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游
第28章 月夜

無牽無掛的一生,不就是發揮所學,生活富貴嗎。徐平也看出來了,在大宋朝,發財最穩妥的辦法就是種地,誰耽誤他種地他就要對付誰。
秀秀面露喜色,過了一會,又低下了頭,小聲道:「官人有這個心,秀秀感激不盡!只是我聽人說,那伙盜賊殺人如麻,不是好惹的,官人何必要去冒這個險?我終究是個微不足道的下人。」
窗子沒有關,此時一輪娥眉彎月爬到半空,清冷的光輝射進房裡來,把徐平籠罩在月光下。
徐平不知道自己的故鄉在哪個世界,不知道那裡是不是還有一個自己,還是已經消失在了這月光下。
莊子周圍的這伙盜賊讓徐平不安,其實從根子上,徐平不是怕盜賊,真正是怕這件事把自己扯進官司里。
秀秀凄然道:「我恨他們到骨子裡!丟了羊,爹差一點就一條繩索了了性命。我娘把我送到牙婆那裡,眼幾乎都要哭瞎了!我弟弟不讓我走,是爹把他死死攔住。不見了我,弟弟哭了好些日子,等我回去看他們才好一些。」
雖然惹得趙滋對自己有些不滿意,但以幾個莊客對戰挑掉了禁軍精稅,徐平嘴上不說,心裏還是頗為得意的。
徐平點點頭。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秀秀端著水回來了,伺候著徐平洗了臉。
秀秀猛地轉身和圖書:「這是真的?」
等酒宴結束,夜已經深了,徐平喝得有點多,給桑懌和趙滋安排了住處,才一個人踉踉蹌蹌地回到自己小院。
秀秀答應著,轉身出了房門。
徐平道:「我要對付那幫盜賊,第一就是怕他們擾了莊上的清靜,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第二是為了替秀秀報仇,我相信你是恨極了他們。第三個是怕他們再做出事來,讓另一個秀秀離開爹娘,小小年紀受盡苦楚。這三條,如果缺了一條,可能我就不會主動去對付他們了。」
在這個世界里,徐平只想安安心心地做個小地主,把自己所學的知識發揮出來。至於有什麼用,徐平根本不在乎,也不想去管。
看著秀秀收拾,徐平心中嘆了口氣,更何況這事還牽扯到自己貼身的這個丫頭,就是為了她,也得把這伙盜賊收拾了。
徐平道:「因為我要去對付那伙道賊了,也不知道順利不順利。」
徐平趁著酒興,踏出步去踩自己的影子,卻怎麼也踩不住。
在莊上坐下,見秀秀端著盆出去打水,徐平道:「秀秀,只要打涼水來就好,千萬不要燒熱了啊!」
徐平笑了笑,讓秀秀回去休息。
徐平嘆了口氣。聽了秀秀的話,他幾乎衝動起來就要讓秀秀回家去,然而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麼做,與社和_圖_書全傳統和法規制度作對,只能碰得頭破血流。他惟有今後對秀秀好一點,等期限到了,多給她些財物,讓她好好活一輩子。
徐平本來想跟鐵行交易賺點錢,一打聽,人家說這種好鋼當然要優先賣給京城裡制兵器的各種官方機構。可一搭上這條線,就再也沒有自由自在的日子了,徐平一聽就嚇了回來。
而在這個世界呆得時間越長,徐平越抵觸與官府打交道。這個官府,實在與他前世從歷史書上得到的印象差別太大。都說古代時候,政權的控制力弱,可此時的大宋朝廷,觸角卻無處不在,躲都躲不開。
秀秀點了點頭:「我心裏記著了!」
秀秀等在小院門口,見到徐平,埋怨道:「官人今天可是喝得大醉了!」
秀秀臉紅了一下,不答徐平的話,只是說:「我扶官人到房裡去,打些水給你洗臉。」
徐平嘆口氣:「本來我這個人,認為事情要去做,便就去做了,不怎麼理會別人說什麼,更不要提感恩報答這種話。但今天晚上不知怎麼了,或許是喝多了酒,就想跟你說這些。我也不要你記著,只是這些日子看你過得委屈,告訴你讓你開心一點。你年紀還小,本該就要開開心心地過日子。」
徐平仰身便倒在床上,看著帳頂出神。
