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三多望著那點骨頭，又大聲哭了起來：「是我不對，是我害了她啊……」
她瞞著葛三多，每年都偷偷去蘆葦盪和陰河邊上燒紙，可是蘆葦盪的有小旋風卷，陰河邊的沒有。
唐本初自己是看不到下巴底下的景象的，眼前只有一張熱烘烘的碩大狗臉，人都給顫愣起來了，半天才慘叫出聲：「師父，你咋袖手旁觀呢，救，救救我啊！」
可是這種證明的方法，跟自己把人給逼死，有啥區別？
那個手之前在魚膠桶里裂成了兩半，現在只剩下五根手指頭能用，而那五根手指頭，正掐在了唐本初的脖子上，眼瞅著指骨的最尖端，要跟九陰白骨爪一樣穿透了唐本初的脖子，但是就在千鈞一髮之際，被貔虎給咬住了。
「哎呀我操，逮住了，千樹你是真牛逼！」李國慶一看，手舞足蹈：「你等著，回去我再給你㸆個大鵝！咱們李家是真出了人才了，咱爺爺在天之靈，那肯定也高興！」
我則看向了小翠：「翠姑，這東西是誰讓你預備的？」
葛三多媳婦是喜歡孩子，可她膽子小，要抱養，也只敢抱養知根知底的，這種來路不明的，她害怕。
這隻是電光石火的一剎那，我腦子轉過來了，眼看紋絲不動的陸恆川應該也明白這個道理，雷婷婷打剛才就一直走在我們另一側，沒聽見我們關於貔虎的談話，只知道這個狗凶，咬死過人，以為這狗一言不合是要咬唐本初的，矯健的揚起手，衝著這個狗就劈！
「唉呀媽呀，師父，你這個翠姑真是太了不起了！」唐本初瞪著眼睛：「準備的這麼快，不能是會未卜先知吧？」
顯然，那個手掌骨正跟貔虎的力氣在抗衡，貔虎咬死過人，根本不怕死氣，而手臂骨陰邪，勁頭也挺足，所以兩下里算是僵持上了，跟拔河似得，誰先鬆手，誰后鬆手，都吃虧。
說實話，為了對付這貨，我都憋了老長時間了，再不撒出來，尿泡非得出了毛病不可。
而那個孩子，就更可憐了。
而貔虎似乎也感應到了，猛地在一旁站了起來，虎視眈眈的盯著葛三多，而一邊小翠拍起了手：「來了來了，她來了，她又哭哩！」
「千樹，你瘋啦！」李國慶一張臉也嚇綠了：「你不攔著狗，咋還攔著人？」
不過現在當務之急，還是快點招魂，把葛三多媳婦喊出來，將事情全給問清楚了，於是我點了香，問葛三多：「現在是中午，她和-圖-書不容易出來，除非是靠在誰身上跟我們說話，就跟咱們說的撞客似得，你明白嗎？」
葛三多連忙點頭，說明白明白。
葛三多媳婦一下就聽愣了，那是個小男孩兒，確實瘦，可眉清目秀的，特別招人喜歡。
我估摸著，她怕這個手臂骨的一方面，肯定還有一個因素，那就是「愧疚」，「愧疚」可以讓人直接放棄抵抗。
很快，這玩意兒就不動彈了。
過了這麼些年，當她終於覺得事情大概過去了就過去的時候，那個前臂骨給出現了。
我這才喘了口氣，蹲下瞅著那骨頭，心說你特么不是硬氣嗎？醋都不怕，老子給你來個高級的。
我一尋思，一把倒是將小鏟子給拿過來了：「正好，你們先這麼僵著，我把這個地方給挖開，看看裏面到底有個什麼東西。」
我二話沒說，一把就將雷婷婷給攔住了，雷婷婷吃了一驚，瞪眼說道：「千樹，你幹什麼，那狗……」
所以後來那個冰冷銳利的東西卡在了她脖子上的時候，她眼也沒睜開。
於是她訕訕笑了笑，說不用了，讓她另找別人，就一步三回頭的要走。
但是那帶腳環的女人再也沒浮起來過，那蘆葦盪子也沒被人挖起來過，終於，她決定把這事兒就當成一個噩夢，做過了就完了。
