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吾皇英明

王寧安將厚厚的一摞奏表送給了趙禎。
他越是如此,趙禎反而越是好奇。
王寧安笑道:「是原價贖回,還是溢價贖回?」
「任憑你說得再好聽,這麼多的錢,統統哪去了?身為宰執,不該給朕一個說法嗎?」
「好大的狗膽!」趙大叔怒斥道:「朝廷雖然不禁兼并,奈何乘人之危,以卑劣手段,巧取豪奪,侵吞百姓田產。擺明了是要逼著百姓造反!」趙禎大聲叱問:「韓琦,你就不感到羞愧嗎?」
再加上韓琦當年,也是慶曆諸君子之一,為了變法,殫精竭慮,鞍前馬後,付出了許多,慶曆新政,是朕負了他們。
韓琦會走到今天,或許也是對朕失望的結果……趙禎想到這裏,心腸就軟了下來。
做事難,做皇帝難,做宰執也難,或許真如韓琦所說,他有不得已的苦衷……趙禎正要追問,王寧安突然咳嗽了兩聲。
啪!
「哈哈哈!這年頭挨雷劈的人多了,累死雷公也劈不完啊!」王寧安正色道:「我想請教韓相公,蜀中江卿,購買了戰爭債券之後,又是如何處置的?」
王寧安是一個字都不信,可趙禎卻有些迷離。
韓琦一見面就請罪,趙禎和王寧安都吃了一驚,尤其是王寧安,他在巴蜀半年,調動一切力量,早就把交子務的事情查得一清二楚,正準備讓韓琦認罪授首,沒想到老傢伙主動請罪……這就好比憋了一個大招,卻無處釋放,那個鬱悶勁兒就不用說了。
趙禎沒有多言,只是擺了擺手,意思是自便。
王寧安輕笑了一和-圖-書聲,「韓相公,當初發財的時候,大家一起猛賺,現在出了事,都推給王拱辰,你也未免太小人了吧?」
「韓琦,你以為一死了之,就能躲過去嗎?朕問你,幾百萬貫的錢款,都跑到哪去了,你身為三司使,難道就沒有要對朕說的嗎?」
趙禎快速瀏覽,越看越氣。
「朕四季常服不過4套,食不求五味,卧不過一榻,幾十年躬行簡約……朕每每捫心自問,覺得對得起天下百姓蒼生,國勢不順,實在是天意如此……朕今日方知大錯特錯!朕的姑息縱容,放任無為,養大了一幫貪瀆之吏,殘民害民,凶如猛虎!朕愧對百姓,有負上天之澤!」
「哈哈哈……」王寧安笑得更放肆了,「好一個安規矩辦事,戰爭債券,普遍利息超過三成,就以三成計算,應該多給江卿們45萬貫,這筆錢也是從交子務出的,對吧?」
見過趙禎多少次,唯獨這次,霸氣十足,這才是帝王之相!
趙禎說著,一轉身,面對著韓琦,冷笑了幾聲。
韓琦氣急敗壞,指著王寧安怒斥道:「這些都是你的猜測,沒有一絲一毫的證據,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你胡說!」
「陛下,韓相公所言,實在是讓人敬佩,臣也有幾句話想要問清楚。」
趙禎啐了一口,罵道:「巧言令色,還說來請罪,明明把罪責都推給了王拱辰,你還有什麼罪可言?」
皇帝不好糊弄,冷笑道:「這200萬貫軍糧放在一邊,那150萬貫債券又是怎麼回事?」和_圖_書
「呸!」
韓琦跪爬了幾步,老淚縱橫,「回聖人,老臣承蒙拔擢,忝列宰執,無尺寸之功,惹下塌天大禍,情願伏誅,以息陛下雷霆之怒!」
韓琦正色,深深嘆口氣,他先是抬頭,看了看王寧安。
韓琦臉色就是一變,他機械地點點頭,心裡頭全都亂套了,他的花言巧語,騙得了趙禎,卻騙不了王寧安!
