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有些遲疑，「那個，吉甫兄，是不是太著急了？」
王寧安輕蔑一笑，「然後呢？」
呂惠卿一伸手，指了指牆上的六個字——忠君報國愛民——王寧安的手書。章惇心領神會，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這兩個人就在其他人的面前，大搖大擺，直奔呂惠卿的值房，坐下之後，呂惠卿親手給章惇倒了一杯茶，兩個人對面而坐，好半晌沒說話。
章惇一時語塞。
章惇把茶杯一頓，怒道：「吉甫兄，你讓我明說，你還打什麼啞謎？司馬光是鐵了心，要和那些人走在一起了！」
這是個很糟心的事情。
正當他準備提議表決的時候，突然呂惠卿站了起來。
「那，寬夫兄……你算是家賊，還是外賊？」
「他們？」王寧安好奇道：「指的是誰？」
雖然只是沒有證明的流言，但是卻足以影響人心，司馬光本來實力上就強著一些，外有理學支持，再加上中間派，不可能輸掉！
司馬光，你該歇歇了！
呂惠卿冷笑道：「我們都老大不小了，不能像小孩子，出了事情就去找大人，找師父！這一次我們要聯起手，和司馬光斗一斗！」
司馬光講得神采奕奕，卻猛然發現，師父閉著眼睛，似乎睡著了。
司馬光陪笑道：「師父，多子多福多富貴，這是好事情，弟子提前恭祝師父，人丁興旺，平安康泰。」
還是章惇打破了沉默，「行了，你也別繃著了，咱們倆湊在一起，滿世界都是流言蜚語和*圖*書了，就別裝深沉了！」
「然後？什麼然後？」輪到老文犯糊塗了，「王寧安，我是提醒你，不能再手軟了，否則就會栽在他們手裡！」
蘇頌開宗明義，「遼東行省至關重要，不能議而不決，今天務必要拿出合適的人選才行！」
呂惠卿一貫隱忍內斂，溫文爾雅。
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
文彥博翻了白眼。
「你當老夫願意來啊，要不是你家的缺德孩子，老夫這輩子都懶得看你一眼！」
這一回竟然直接邀請，也不遮掩，連表面功夫都不做了，這個呂吉甫什麼時候膽子大起來了？
「子厚兄，到我那坐坐吧！」
「你！你！」文彥博抓狂道：「你小子簡直不可理喻，老夫等著看你倒霉吧！」
「戲看過了，請自便吧！」
呂惠卿頷首，「這一次他們提出什麼進士出身，擺明了是倒行逆施，想要把高級官吏的任命限制在自己的圈子裡，擋住其他人的路，其心可誅！」
推呂誨而反蔡京，司馬光也清楚，師父究竟和誰更親近，沒辦法，他必須說服老師，至少讓他表面上保持中立，不然自己就沒有絲毫勝算了。
章惇是個很霸道的人，他看中了蔡京，是分毫不讓，而司馬光這邊，又極力推薦呂誨，雙方就較勁了！
王寧安被弄得沒話說，他這才想起來，敢情兩個人已經是親家了。按理說，老文的孫女嫁給自家的二小子，文彥博就應該比他高一和*圖*書輩，可是王寧安絲毫沒有讓步的打算，對老文半點客氣都沒有。
無論任何人，看起來絕對是輸多勝少，呂惠卿沉吟良久，「子厚兄，此戰我們必須揚長避短才行！」
王寧安沉吟了一下，不耐煩道：「那好，你說說吧，不過我可事先聲明，我只管聽，沒有什麼看法！」
「我們的長處在哪裡？」
司馬光信心十足，他從王寧安那回來，就暗中散出去了消息，都說王寧安已經答應了人選，呂誨板上釘釘。
可也正因為如此，就顯得有些笨拙，而且內部利益爭奪嚴重……之前推遺產稅的時候，尚且能組成一個拳頭，可是到了現在，卻未必如此了。
「諸公，所謂知人善任，其一是知人，其二也要知任！」呂惠卿高舉著一份文件，「這是新政學會對遼東未來的發展規劃……遼東得天獨厚，要成為重工業基地，要建成最大的糧倉，還要開發金礦，穩定貨幣，其餘木材，藥材，都是中原急需的商品，我看過這份報告，才深知下一任的平章事，責任至重，絕非什麼人都能勝任，大家又是怎麼看呢？」
章惇終於點頭了，「沒錯，如果讓司馬君實拿下了遼東省，就會製造印象，他是師父的衣缽傳人，一旦有了這個印象，那些搖擺不定的人都會站在他那邊。失了先手，就很難搬回來！」
司馬光剛走，從一旁的角門，文彥博就大搖大擺走了出來。
