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並非沒有道理。
只是，為什麼同樣是在失去之後，才有著這樣的洞見呢？
「暫時還死不了，只是再做不了一個法師罷了。」灰袍法師語氣低低地說道，然後對同樣飛身過來的沙迦道：「方天小友怎麼樣了？」
然後他真的活下來了，也晉陞上去了。
但他剛才在羅山的「自爆」之下，明知不敵，卻選擇了捨身之路，然後就在捨身的那一瞬間，他也明白了一個東西。
捨身的那一剎那，他感受到了什麼叫「最高力量」，與此同時，久違的「純粹」，再一次降臨，同時降臨在他的意識與意志之中。
但在剛才，他看到了。
聽了這話，四位老者卻全是鬆了一口氣，對於他們來說，所謂撞擊后重傷，那真不能算是什麼事。哪怕是只剩下一口氣，也等於是無事。——撞擊受的傷，也能叫傷嗎？
「沒事，只是撞擊重傷，昏了過去。」沙迦心有餘悸地說道。
如果早一步……
「沒事。」灰袍和_圖_書法師擺了擺手，但接著，卻是一陣止不住的緊咳，不過立即的，他又對「血刺」揮了揮手，圍過來的十個人應揮而散。
但是什麼「面子」會比生命更寶貴呢？尤其是對一個走過死亡的高級法師來說。更何況，他在一個瘋狂的准大法師的「自爆」下退走，誰能說他什麼嗎？
「老大……」乾瘦老者也沒了平時時的桀驁，一臉帶憂地對灰袍法師說道。
灰袍法師自己沒有看到自己這一點。
灰袍法師接掌秘營后的幾十年，是受到束縛的幾十年。這束縛，將他牢牢地捆在了高級法師的位置上，再難移動。
但他還是用同樣的捨身，迎了上去。
「真的沒事？」灰袍武者蹲下身來，半挽半抱著讓灰袍法師正坐著，靠倚在一棵大樹上。
灰袍法師剛才，確實看到了對岸的風景，屬於大法師的風景。
灰袍法師臉色黯淡地搖了搖頭，對著乾瘦老者三人道：「老夥計們，還得hetubook.com.com麻煩你們了，送我回南疆。我想再看看那裡的景色。我忽然覺得，我還是很喜歡那裡的。」
剛才的戰鬥，他們完全插不上手。這就是武者的悲哀，哪怕是身為五級、六級的武者，雖然在相互戰鬥的情況下足以抵抗法師，但當高位法師不顧一切地「自爆」的時候，他們卻沒有任何辦法。
意識的轉變只是一剎那，但是這一剎那，決定了一個人的意識是高級法師的意識，還是大法師的意識。
「哈哈哈……」
沒有人知道一個人的以後會發生些什麼。
在捨身的一剎那，他才知道，那不是「面子」，而是「擔當」。
捨身之前，他認為那是「面子」。
幾十年前，他感受到一種力量可以讓他奮勇向前，剛才，他卻感受到另一種力量，可以讓他拒絕後退。
一個高位法師的「自爆」，不是說著玩的。雖然剛才在最後一刻，他被影衛們給驅逐了出來，但是，意識極度受損，精神力更是
https://www.hetubook.com.com損耗殆盡，而最要命的，卻是剛才意識並著精神力完全撤離身體時對身體造成的極大破壞，這些加在一起，足以讓他在今後，再沒有任何翻身的餘地。
「大人，你沒事吧？」
在束縛中成全。
他們對元素的感知和操控，與一個高法尤其是自爆高法對元素的感知和操控，完全不在一個級別上，雙方相差的，無法計數。
灰袍法師臉色灰暗地歪倒在地上，卻是似癲似狂地哈哈大笑。
到了九級，成了准法，成了法師。並在以後的日子里，成了初法，成了中法，成了高法。昔日遊走在死亡邊緣的蟲蟻，也一步一轉身，最終轉身成了具有莫大權力的秘營監管者之一。
給予著另一種東西。
擔當，是一種束縛。
三個武者老頭，十個鐵血營的「血刺」，幾乎同時奔到了灰袍法師的身邊。
羅山看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才說，「廢物」，「不會有希望」。
作為一個「過來人」，哪怕https://www.hetubook.com.com只是一個半截的「過來人」，也有資格作著這樣的論斷。但他又確實說錯了，說錯的原因也同樣是他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世事難料。
昔日那意識與意志的無比融合，同樣也告遠去。
正是這種領悟，讓他看到了他這幾十年來的生命歷程。
接著，又對沙迦道：「不要告訴小友發生了什麼，只說是尋常的刺殺，有些東西，不應該成為他的負擔。」
他確實成了高級法師，但也失去了身為法師的最為重要的東西。而這種失去，他卻是看不到的。
羅山之前說，「你這個廢物，一輩子都不會有希望。」
這幾十年，他就是在束縛中度過的。和帝國權力的捆綁，給了他威嚴的同時，也剝奪了他身為法師的純粹。但現在，他才看到，這種捆綁，在剝奪他純粹的同時，也在給予。
幾十年前，在兩疆的戰場上，他如一隻蟲蟻一般苦苦掙扎，那時雖然每一天都遊走在死亡的邊緣，但是念頭卻無比純粹。意識和意志融合在一起
wｗw•hetubｏｏk.ｃom•ｃom，產生一種巨大的力量，推著他向前，為著一個目標——活下來，升上去。
昔日的死亡陰影遠去，昔日的純粹也告遠去。
擔當，卻同樣也是一種成全。
另一種同樣可以催生出純粹的東西。
「只是做不了法師而已，我還能像一個普通老人那樣活上幾年的。」灰袍法師臉色很灰暗，神情卻似乎很不錯，他甚至還興緻勃勃地道：「老夥計們，沙迦，你們猜，我剛才看到什麼了？」
「唉，你們幾個都是笨蛋啊！」灰袍法師強撐著笑罵道，「對於一個法師，咳……咳咳，來說，還有什麼是比看到對岸的風景……更高興的事？」
只因為他們不是法師。
被他問道的幾人，心中此時都不好過，但也只能強笑著配合。沙迦道：「前輩您看到了什麼？」
一個身為此地最高力量者的擔當。這種擔當，撐起的不是他的面子，不是他以後可以無愧地面對老大、老夥計、方天小友的面子，而是他自己的意志，和身為高級法師的尊嚴。
「老大，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