「韓相公,你當真沒有中飽私囊?」
「胡說八道!」趙禎怒斥道:「明明沒有一粒糧食進入軍中,剛剛王安石也送來呈報,他清點過永興軍路所有常平倉的賬目,根本沒有這筆糧食入賬,你又有何說?」
「你剛剛說的是真也罷,假也罷!朕都不想再聽了。你和王拱辰兩個,立刻押到大牢,朕會安排合適的官吏,嚴審此案,涉及到誰辦誰,哪怕朕身邊的人卷進去,也是有死無活!600萬貫啊!比朕的皇宮還貴!要是不查清楚,朕妄為皇帝!!!」
韓琦深深嘆口氣,「罪臣無能,唯有先把從上到下的人餵飽,才能讓他們老實幹活,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當時實在是不能不為……這150萬貫,的確是罪臣違規發放的,可是罪臣願意對天發誓,這些錢沒有一個銅子進入罪臣的私囊……罪臣全數用來犒賞官吏,獎勵有功將士,讓他們盡心做事,這才有幽州大捷……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不願辯解,可罪臣忠於大宋,勤于王事,旦夕不敢忘懷陛下聖恩……罪臣之苦心,可鑒日月啊!陛下!」
王寧安發自肺腑,大吼道:「https://m.hetubook•com.com吾皇英明!」
趙禎抓起手裡的爛賬,氣急敗壞,向著韓琦扔過去,韓琦也不敢躲避,只能硬撐,被砸得格外狼狽。
「啟奏陛下,臣雖然不清楚這150萬貫的具體用途,但是接下來有跡可循……在嘉佑元年,西北又遭了水災和兵災,險些和西夏開戰,糧食更是供不應求……到了這一次,王拱辰就聯手韓琦,玩得更大!他們從交子務搬錢,又以糧食發霉折舊的名義,將朝廷太倉,還有地方常平倉的存糧低價賣給了天順糧行。天順糧行利用這些糧食,向百姓借貸,逼迫他們以土地抵押,王拱辰一夥吞下了300萬畝以上的良田……臣這裡有詳細徹查結果,請陛下御覽。」
趙禎的話語,在大殿之中,隆隆作響。
「啟奏聖人,當時王相公是樞密副使,罪臣把錢撥給他們,也是為了儘快籌措糧食,奈何王拱辰太過貪婪,居然中飽私囊。罪臣也有風聞,可總是想著同僚之間,不忍相煎太急,如此沒有上奏朝廷……罪臣徇私舞弊,包庇同僚,情願受罰!」
「蜀中江卿,為什麼願意購買戰爭債券,如果沒有利益引誘,豈會如此?既能賺利息,又能結好韓相公,他們當然是求之不得。從皇佑五年,到嘉佑元年,前後一年多的光景,這150萬貫都在你韓相公的掌控之中……當時因為戰爭的關係,中原和西北糧價飛漲,最多到了三倍,糧食生意大賺特賺!你把這筆錢借給王拱辰運糧,或者拿出去放貸,從150萬貫變成300萬貫,和*圖*書應該不成問題,甚至會更多!你自然能從容填窟窿,把一切都弄得井井有條,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是給了王拱辰……因為他們家是最大的糧商,存糧無數,從他們手裡購買糧食,既便宜又充足。」
其實王寧安想錯了,趙禎雖然仁慈,但他可不是爛好人,尤其是關乎江山社稷,韓琦的鬼話只能騙鬼,可騙不了皇帝!
「那就讓朕來評斷!」
「講,朕今天就要看看韓相公是如何巧舌如簧的!」
明明是他胡來,卻說成為了大宋江山,話里話外,還把自己扯進去,彷彿正是他不惜犯罪,忍辱負重,才有幽州之勝,難不成還要給他發一個勳章不成?
「絕對沒有,如果老夫拿了錢,情願意受雷擊之刑!」
趙禎突然一拍桌子,「韓琦,在你任三司使前後,益州交子務一共被搬出去六百多萬貫……原來的儲備金消失一空,還欠了八十多萬,以至於交子無以為繼,幾乎崩潰!」
「王相公,你此去巴蜀辦案,當領會做事之難……當初朝廷倉促和契丹開戰,糧餉人員全都沒有準備好,所幸上天庇佑,遼國內亂,王相公才能立下不世之功……老夫這話,想必王相公也不會否認。當時為了徵調糧食,集中物力遇到的阻力之大,難以想象。我大宋祖制,天子尚且不能隨意斬殺士人,身為三司使,如何能調動下面的人,讓他們儘力幹活,不染指貪墨軍需物資?」
王寧安默默聽著,他都忍不住給韓琦伸出了大拇指!
趙禎也有些糊塗,他看了看王寧安。
王寧安暗暗思索和_圖_書著對策,趙禎憤怒地盯著韓琦。
「韓相公,朕待你如何?為何要貪墨國帑民財,以致交子務空虛,險些釀成民變,你知罪嗎?」
轉了轉眼珠,心中有數,韓琦沒準是以退為進,想要利用趙禎的仁慈脫罪——無論如何,決不能放過老東西!
「是採購糧食,還是給了王拱辰?」
說著,他一扭頭,又向趙禎哭道:「罪臣情願受死,然則士可殺不可辱,王相公如此揣度罪臣,實在是讓罪臣死不瞑目。」
說到底,他是個仁慈的皇帝,心腸很軟。
韓琦爭辯道:「老夫是君子,還是小人,用不著王相公評斷!」
「這個……自然是朝廷贖回。怎麼,有問題嗎?」
韓琦什麼時候覺悟這麼高了?
「罪臣有肺腑之言,不知道能不能說?」
「這個……老夫不清楚,或許要問下面的人,總之是按照規矩辦事!」韓琦推脫道。
這老傢伙,是真能推諉卸責!
說到激動處,韓琦淚如泉湧,聲音哽咽,哭拜在地上,彷彿他才是受委屈的那個!
韓琦擦了擦眼淚,低聲道:「陛下問起,罪臣唯有如實招認……那200萬貫的糧餉,的確征的是錢,主要是蜀道難行,軍情如火,罪臣生怕和遼國的戰局陷入僵持,故此讓人儘快帶著錢出川,到西北就地採購糧食。」
真夠絕的,一句不辯解,只是求死!
韓琦匍匐地上,汗水順著鬢角流了下來,不一會兒,地面就多了兩灘水痕。
韓琦慌忙辯解道:「啟奏陛下,王拱辰侵吞土地,老臣委實不知,他身為樞密副使,用不著和老臣商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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