他們一望唐本初的脖子，也倒抽了一口涼氣：「那個手……」
而那手臂骨也顧不上自己已經成了這個模樣，飛快的從唐本初身上撲下來，衝著我就過來了，我等的就是她這一下，凝氣上手，手起鏟子落，結結實實的就把這貨給扣在鏟子下面了。
那個土溝子裏面都是亂七八糟的石頭，以前填廢料用的，說巧也是真巧，那孩子的腦袋正被一個邊角料磕上了腦袋，正中了太陽穴，當時血就呼呼的流的到處都是，葛三多媳婦一看，更是腦子裡都白了。
帶腳環的女人點了點頭，把孩子塞給了葛三多媳婦，讓她放心，接著，一轉頭就跳到陰河裡去了。
「黑大哥早先就跟我說了，」小翠一瞅我們這個樣子，像是對她的舉動帶著挺佩服的意思，知道自己幹了件了不起的事兒，高興的搖頭晃腦：「他說讓我預備了這幾樣，中午千樹要在蘆葦盪子里用哩！」
顯然，他心裏想的是，能把事情給弄清楚了倒是好，可是萬一聽到了一個不想聽的結果，可咋整？這就跟癌症患者聽醫生下達病情通知一樣，和圖書既想知道，又怕知道。
別說，這狗還真靈！
我點了點頭，就讓他把他媳婦的衣服先套在了身上，接著香的火頭子一起，就讓他喊起來：「李玉蘭，回家吃飯！李玉蘭！回家吃飯！」
「能能能，那必須能！」葛三多立刻說道：「千樹，都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了，你讓我幹啥我幹啥，來吧！」
可別跟杜鵑鳥似得，在人家窩裡長大了，大了就飛了。
真要能給自己，那不是跟天上掉餡餅一樣嗎？
雷婷婷自然知道我要幹什麼，趕忙把臉轉過去了，只聽「嘩」的一聲，我就對著這貨來了個龍放水。
看來小翠跟我一樣，把貔虎給聽成了屁股了。
屁股圓，就是我跟這個貔虎有緣？
他還年輕，是新娶個媳婦，還是當個沒人暖被窩的老光棍子？
撞客是我們這邊的土話，意思是「鬼上身」。
說著，動手就開坑。
可是再一想，她犯了這事兒，派出所保不齊可要把她給槍斃了，真槍斃了，那葛三多可怎麼辦？
等她反應過來，意識到了自己害死了兩個人的時候，也想過上派出所。
「你別著急，」我立刻說道：「站著別動！」
小翠痴笑著搖頭：「他嘰里咕嚕的，說啥屁股，還說圓，我尋思著，屁股臭烘烘的，就算圓，又有啥好的，除非是雞屁股，尖尖的倒是好吃！」
這景象在她眼前晃來晃去的，她害怕。
她眼睛里的眼淚，混著血就淌下來了。
說著，就開始講述了起來。
葛三多媳婦嚇了一跳，隨即意識到自己可能剛才表現的太明顯了，就挺不好意思的說讓帶腳環女人別介意，自己掉過孩子一直沒懷上，所以看見人家孩子就喜歡，可惜自己沒福氣養一個。
結果那個帶腳環的女人還是死死拽著不讓走，滿懷希望的望著葛三多媳婦：「你們是賣零嘴的，一定不缺東西吃，我要是帶著孩子，孩子說不定得餓死，要是喜歡孩子，你把孩子抱了去養吧！我不求別的，讓他活著就成。」
「千樹啊，你，你把這玩意兒給澆了，那，那我媳婦呢？」葛三多踉踉蹌蹌的過來了，眼瞅著這個弄得他家破人亡的東西，一把將鏟子給拿起來就想拍碎了，可是猶豫了一下，又給放下了，我看得出來，他也想知道真相。
活該，是自己活該，只是，恐怕要苦了葛三多了。
我正準備讓唐本初給我弄招魂的東西呢，小翠忽然蹦蹦跳跳的分開蘆m•ｈｅtｕbook•cｏm.ｃoｍ葦衝進來，手裡還抱著上次葛三多拿過來的，他媳婦愛穿的衣服，還有黃紙蠟燭啥的，一應俱全。
