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游
第68章 交易

另一個年紀大一些,身材魁梧,發須濃密,也是書生裝扮,身旁放了一把鐵劍,正不屑地看著徐平兩人。
張源道:「聽你這麼說,應該就是馬季良家的小舍人馬直方和他家的知院了。怎麼,難道小主人就只為了知道這兩個人的名字?」
當下對張源道:「隨你怎麼說了。要好酒不難,稍後我就找人送來。」
但不管怎樣,那也是馬家的人,太后的近親,也沒有人敢主動惹他們。徐平還沒有這張源和吳久俠這樣什麼都不管不顧的魄力,去把他一刀殺了。
徐平道:「原來你也早就知道我!」
搖了搖頭,便專心烤火。顯然是自認為自己是心存高遠的人物,不屑與徐平這種胸無大志的人說話。
「前些日子,我莊上抓住了柯五郎,解送到縣裡的時候,被五個禁軍兵士殺了。這件事情,你們有沒有聽說?」
吳久俠聽了,長身而起,也不拿鐵劍,對張源道一聲:「張兄稍候。」便就出了廟門,大步而去。
魁梧書生道:「我們兩個都是華州進士,我叫吳久俠,那一個兄弟名叫張源。年前來京趕考,不小心在京城把盤纏花光了。到了出榜,不想現如今朝庭竟是個婆娘當政,不識英雄好漢,把我這個兄弟當殿黜落。沒耐何,只好放下臉皮,做些不正當的勾當賺些金銀,湊了錢好回家鄉。」
張源微笑道:「小主人儘管明言,只要雙方有利,我們也不推辭。」
這是和*圖*書一座鄉間的破廟,已經荒廢很久了,到處長滿枯黃的野草,掩映在一片掉光了樹葉的亂樹當中。
這座小廟也不知供的哪路神仙,荒棄了多少年,連神像都只剩了半截。在供桌的前邊,地上生了一堆火,兩個人正坐在火邊。
徐平不與他纏這個,問道:「你還沒說為什麼不逃呢!」
張源嘆了口氣:「當然不是。這附近的勢力人家就那麼幾戶,來之前只怕小主人也早猜到了。你還巴巴來找我們,想必是要取那小舍人性命了。」
兩人到了廟門口,分兩邊站住腳步,仔細聽裏面的動靜。
徐平道:「幾百兩也夠你們兩個人快活一世了!」
自古以來,人們崇拜羡慕的只是結果,而不是過程。
徐平道:「你找的那個秦二,從我家偷換了幾百兩銀子出來,你說我該不該來找你們?」
「兩位既然到了,何不進來說話?外面寒風勁吹,可不舒服!」
徐平冷笑:「就是用砒霜把銅煉成白銅的辦法?這點事情我早十年前就會了,還要來找你們學?」
張源聽了這話,看著徐平,突然一笑:「幾百兩確實不是小數,但對徐家酒樓的小主人來說,就算不上什麼了。」
一直坐在那邊烤火的張源漫不經心地說:「我們若是一走了之,你們兩個必然就會去報官,也是麻煩。既然這些日子這個人只是在外面監視,又不動手,想必是有事情要與我們來談,何不hetubook•com•com等等再說。」
張源不理兩人,在火邊坐下,隨口吟了一句:「有心待搦月中兔,更向白雲頭上飛。」
徐平沉默了一會,才道:「不錯,我來找你們,是有其他的事!」
在前世,經意不經意間,徐平不知看過多少名人的傳記,心裏明白得很。像張源的這種做派,如果以後能夠功成名就,那就是名人的趣聞逸事,自來就胸懷大志。如果一事無成,就是個笑話,像蘇東坡笑話的那樣,在鄉間野廟裡吃瘴死老牛肉,喝村酒高談闊論者。
徐平冷冷地問:「你覺得呢?」
徐平不管他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只管接著說道:「那幾個人,當天還把我未過門的妻子劫了去。我一路追上,半路卻又出來一個少年人和一個下人樣子的老者,原來他們才是主使的。我知道幾個月前你們是與這些人混在一起的,知不知道那兩個是什麼人?」
張源便對吳久俠道:「吳兄,你辛苦一趟,去把那個馬家的小舍人引到這裏來,讓這小主人看我取他性命!這幫鄉下人眼裡天大的難事,在我眼裡只不過是血濺五步而已!」
桑懌見真地要去殺人了,有心要阻止,又被張源剛才的話說中了心事,只是張了張嘴,終於沒有說出來。
徐平下了馬,問身邊的桑懌:「就是這裏了?」
張源起身長笑:「你們也是遍覽群書,提刀拿劍的人,做起事情來怎麼瞻前顧後hetubook.com.com,婆婆媽媽,成得了什麼大事?在你們眼裡那是寵臣之子,誰都不敢惹,在我眼裡卻只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小混蛋,不過一劍罷了!」
