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涼，那晶瑩，漫漫洒洒，落在臉上身上。落在身上的不可察覺，落在臉上的，卻是倏忽之後，無聲地融化為水，沁入肌膚。
對這樣的大坑，方天絕對是管挖不管埋的。誰掉進去，出得來算他本事，若出不來，那就在裏面獃著吧。
下一刻，淡淡的元素波動從高台上傳出，漫向四野。
而除了那位大人，還有沒有其他的大法師，在此時此刻，將目光投注到這個方向呢？
淡淡的夜色之下，遍目所及，身前身後，身左身右，鎮內鎮外，四野八荒，都是人。
就算以帝都之盛，也湊不出這麼多的修者吧？
算是虛張聲勢吧，蒙到一個是一個。
感嘆著這千萬修者的集聚，更感嘆著，此時此刻，這千萬修者，不論是身為武者，還是身為魔法師，不論是一級的魔法學徒，還是法師又或是大法師，都在看向著一個方向，都在等待著一個聲音。
「有路三千，我擇一條行。有水漫地，我取一勺飲。我之道路，我之選擇，我之根基，我之體系，此皆明矣，謂之『斷』。從此凡聖皆有道，我亦只從我道行。任它神魔漫天飛，我自岳峙復淵停。」
「『哦，你不怕最後以自毀而終？』那個聲音說道。」
「說到這裏，老者對龍傲天道：『此識、斷、行三義，你可明了？』」
「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發，萬化定基。觀天之道，執天之行，和_圖_書順乎天而應乎人，萬事萬物，於斯盡矣。」
「老者微微笑道：『傲天，今日我給你所講的，是『識、斷、行』三字。』」
於是，哪怕是方天，這一刻，也神清氣肅，和其他的千萬人一樣，被那種莫可名狀的氛圍，所籠罩。
就在方天這一句話說完之際，在真實的世界中，有點點凝聚的清涼，如花似絮，從漫漫的天際，飄然落下。
什麼是「神之子」，這一刻，安格斯真的是體會到了。
場中卻只是靜寂著。
於是，片刻的凝定之後，方天淡然開口。
這些修者中，有和他一樣，處於一二三級的，也有更進一階，處於四五六級的，更有身為魔法師，處於七八九級的。當然，在此之上，還有法師。
千萬聽眾中，無數人，如中雷擊，受大震撼，然後入大茫然。
頓了良久，感覺場內外的氣氛漸漸鬆緩，不再那麼凝重的時候，方天才淡淡一笑，道：「此一回的故事到此結束，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龍傲天又是默然，就在這片刻之間，感覺領悟了很多。」
「化識為斷，化斷入心。以此心貫入修鍊，便是『行』。」
「兩句話后，龍傲天神飛天外，茫然立於當地，不知幾時。」
「不知過得幾時，一個之前有過的熟悉的聲音在龍傲天耳邊響起：『我道別有三徑，別開三門，其一戰天戰地第一，其二長袖善舞第一，其三大勢洞察第一，你欲和_圖_書入何徑，擇何門？』」
「戰天戰地之路，可以橫行。然則身而為刀為劍，久必以自毀終。」
安格斯心中深深感嘆著。
方天講到這裏，停了下來。
但是下一刻，他們便知道了。
「長袖善舞之路，可以借力。然則力非己出，終有不逮。縱得意十之八九，其失意十之一二，到底難免。」
然後，是千萬人的仰首。
「這是那第一句話。」
安格斯側過頭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沒有吭聲。
「『我之大欲在橫行。』龍傲天說著，那淡淡話語下的決心，瀰漫在那一片天地之間。」
不得不說，來自那個世界，受著那個文明的潤澤，在這個世界，裝起13來，真的是毫不費力，許多許多的材料，俯仰皆是。
「聽此三言，龍傲天默然。」
「『此三徑三門，其中具體，還請老師示下。』龍傲天對天對地行禮，恭敬說道。」
「何謂『斷』？」
「何謂『行』？」
「如果是老大人在這裏，聲勢也未必就比方天閣下差吧？」身後的老管家有點語氣喑喑地說道。
此時場中，更見凝然。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這一禮畢，身周倏生變化https://m.ｈｅtｕbｏok.cｏm.ｃom。一陣大風吹過，天地之間，所有茫茫皆不見。只一個恍惚之間，龍傲天便發現自己，正身著一襲簡陋青衣，站在一個端坐著的老者面前。」
