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是帶著乾麂子們回家，就得全帶回去，我們就也跟著張牡丹一路往裡面走。
說是這麼說，他的一雙眼珠子亂轉，顯然心裏不定——這是空頭支票，只怕騙我們幫他搬了金子，出去也是一個翻臉不認人。
「想是想，」老乾麂子嘿嘿一笑：「怕是留不住哩！城裡東西貴，消費不起。」
張牡丹的一雙手攥緊了又鬆開，顯然十分興奮，抬起來又握緊了那桿三眼疤的煙袋鍋子，自言自語道：「老頭子，你可得保佑我，找到了狗頭金……」
這個礦井顯然已經坍塌的不像樣子了，但是乾麂子確實對路很熟，通過一點一點的空隙，也能鑽進去找路。
所謂的狗頭金，就是跟狗腦袋差不多大的原生金礦石，含金量很高，是最值錢的金礦——金苗子底下就是金脈，但是要拿走，也得自己開採，狗頭金是最好挖，最好攜帶的。
越往前，乾麂子反而是逐漸少了——因為地界太小，一個乾麂子來領路那就足夠了，到了最後，領路的就剩下一個乾麂子了。
我們跟著老乾麂子和張牡丹鑽了進去，裏面倒是豁然開朗，是一大塊正在開的礦。
到了這個時候，還怕老闆吃虧www.hetubook.com.com？
張牡丹早就看出來了，一下就撲到了金苗子上面，賣力的挖了起來，果然，時間不長，堅實的岩石表面被破開了，露出了黃橙橙的金礦石——還真沒讓張牡丹失望，裏面竟然全都是狗頭金！
說是這麼說，他僅存的手，卻捂住了褲子一側的口袋。
張牡丹露出了一臉騙傻子一樣的得意，跟著就鑽進去了，低聲說道：「你們就瞧好吧！」
「您，」我忍不住就問了一句：「多大歲數了？」
其實這個感覺，跟趕屍還真差不多，只是人家是人來趕屍體，我們這可倒是好，是乾麂子來趕我們。
「真的，那俺可得多謝謝你！」老乾麂子連連點頭，熱切地說道：「俺歲數大了，看不看不怎，還是，想讓俺家小孫子看看！」
三千五，這年頭，三千五實實在在，也不夠幹什麼事兒。
我張了張嘴想說話，可到底還是沒能說出來，是啊，他們不知道自己死了，你跟他們說，他們都不會相信。
「那，」陸恆川問道：「賺到錢了嗎？」
「可是，你兒子已經死在了類似的意外事故裏面，你要是為了這些錢送了命，你的wｗｗ•hetuboｏｋ•coｍ•com小孫子不是就更可憐了嗎？」王德光忍不住說道：「這樣的工作……」
「嘿嘿嘿……嘿嘿嘿……」在探照燈的照耀下，張牡丹的眼睛里反射出了金光，一手就摸到了狗頭金上，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捧起了一塊，又是啃又是咬，確定這真是如假包換的狗頭金之後，對著那玩意兒吧唧吧唧的就親了起來：「我的心肝兒我的肉，今天你就跟我走……」
這個乾麂子答道：「俺七十二了。」
那些乾麂子轉過身，默然就把我們往裡面引。
「俺有。」乾麂子答道：「前幾年上山西下煤礦，砸在下頭了。」
這個乾麂子答道：「俺不幹，誰還能幹？」
王德光兔死狐悲，沒忍住嘆了口氣：「你這麼大歲數，還來干這個……」
「頭頭兒是個好人咯，」老乾麂子接著說道：「本來我這種老骨頭，三千都沒得，多給五百哩！」
說著，他把那塊碩大的狗頭金塞在了自己的背包里裏面，還想著繼續挑選，一回頭看見我們三個都沒動勁兒，他倒是愣了：「你們幾個是不是看見金子，被震傻了？拿呀！拿回去，我分給你們該得的一份兒，絕對不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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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帶著我們鑽進了一個特別狹小的空間：「裡頭有！裡頭有！」