這一下把葛三多媳婦給嚇得，差點沒把孩子給摔下去，探過去一看，那個女人連撲騰都沒撲騰，就沉下去了。
而我手上這麼動著，眼睛卻暗暗的往手掌骨上看，這個地方裏面埋著的不是她兒子嗎？我還真就不信她袖手旁觀：「死魚眼，給我幫忙，挖出來了，我對著午時三刻的太陽曬，非特么讓裏面的玩意兒魂飛魄散，沒法超生為止！」
「你說說，」我指著地上那半截子手掌骨就問她：「這個女人，是怎麼回事？」
葛三多先是擤了擤鼻涕，接著娘里娘氣的應了一聲：「哎。」
等回到了家裡，她也不知道自己這天是怎麼熬過來的，反正眼前發慌，心裏也發慌，睜眼閉眼就是那個女人一張面黃肌瘦的臉，和孩子叼著奶頭的嘴。
她也猶豫，是騙人的倒好，如果不是騙人的，這個孩子真餓死了，那不就造孽了嗎？
但是瞅著那個女人滿懷希望的表情，葛三多媳婦不禁猶豫了一下，因為她先前才聽說了，有外地的騙子，就用這一招騙人。
這我心裏明白，也早有準備了，一手已經將褲子拉鏈給弄開了：「雷婷婷，轉臉！」
她聽著葛三多滿村子說自己行的正坐得端，這輩子沒幹過任何作孽事兒的時候，心裏止不住的就發慌。
葛三多媳婦當時心裏已經鬆動了，忖度著如果真的給了自己孩子，那發個誓算啥，就發了個誓，說你要是真心托給我孩子，我一定好好對待，不然不得好死，可我怕就怕，孩子到底是有親媽的，不管啥時候，那也是親媽更親，我這個……
不對……這貔虎通靈性，不可能不分青紅皂白，肯定有其他的事兒，我一下明白了，它這一撲，不是為了撲唐本初，而是為了撲唐本初身後的某種東西！
只見葛三多的表情就有點扭曲了，姿勢也有點奇怪，雖然沒什麼劇烈的動作，但就看著那個站姿，也帶了點女人模樣，還往後面退了好幾步，看上去很怕貔虎。
於是我就說道：「你放心，這貨我是給放倒了，你媳婦不就自由了嗎？給我點蠟，我重新招魂，你媳婦肯定能來，上次她應該就準備說事兒，卻被那個手臂骨給弄走了。」
她心裏明白，自己發過誓，不帶好孩子，不得好死。
我心裏一下就涼了半截子，卧槽，和*圖*書知道這玩意兒凶，可不至於上來就咬人吧？
果然，沒喊幾聲，葛三多渾身跟冷似得，猛地就打了個哆嗦。
黑大哥，不就是我乾爹嗎！
我立刻問道：「我乾爹還說啥了？」
慌慌張張的從土溝子里爬出來，給孩子擦血，就發現孩子手腳全不動了，一摸鼻子，已經沒氣了。
有個聲音就在心裏說，這事兒，除了你自己，沒人知道，那母子倆是外地的，誰也不認識他們，加上是沉了陰河……沉了陰河裡面的東西，就再也上不來了。
哭的這叫一個梨花帶雨，顯然是來了。
這個臨危不懼的樣，黃繼光炸炮樓也就這樣了。
熱騰騰的童子尿把地給浸透了之後，那個手臂骨在我眼前抽搐了起來，翻滾的像是個磕了葯的老鼠，骨頭表面還「嗤嗤」的冒出了白煙，像是被強酸給腐蝕了一樣。
先把孩子給你養，接著過不了多長時間就會上門來要，而且反口顛倒黑白，說你把孩子給拐帶走的，犯了販賣兒童罪，跟你勒索一大筆錢。
貔虎一看東西被我給扣住了，這才懶洋洋的從唐本初的身上下來，趴在了一邊，表面慵懶，狗眼睛卻非常銳利，似乎隨時在提防那個手掌骨反撲。
本來，那個帶腳環的女人，也是一腔情願——自己不是誠心要逼死她呀！