張源搖搖頭:「就為那幾百兩白銀?」
徐平也拔出佩帶的長刀,握在手裡,隨著桑懌慢慢靠近破廟。
桑懌沉聲道:「不錯!」
徐平沉聲道:「原來兩位已經發現們來了!」
見徐平不吭聲,張源又道:「小主人既然是明白人,當然知道那葯銀燒煉起來本錢不小,又有劇毒風險極大,幾百兩白銀有點少了。」
徐平閉嘴不言。
徐平沒想到這人如此狂妄,臉上有些掛不住。不過轉念一想,這傢伙也是曾經金榜高中的,到了殿試的時候才被黜落下來,心高氣傲也是憑本事。至於什麼要出將入相之類的,徐平有了前世記憶,並不怎麼熱衷。志存高遠是好事,但更要腳踏實地,不要總是飄到天上去。
張源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也不過是貪圖我們那個點銅成銀的方子罷了,白花花的銀子誰不喜歡?不然你們兩個吃撐了來找我們!」
徐平搖頭,對桑懌道:「這些關我們什麼事?是他們自己燒煉藥銀分贓不均,互相之間仇殺,誰管得了?我只過是幾百兩銀子不要罷了!」
「這附近,能換來大筆白銀的只有你家,我如何不知道?」張源說著,看看徐平,「不過小主人此時來找我,必然有其他的事情,何不直言?這樣說話繞hetubook•com.com圈子,也不是你我的性情。」
從驢上下來,順勢抽出了背上的鐵鐧。
徐平聽他說得輕鬆,憤憤地道:「你們燒煉藥銀,卻把這片地方攪得雞犬不寧!知道有多少家被你們搞得傾家蕩產嗎?」
吳久俠不以為然地說:「我們只有這個辦法來錢,不在你的地方弄,就要去別處,又有什麼區別?」
徐平冷冷地道:「也夠你們回去做一方財主了!」
徐平和桑懌都是吃了一驚,沒想到廟裡的人早已經發現了他們。對視一眼,兩人一先一後進入了廟裡。
張源聽了徐平的話,只是搖了搖頭:「我們最近都是窩在這座破廟裡,哪會聽說這些事情!」
張源聽了哈哈大笑:「小主人好淺的眼皮!若要做個鄉村財主,我和吳兄何必來京城,在家裡輕輕鬆鬆就做了!大丈夫為人一世,學成文韜武略,就當出將入相,立不世之功業!生前顯功名,身後著丹青!」
就在兩人小心戎備的時候,廟裡面突然傳出來這麼一句話。
吳久俠嘆口氣:「我原說要走他娘的,不管你們這些鳥人!被我這個兄弟攔下了,才在這裏等你們。」
張源吃了一驚,這才認真起來,上下打量徐平,問道:「原來你也知道這個方術!既然你都知道,那還來找我們幹什麼?」
徐平和桑懌靜靜地站在一邊,看著張源在那裡裝世外高人。
徐平問道:「你覺得我們會找你談什麼?」
桑懌沒想到自己的行藏早已落進人家https://www•hetubook.com.com眼裡,臉上有些掛不住,握緊鐵鐧問道:「你們是什麼人?既然知道被盯上了,為什麼還不逃?」
徐平和桑懌都已看出那個白面書生才是主腦,一起看著他。
桑懌卻吃了一驚,問徐平:「你真的存了這樣的心思?這可是犯國法的事情!更何況馬家在太後面前正當紅,怎麼還要去惹他!」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樣子,是個白面書生,臉上微有髭鬚,坐在火邊,腿上倚了一根鐵笛,只是專心烤火,連頭都沒抬起來。
徐平也知道,馬季良的這個兒子極其不成器,以他的身份,都沒有蔭補個官身在這個兒子身上。只因這小子惡名昭著,一提起來就要被台諫攻擊,連帶他自己的外戚身份也要被拿出來說事。
魁梧書生大笑道:「你身邊的那廝在廟外逡巡了好些日子,還不知道有人要來,當我們是瞎子嗎?」
邊笑邊搖頭:「我原先見你也能縱馬提刀,也能吟上兩句詩,憑著幾個不成器的莊客,能勝了久經操練的大軍,也能輕鬆捉獲柯五郎一夥盜賊,還以為也是我輩人物,有心結交。沒想到你的眼裡就只有個鄉村財主,真是笑掉我的大牙!罷了,既然我們話已經說到這裏,我再與你這等人物計較就是自降身份了,乾脆就再賣你一個面子。那個馬家的小舍人我給你引到這裏來,就在你面前取了他的性命,讓你看看我輩的風采!你只需送兩壇好酒來這裏,讓我和吳兄飲個痛快,不要說是我們貪圖你的錢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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