司馬光不管，他立刻開口，「師父和*圖*書，這段時間以來，議政會議很是把持了輿論，議政卿的一舉一動，都有人撰寫文章，大肆報道……看目前的情況，要不了幾年，議政會議甚至要凌駕在政事堂之上，權勢滔天，壓力很大啊！」司馬光說著嘆口氣，「蔡京其人是個幹吏能臣，但是此人行事，素來不計後果，弟子委實擔心，讓他成為平章事之後，會平添無數口實，成為攻擊的焦點……不得不防啊？」
司馬光躬身道：「師父淡然致遠，可身為弟子，不敢隱瞞師父。」
「嗯，子容先生明年就到了任期，草率的決定，遺禍無窮，他不是犯傻的人！」章惇補充道：「還有就是議政會議了，我們在議政會議的人不少，但是司馬光也有自己的人馬，更要緊的是他能拉來理學的支持！」
章惇稍一遲愣，也想明白了，隨即笑道：「那就打擾吉甫兄了。」
呂惠卿又只是末位相公，如何同次相爭衡？
「師父，弟子說錯了什麼？」
王寧安頓時炸了，怒斥道：「文寬夫，你跑我家聽牆根，你也太不地道了！」
四年之前，他僅僅是勉強爭奪首相，實力差距懸殊，可經過了這幾年的積累，呂惠卿已經有了充足的自信。
……
蘇頌說完，就主動散會，直奔自己的值房，其他人無可奈何，只能散去。
「我是這樣打算的，先把蔡京調回京城，干大理寺卿，或者升任侍郎……在京城歷練打磨，等過幾年之後，再外放平章事。這樣一來，他的和-圖-書履歷完備，而且也熟悉了京城的規矩，做事就能更加穩重穩妥！至於呂誨，他是宋相公門下，早年做過言官，就算面對理學門下，也絲毫不懼。他有文采，有手段，正好能延續老師的政令，繼續推行……這麼說吧，呂誨是一株樹苗，只缺一片土壤，至於蔡京，則是一粒種子，應該繼續吸收養分，多多打磨……這就是弟子的用意，還請師父明察。」
可這一次，他露出了猙獰的獠牙。
「目前的情況，百官這邊，很有可能是平手，除非能爭取到蘇相的支持，不過以我的判斷，他未必願意說話！」
看情況，章惇這邊有呂惠卿、曾布、蘇轍支持，而司馬光這邊，則是賈章、馮京等人，也旗鼓相當，勢均力敵。
「那好，子厚兄，咱們就明說了，司馬君實這是要幹什麼？你清楚嗎？」
「師父開拓遼東新局，居功厥偉，弟子感佩不已。」司馬光又一次來到了王寧安的書房，相比上次，更加謙恭……這回王寧安只是穿著寬大的布袍，戴著方巾，很像是教書先生。沒錯，他現在的任務就是教小孩子。
「就在這！」
「當然是家賊和外賊了！」老文冷笑道。
政事堂，議政會議，全都拿不到優勢。
「哼，老師推了全民教育，其用意就是打破世家大族對科舉的壟斷，要把機會給寒門子弟，給普通人。身為老師著意栽培的弟子，司馬光居然背叛師父，實在是可惡！」
章惇吸口氣。
大臣之間，互相勾結ｈeｔuｂｏｏk•ｃｏｍ•coｍ是很犯忌諱的事情，上次他找呂惠卿，還是回到值房坐了一會兒，才過去的。
這回輪到文彥博發怒了。
蘇頌沉吟了許久，「呂大人有優勢，而蔡京也有長處，我們還是先別急著決定，再權衡幾天，容后再議。」
「人心似水，千變萬化啊！」
「君實，朝廷的事情，你們身為朝臣，拿主意就是了，我早就說過了，不用來問我的。」
「不急不成！遼東省是除了西域之外，最大的一個省，又是第一個更換平章事的省份，尤其是要接的是師父的位置，至關重要，只許勝，不許敗！」
「你小子別不識好人心，那個司馬君實根本是鬼話連篇，拿你當三歲孩子哄呢！」
「沒錯！」
「啊！」王寧安似乎清醒過來，立刻笑了笑，「君實辦事向來老成……我這些日子，要教導殿下讀書，他底子又差，要一筆一劃教，一個字一個字念，不容易啊！這還算好的，過些年，那個兔崽子給我弄了一大堆的孫子孫女，想到那麼多的孩子要教，我就頭疼，疼得厲害！」
章惇建議道：「吉甫兄，要不要我們立刻去師父府上，和他老人家念叨一下！」
文彥博氣哼哼走了，王寧安卻翹著腿，抱著肩膀，絲毫不著急……幾天時間，很快過去，又到了議論人選的時候。
最後就要看首相蘇頌的意思。
呂惠卿走的時候，主動拍了一下章惇。
新政學會家大業大，勢力深厚。
「念叨什麼？」呂惠卿反問了一句。
「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