葛三多媳婦連忙想找人下去救她，可說也巧，那個時候日上三竿，賣貨的早上了集市，種田的也早就下了地，這陰河旁邊竟然一個人都沒有，誰也沒法來救人。
你要是不給，他們就派出所鬧，到時候一驗那啥玩意兒，孩子確實是人家的，自己吃官司不說，還得落個人財兩空。
「沒事，」我大聲說道：「你們看唐本初的脖子，這狗不是要撲他，是要救他！」
是不是報應來了？也該來了。
我對著葛三多就說道：「李玉蘭？」
我接著說道：「當然了，撞客不能是隨隨便便就能上誰身上去，得跟自己親近熟悉，最近又時運走低的，才好上去，我們這幫人跟你媳婦確實沒那麼熟悉，所以這個被撞的，就只能是你了，能接受不？」
「千樹，扣住也要小心，」葛三多緊張地說道：「這玩意兒跟土行孫似得，能地里爬，別讓她跑了！」
那個手臂骨顯然注意力被我給吸引住了，就被我吸引的這一瞬間，只聽「卡蹦」一聲脆響，貔虎趁了這個空隙，嘴下不留情，已經將一小段指骨給咬下來了！
葛三多媳婦急的跟熱鍋和_圖_書上的螞蟻一樣，慌慌張張的就想著上鎮子上找人想辦法，結果人一慌，就會出錯，她急急忙忙的往鎮上跑，一不留神，順著路邊的土溝子就給滑下去了。
說完就告訴那女人自己真的得走了，掌柜的還在鎮上等著她一起賣貨呢。
於是葛三多媳婦，一步三顫的，抱著那個孩子，就進了蘆葦盪。
葛三多媳婦好奇，問她咋證明。
那天葛三多去雞籠後頭逮那個鬧事兒的玩意兒的時候，她就做好準備了，這是大限將至，自己發過毒誓，說要不得好死。
而唐本初被貔虎這一驚，整個人都傻了，什麼都沒反應過來，簡直是在等死。
葛三多媳婦也慌了，帶腳環女人這麼做，不就是為了讓她放心養孩子，證明自己絕對不會重新回來抱走孩子嗎？
這個娃兒是可憐，可我有什麼法子啊……我有什麼法子……
那個帶腳環的女人也聰明，一下就猜出了葛三多媳婦是怎麼想的，連聲說自己真不是騙子，確實怕孩子跟著自己給餓死了，眼看著葛三多媳婦真是個好人，這才想把孩子交給葛三多媳婦，葛三多媳婦要是不放心，自己可以證明給她看，絕對不可能會再回來管她要孩子的。
帶腳環的女人慘然一笑，接著說道，證明之前，希望葛三多媳婦發誓，真要是能養孩子，一定會把孩子好好養大成人。
誰知道，她這麼一起身，卻被那個帶腳環的女人給拉住了：「大姐，你喜歡孩子莫？」
我趕忙學著牛大壯之前的模樣，在貔虎腦袋上順著耳朵摸了幾下，貔虎顯然很受用，又放鬆的趴了下來。
原來打那一天，葛三多自己上鎮上去賣零嘴之後，葛三多媳婦就一直在那看孩子，直到那兩個黃米饃饃讓帶腳環的女人真的有了一點奶水，孩子翹著嘴也吃上了，並且熟睡過去之後，葛三多媳婦才心滿意足的要走。
葛三多猶豫了一下，這才答應了下來。
葛三多媳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當時是咋挺過來的，只覺得那天的太陽又白又亮，照的人眼前發暈，啥玩意兒都跟走馬燈似得，兜兜轉轉亂轉。
這葛三多果然就不怕了，接著倆手捂臉，嗚嗚咽咽的就給哭了起來：「真的，我對不起他們，我對不起他們啊……」
她也等著，保不齊啥時候派出所的人就來了，把自己給抓著走了，所以她慌慌張張的，打了不少毛線，給葛三多那幾年的線衣線褲都預備好了，怕自己不再葛三多身邊了，他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