勤奮的人,才有資格去拿!
而且那個時候,一切都有謙爺在,也不用自己瞎尋思什麼。
他臉上有些明顯的委屈的表情,一副很不服氣的樣子,說:「咱們當演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都知道的,圈裡那些演員,比我差遠了,他們才演過什麼?他們才拿了多少票房?可他們的譜兒比我大多了!他們耍起大牌那才叫厲害!跟他們比,我做什麼了?至於這樣對我嗎?」
胡元愣了一下,然後點頭,「好!沒問題!剩下這一年,咱就悶頭拍片子,什麼話都不必說。」
無論對錯,至少他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他紅了。
……
周寶山緩緩地點了點頭。
周寶山遲疑了一下,可能是覺得對面的人是自己最親近最信任的師哥,所以最終還是咬咬牙,說:「我覺得他是害怕了!」
鍾元福聽到這裏,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但是沒說話。
他說:「考慮的很周到。」
周寶山一副憤怒的模樣,大聲責問。
周寶山點了點頭。
「但只要你離開了明湖……小寶,你想清楚,明湖、哥倫比亞,這邊的路子,你就算是斷了。想過嗎?《黃飛鴻》和《黑客帝國》,可能都不會找你了!明白這對你自己意味著什麼嗎?」
但自己不一樣。
等到胡元走了,周寶山癱在沙發上,忽然覺得好累。
鍾元福訝然。
其實以前在金華府的影視城當群演那時候,才是更累的,一天天的候場,往往熬到深夜拍完了戲,也沒幾個錢好掙,回去還累得半死。
說到這裏,周寶山再次低下頭片刻,然後才抬起頭來,說:「可是我已經紅了呀,他總不能老是不拿我當個東西吧?我不是當初被他賞識的那個小龍套了!他已經把我捧起來了……師哥,我沒你聰明,沒你看事情透徹。是,那次你們一起去《少林寺》的劇組,謙爺跟我聊了很多,他跟我說,讓我踏踏實實拍戲,他能帶我到更高的地方去!當時你也跟我提到了師傅當年……可我就是想不明白,既然他那麼看重我,那麼捧我,為什麼又總是壓我?」
周寶山也愣了一下,但他還是很快道:「也對,你們去門口等等我吧,我陪師哥散散步再走!」
周寶山說:「那就是公司不要我了。」
胡元啞口無言。
而且感覺得到,自從當時在《少林寺》的劇組耍大牌被李謙和鄒文槐趕過去敲打了那一下,https://www.hetubook.com.com到現在半年的時間過去,他似乎已經考慮的很清楚了。
天色早已全黑,沒什麼月亮,有的只是漫天星斗。
「不是咱們,是你!」他嘆了口氣,說:「我沒什麼多餘好說的,你自己都已經考慮的很清楚了。你是大人了,比師哥還紅,你想要什麼,你想怎麼做,師哥已經勸不了你,而且……也說不過你。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但是……師哥不走,真的,師哥祝你在外頭風生水起,但師哥沒什麼野心,師哥覺得現在跟在謙爺身後頭吃飯,挺舒坦的。不過……不管走到哪一步,記得,我永遠是你師哥,有了難處,儘管回來!師哥幫你擔著!」
這都是收穫。
他知道,自己的小師弟終究是長大了。
但他知道,這些遠遠不是自己的盡頭,也不該是自己的盡頭。
現在回頭想想,過去這幾年,過得真是爽。
「害怕?怕什麼?怕誰?你?」鍾元福訝然地連聲問道。
鍾元福一副瞭然的模樣,點了點頭。
周寶山搖頭,臉上少見地露出一抹果敢的微笑,語態緩慢卻又異常堅定地打斷了自己師哥的話。他說:「師哥,謙爺就會永遠對嗎?永遠不出錯嗎?」
擺在他面前有太多太多的誘惑。
周寶山隨後就又道:「我也不敢保證自己不犯錯,我比謙爺差遠了。但是,師哥,你想過沒有,我已經成名了,就算是有點小的磕磕絆絆,也已經不足以打到我,讓我一蹶不振了!對嗎?我紅了!而且我也好,老胡也好,咱們都跟著謙爺混了那麼久,我們見了很多紅的電影,也見了很多賠的電影,我不是新人了,我們都不是,我們已經有了基本的判斷能力了。」
最後這一聲「去吧」,鍾元福一反過去彌勒佛一樣對什麼人什麼事兒都笑呵呵的樣子,忽然說得語氣極其堅決,一副不容反駁的樣子。
鍾元福的臉色頓時有點難看。
過了好大一會兒,胡元都以為他不會說什麼了,正想要告辭離開,他才又忽然幽幽地開了口。