這樣的一個場景變化，由方天帶來，卻是由場內外的千萬修者共同創造。這一刻，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萬眾一心」。這樣的氣氛，身在場中，才能感受其凝重。
「大勢洞察之路，可以入微。然則空有鑒世之眼，難得轉世之能。身入世局，可以為輔為佐，而無以居正。縱名傾天下，有身覆之殃。」
什麼是雪？
再下一刻，四野倏寂，悄然無聲。
其實此時此際，茫然立於當地的，又何止是龍傲天一人？
「默然半晌后，龍傲天澀然開口道：『此三徑三門，皆各有其陋。老師，在此之外，別無它徑它門？我意所適，當是盡善盡美。』」
千萬聽眾，當然也是默然，更有很多，心中一片凜然。
萬眾之期待，重若千鈞。
「下一刻，龍傲天只覺天旋地轉，剎那間，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漫天雪降，然後，是千萬人的沉醉。
「半晌后，龍傲天對天對地，又是一禮，然後道：『老師，我欲擇那戰天戰地之路。』」
「這是那第二句話。」
其語緩，其聲慢，如天之令，傳向四方。
「沿著那『截斷眾流』的階梯走著，龍傲天一腳踏入一個蒼涼孤寂的天地，四野之間，天上地下，只有一片大雪茫茫。」
很多人，在hetubook.com.com這一刻，做著和他一樣的動作。
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在這樣的一個場景下，這數萬人中，哪怕是任何一個人，說出哪怕是任何一句話，恐怕都會帶著某種力量。
哪怕是已經身為法師，此時此刻，方天也失去了隨意的資格。
「『是！謝過老師。』龍傲天凜然說著，對天對地，又是一禮。」
不少人驚咦出聲。
「識到多處挾風雨，識到多處有河山。風雨河山聚，無窮變化來。」
「為師又到過那極南、極東、極西之地，見過火山動地，見過草色千里，見過大雨滿澤，見過萬馬奔騰。」
當然，這個時候，會說話的，能說話的，也只有他了。
而那種感覺，在此時，達到了頂點。
十六歲的三級魔法學徒，就算不以家世論，在帝都年輕一輩中，也算得是一號人物了。但是來到這個邊遠之地的邊遠小鎮之後，安格斯發現自己一下子就掉進了人海之中，別說別人怎麼看了，就是安格斯自己，都發現要找不著自己了。
萬眾之心，不可輕負。
「『天地演化到如今，其間不知多少年。若有盡善盡美路，哪裡輪到你來行？』那個聲音冷冷淡淡說道。」
「走遍東西南北中，飽覽天地山水物。登攬天地，披歷山水，沐浴風雨，以造化之所蘊，來溝連我之身心，此便是『識』。」
一種震懾人心的靜寂與氣氛，就在這片刻之間，悄然入駐這千里方圓。
「老者微微一笑，道：『那你便去吧！』說和*圖*書著，大袖一拂。」
此時場中十之七八甚或十之八九的聽眾，可能都從來沒有見過。
「呵，雪啊！」一個來自北方的老者，忘情輕呼，然後，用兩手在身前捧著那片漫漫。
和他一樣的修者。
當然，這隻是開頭，或者說只是引子，並非方天自己的東西。
而這些人中的十之八九，都是修者。
「那個聲音並不意外，只是淡淡說道：『你既擇此路，他日當得無悔。行此之路，當持三物，曰勇，曰力，曰慧。勇則劍心生，力則劍刃成，慧則劍柄就。有勇無力，人人可辱，有力無慧，授柄於人。此三物，乃劍之三要。三要齊聚，方可以持劍，持劍在手，方可以橫行。你當謹記之。』」
「龍傲天獃獃地佇立在那片大雪茫茫的天地之中。就在此時，如同風吟，如同雪落，有兩句話，伴著兩個不同的聲音，傳入他的身心。」
「六十年前，為師行遍天下，到過那極北之地，見得天地之間，別無它物，只有一片冰雪。積雪成山，化雪成河。吸則冰雪入肺腑，呼則山河在眼前。處此之間，為師只覺心間萬事都消，識間萬慮都去，白天黑夜，心意之中，念念皆是修行。」
「何謂『識』？」
雖然早就知道方天在這裏的影響非凡，但是親眼見識其中光景，對於安格斯來說，還是第一次。
「龍傲天其實仍然迷糊著，不知身處何時何地，更不知身前端坐老者乃時何人，見得老者此問，卻只是躬身為禮道：『我已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