一輪峨和_圖_書娥眉彎月掛在天上,灑下清冷的月光,伴著徐徐吹來的涼風,這個世界顯得清靜無比。
徐平的田莊需要啟動資金,他也想賺錢,卻悲劇地發現所有的路子幾乎都被堵死了。制出酒來想賣酒,結果酒是專賣的。制出來優秀鋼材他也想賣錢的,結果發現我大宋的生意不是你想做就能做。行有行會,鐵就有鐵行,這個鐵行還是在官府控制之下,哪裡是隨便就可以插|進去吃口肉的。官府控制鐵行的目的有兩個,一個是容易徵稅,再一個就是方便官府科配,也就是硬性攤派。政府財政好時還行,財政不好的時候你交了東西卻得不到錢,豈不哭死?你還不能不做,官府的暴力機構是吃乾飯的?行會的成員都登記在冊,父死子繼,跑不了你。
徐平笑道:「自來到這個世界,還沒有像今天這麼痛快過!」
徐平輕聲道:「是啊,什麼都比不過親情。如果不是那伙盜賊盜了你家的羊,你也到不了我家裡來。實話對我說,你恨不恨他們?」
徐平靜靜地坐在床上,看著地上的月光,突然想起李白的名篇《靜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秀秀瘦小的身子在徐平身旁,欲發顯得楚楚可憐。
秀秀低下頭:「謝過官人,秀秀心裏記著了!和圖書
不入行會,零星做點生意行不行?答案是不行,還有牙行這一個變態的組織存在。小本生意沒人理你,只要上點規模就躲不開。牙行就是經紀人組織,像徐平前世,你有一套房子要出租,自己寫個廣告也能租出去,但你要是有一棟樓要出租,要不要找房產經紀?更何況這個時代是硬性規定要經過牙行的。
只是不知道他們現在怎樣了,願他們一切安好。
宋朝的商人是賺錢,但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經商的,尤其是在開封這個地方,身後沒點背景後台,就去給人背鍋吧。常說大宋藏富於民,這個笑話宋太祖自己就說穿了,錢藏在民間跟藏在自己府庫里有什麼區別?朝廷要用了還不是得乖乖拿出來?朝廷心情好了,還給你幾道官員告身或者道士和尚的度牒你就要謝天謝地了。可這種捐上來的官,在宋朝就是個屁,各種條文禁止捐官掌握實權,各種條文卡著捐官不許晉陞,甚至明令捐官不許與知縣坐在一起,談話的時候你得在一邊乖乖站著。
那個世界他也有父母,也有一個小自己三歲的弟弟,那個弟弟小時候也曾像秀秀的弟弟粘著秀秀一樣粘著他。
外面的花生、高粱、玉米、辣椒時時提醒徐平,這個宋朝不在他來的那個時空里,哪怕與那個世界的宋朝一模一樣,和-圖-書但就不是一個世界,徐平不需要為歷史背上什麼包袱。
見徐平不說話,秀秀問道:「官人,你為什麼問這些?」
秀秀沉默了好一會,才小聲說:「在這裏,官人對我是極好的。可我還是想念我的爹娘,想念我的弟弟。秀秀不爭氣,官人要真問,我還是願竟過原來的日子,雖然吃的是粗茶淡飯,穿的是破布衣裳。」
秀秀急忙緊緊把住徐平,口中道:「官人醉了,不要鬧!」
秀秀急忙上來扶著,嘴裏小聲嘟囔:「官人說什麼胡話!」
都說皇權不下縣,那也要分時間,分地方。此時的開封府,王畿之地,縣裡令、丞、簿、尉基本建制齊全,在編人數說起來不下於徐平前世的一個鄉。所管人口不過一兩萬,怎麼可能皇權不下縣。
徐平便由秀秀扶著,歪歪扭扭地回到了自己房裡。
見秀秀要出門,徐平心中一動,問她:「秀秀,你覺得是現在的日子好,還是你原來在家裡的時候日子好?」
就著月光,在地上顯出兩個人的影子來,斑斑駁駁,很是模糊。
徐平停下腳步,歪著頭看地上的影子,過了一會,突然道:「秀秀,你還是這麼瘦,以後要多吃些肉!」
徐平笑了笑,對秀秀道:「你要不要聽我心裡話?」
秀秀看著徐平,點了點頭:「官人願說,秀秀當然願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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