一番談話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甚至跟自己想象中的簡直天差地別,等到吃晚飯的時候,周寶山藏不住心事,臉上自然而然就帶了點意興闌珊的樣子。
結果車子停下,胡元開門從副駕駛上下來了。
周寶山低了頭,不說話。
胡元訝然。
頓了頓,他道:「正好也觀望觀望形勢。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咱們不著急,一邊接片子,一邊看形勢再決定接下來怎麼走,也不遲。」
周寶山的語氣中有了些激動,頗有些動情地道:「我比誰都清楚,謙爺是一個特別偉大特別厲害的導演,只要跟著他,只要他願意捧我,我周寶山就能一直紅下去,特別紅那種!但是……我不就是訓了一個劇務兩句嗎?我隨後就道歉了!可他還是特意跑過去,弄得事情特別大,好像我做錯了天大的事情一樣!和_圖_書
胡元和司機都愣在那裡。
周寶山擺了擺手,歪到了靠背上,閉上了眼睛。
這個時候他忍不住想:怪不得師哥不願意像自己這樣瞎折騰,他是個聰明人不假,但他實在是太懶了,生活稍微一舒服,稍微一安定,他就失去了鬥智了,只想著躺在家裡享受愜意的生活,吞雲吐霧,大塊吃肉大口喝酒,還有那一對姐妹,等等……他那麼聰明,大概是一早就想過自己當下正在想的這些吧?但他太懶了,以及不願意再受這份累了。
周寶山忽然瞪大了眼睛,霍然起身,聲音異常的大,「誰讓你跟他們聯繫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還沒走到自己現在的這一步,他沒自己紅,所以就算是想,也不敢——其實仔細想想,這麼些年來感覺得到,師哥膽子還蠻小的。
獨自一人走到別墅區的門口,上了車,經紀人胡元從前面探過身子來,說:「我打電話問老賀,老賀說你在這邊吃飯,我就讓他順路把我接上了,想著待會兒回去跟你說點事兒,我沒想到鍾哥……」
鍾元福笑了笑,但又很快收起笑容。
周寶山聞言低了頭,片刻后又抬起頭來,說:「我跟公司的合約,還有一年左右到期,只要公司主動提出續約,我就……」
周寶山低了頭,不說話。
鍾爸爸也瞧出點不大對勁,卻只是笑呵呵地點頭說好。
鍾元福問:「公司要是不提呢?」
忽然有一種無力感湧上來,鍾元福緩緩地嘆了口氣。
自己的未來,還有更好的東西就等在前頭。
胡元當即回答,「對!對!是!」
家裡的保姆問是不是要做飯,被周寶山擺擺手攆走了,倒是胡元來了一聲,「寶山喝了點兒酒,給他弄點醒酒的,做碗湯吧!」
周寶山的那一聲「哥」,到底是沒有喊出來。
鍾元福的臉色有些冷,也不跟周寶山打招呼,忽然大步往車子離開的相反方向走了過去——周寶山愣了一下,卻還是快步追上。
最近公司要為幾個人籌建工作室的消息一傳出來,他發現幾個人里居然沒有最紅的周寶山,頓時就有些興奮了,做事情不免有些衝動,倒是沒有考慮那麼多。這個時候讓周寶山這麼一說,他頓時就明白了。
他說:「謙爺是我恩人,永遠都是!只要他不趕我走,我就不走!」
等車子回到自己的家,一行人下了車,胡元很自然而然地就跟了進去。
鍾元福無力地擺了擺肥胖的手臂,卻最終,變成在他肩膀上輕輕地一拍。
周寶山笑了,點點頭,說:「但你也不敢保證以後,對吧?」
鍾元福忽然抬手,打斷了他的話。
這一次,周寶山沒說什麼,只是返身坐下。
保姆答應一聲,走開了。
周寶山目光炯炯地盯著他,「不會提前,那麼事後呢?難道也不會有各種說法傳出來?」
但片刻之後,周寶山卻又說:「你回頭去公司的時候,幫我留意一下,看最近有沒和*圖*書有好萊塢那邊發來的片約。沒有的話國內的片約也行,先幫我初步選選片子。我不能閑著,我得多拍片子,多幫公司掙點錢,回報謙爺!」
胡元有些愕然。
然後,他緩緩點頭,「看來你都考慮的很清楚了!」
然後,他抬手摸了摸鼻子,又點點頭,問:「然後呢?」他說:「所以……」
而當自己再試圖把這些誘惑抽絲剝繭地為他掰了去,已經不可能了——他不願意。他喜歡這些東西。
醞釀了一下,他說:「師哥,我不知道老胡怎麼在我車上……」
然後,他問:「現在,工作室要開,沒你,能忍住對嗎?」
從《黃飛鴻》,到《黃飛鴻之男兒當自強》,再到《黑客帝國》,三部戲而已,三年而已,自己就登上了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演員一輩子都走不到的巔峰!