王德光跟我對了對眼，搖搖頭，低聲說道：「可憐哇。」
「沒得，出去就有了。」這個老乾麂子憨厚地說道：「跟礦上的頭頭說好哩，一個月三千五！」
「金苗子尋得了！」老乾麂子連忙說道：「什麼時候帶著俺們出去？」
金苗子就是金脈的苗，眼看著這個金苗子就有一米來長，底下的金子，恐怕拿都拿不動。
七十二……普通一個七十二的老大爺，應該也就是在家門口晒晒太陽，下下棋，可這個老大爺，還得下礦井挖礦。
電動車……縣城裡多少騎電動車的羡慕開汽車的？
我想起了那個熊孩子充滿期盼的眼神——他還特別小，搶東西都搶不過其他的熊孩子。
「兒子死了，也沒得啥子賠償。」乾麂子接著說道：「俺還有個小孫兒，再不趁著能動彈，給他製備點錢，餓死了可怎麼整？」
我看見老乾麂子的一條袖子是空的——估計礦難的時候，被壓在了哪裡了。
他那一側的口袋裂開了，我看得很清楚，裏面是個喜洋洋的娃娃，街邊小攤賣，也超不過兩塊錢一個的那種和*圖*書，可是從他的動作看，像是在摸一個充滿了念想的寶貝。
王德光瞪了眼，低聲說道：「老闆，這個金苗子底下，東西絕對少不了。」
「想讓小孫子看，你就加把勁兒，帶我找最好的金苗子。」張牡丹滿臉的貪婪：「只好找到了狗頭金，一切都好說。」
張牡丹嘿嘿一笑，跟我們擠了擠眼，嘴上說：「這就帶著你們出去。」其實卻跟我們暗暗比了一個手勢。
說著，還跟我們擠了擠眼。
多給五百，他買的是命。
我看了他一眼，你特么倒是會托生，黑先生的子孫，繼承的東西絕不會少，可你現在過成了個什麼樣子？還不是跟這些個乾麂子一樣，下來挖礦？
看得出來，這個礦井之前應該很大，可是現在坍塌傾斜，頭上都是一些碎石頭，似乎你碰一塊，這裏就劈頭蓋臉全能砸下來。
「不過嘛。」老乾麂子接著說道：「真要是砸死了俺雖然好，礦上老闆還要出一大筆錢，可怪對不起他哩。」
這個乾麂子的歲數應該不小了，雖然身材一看還是挺雄壯，應該是幹了一輩子體力活，但是一部山羊鬍子已經花白，我想起了那個說爺爺要帶著自己看喜羊羊的熊孩子了。
這種人，我見過。
「heｔubook.com•cｏｍ沒關係。」張牡丹繼續用那種開玩笑的口吻說道：「等我帶你們出去了，我帶你們在城裡混，花花世界，什麼沒有？」
你娘，真特么是吹牛逼不用上稅——就算是個乾麂子，你騙這麼一個充滿希望的老頭兒，騙的出口嗎？
張牡丹斜睨著眼睛看著我們，低聲說道：「你還覺得他們可憐？什麼人什麼命，要怪，也就得怪他們不會托生。」
而這個礦面上，確實有一大條金苗子。
「人家都來，俺也來，」老乾麂子固執地說道：「來錢快就行，別的，俺不怕！就算俺死了，死了也好，這把老骨頭，按著人頭算，也是一條人命，得有不少補償哩！那俺們家小孫兒，就能念書了，但凡他能念了書，就不用跟俺和他爹一樣，來干這個了，他能跟城裡娃一樣，上班，幹得好，還能買個電動車哩！那東西快，不費勁兒，開起來威風哩！」
「哎！哎！」老乾麂子討好的笑，討好的點頭：「狗頭金也好說！好說！你瞅！」
張牡丹倒是渾然不覺，還有點優越感的看著老乾麂子，以一種冷嘲熱諷的口氣說道：「你這麼喜歡城裡，以後是不是準備在城裡發展啊？」
卧槽，難怪……
我就問道：「你沒有兒子來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