周寶山聞言想都沒想,直接回答道:「師哥你不用嚇我,好萊塢這方面的例子多了,大家都知道,續集電影,都是公司求著演員的。只要電影大賣之後,公司想要開續集,都會給原班人馬開出遠超第一部的片酬。因為原班人馬拍的續集,幾乎可以確保大賣,沒有人會願意為了一點片酬,就冒險地換掉原班人馬……」
「而且,明湖是中國最強,加上哥倫比亞,也的確是全球有數的強大了,但中國加好萊塢,電影市場太大了,遠不是謙爺一個人就能一手遮天的。」
師兄弟倆站在鍾元福的別墅門前,一時間都沒有什麼話要說。
這下子鍾元福明白了。
陪鍾家老爺子喝了幾杯酒,簡單吃了一點東西,然後他就拿出手機,通知自己的司機過來接。
但那時候也有個問題,一天天的就那麼熬,看不到什麼希望,也不知道在明天等著自己的,會是一個怎樣的新劇組,會是怎樣的一個人生。
鍾元福點了點頭。
胡元聞言鬆了口氣。
然後他站住,片刻后才緩緩地道:「老胡有些心思,很正常,你現在太紅了。他一個經紀人,在公司里吃飯,能有多少好處?如果慫恿著你離開明湖,將來你出去之後,總得需要有個人幫你談事情、對外接觸。到那個時候,他私底下有多少好處?多少油水?人之常情罷了!」
周寶山忽然又低下頭,片刻后,說:「只要有一點辦法,我都不會……」
片刻后,他說:「至少截止到目前,他從沒錯過。」
累歸累,但真的是爽。
他不說話,鍾元福就也不說話,只是看著他。
周寶山發泄一般地甩甩手,說:「我做了一點小事,是,我做錯了,那麼做不對,可我都道歉了!還是要那麼大張旗鼓的掉我的面子!好,我忍了!謙爺是我恩人,沒有他的賞識和提攜,我周寶山現在還是個小龍套呢!他就算是當眾扇我一耳光,我也沒什麼好說的,我也會跪下給他磕頭,求他別生氣!可是……」
周寶山忽然睜開眼睛,看向大別墅奢華的水晶吊燈。
又坐十幾分鐘和圖書,周寶山估摸著司機快到了,就乾脆地起身告辭,鍾元福攔下其他人,自己送他出去。
胡元目光炯炯地看著周寶山,說:「寶山,這個時候,你可千萬別猶豫呀!我不知道鍾哥跟你說了什麼,但是……」
周寶山認真地道:「胡哥,你為我打算,我很高興,也很感激,但我是謙爺一手捧起來的,只要他不趕我走,我不會走的!我欠他的太多了,懂嗎?再說了,我跟明湖還有一年的合約呢,你這麼早出去聯繫別的公司,傳出去之後,讓人家怎麼看我?說我周寶山早就已經想背叛謙爺了嗎?」
「到時候?到什麼時候?」
看見他那副樣子,鍾元福猶豫了幾猶豫,倒是沒有像鍾爸爸一樣拉著他喝酒,或者多吃點什麼的,反而是放下碗筷杯子,說:「剛才還說帶你去看看我車庫裡的東西呢,要不,咱哥倆到我車庫裡看看去?」
是的,自始至終,周寶山還沒說過要跳槽或者要自立的話,但問題是,當初在金華府,他看著周寶山在憤怒之下,似乎已經有些意動了。
這座別墅是他去年買下並裝修出來的。耗資不菲。
說話間,他已經轉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了過去。
想想劉燕前段時間的跳槽,就算走了都是你好我好,明湖文化的齊總也好,李謙也好,背地裡如何不得而知,至少是表面上,沒有絲毫要為難劉燕的意思。而據說劉燕也是一直在得到了公司方面的認可之後,才開始跟外界的其它公司接觸,所以,她雖然走了,但名聲並沒有壞掉。
鍾元福還是不說話,抱著肩膀,緊緊地抿著嘴唇。
想了想,他來回地在原地轉了幾個半圈,皺著眉頭,問:「你知道一旦離開明湖,意味著什麼嗎?」
但從此再之後,一切就都得自己為自己謀劃了。
那他作為經紀人,當然要趕緊早做打算,未雨綢繆了。
然後,他越發的精神抖擻,道:「提前回來這些天,我跟東方傳媒,京華電影,華飛影視,還有另外好多家的影視公司,都聯繫過了,大家都說,只要你的工作室一開張,他們都無比歡迎你過去!可以說……」
然而,這別墅再怎麼豪華,也只是自己過去三年大紅大紫的無數收穫之中的一個而已——豪車,大房子,響亮的名氣,全球大紅的作品,銀行里躺著等待被投資出去的存款,海量的雪花一般飛來的片約,以及,經紀人的忠心耿耿。
後來么,就開始轉運了。
周寶山估算的很准,兩三分鐘之後,車子就已經徐徐地開了過來。
他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自己走到哪裡,他就追到那裡,自己說什麼就是什麼,自己說怎麼做,他就會毫不懷疑地去做。
然後,他說:「我覺得他是害怕以後會再也壓不住我了!」
但那個時候心裏輕鬆啊,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有師哥呢,自己就跟著他就好了,他換衣服,自己也換衣服,他衝上去,「啊」的一聲,死了,自己也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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