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遊宦天南
第72章 夜襲

睡覺的兩人被驚醒,正從屋裡鑽出來,見了眼前情景,驚問一聲:「有賊?多少人?」
方主管厭惡地看了他一眼,強忍住沒說什麼。這位黃衙內口無遮攔,肆無忌憚,極讓人討厭。這麼多人聚在一起,做的又不是什麼正大光明的事情,黃從貴卻不斷大吼大叫,完全不知收斂,讓身邊人跟著提心弔膽。
左江邊的貨場,黃從貴把碗里的酒一口喝乾,碗「啪」地摔到地上,吼道:「天色黑了,不去干來,還在這裏等什麼!」
正在這時,暗影中的黃瑋高喝一聲:「放箭!」
丘娘子挪到了劉小妹身邊,手裡拿了幾件金銀首飾,正在給劉小妹一一試戴。劉小妹出身貧苦,平生惟一的貴重首飾就是高大全送她的一隻金釵,還寶貝一樣收著捨不得戴。現在金的銀的戴在身上,竟覺得渾身不自在。
「有我在,包你沒事!」黃從貴大咧咧地道,「在這一帶,哪個敢不給我們忠州幾分面子!只要不進太平寨,那就平平安安!」
這句話說完,人群鴉雀無聲,氣氛一下凝理起來。
背著斜陽,高大全到了劉大虎的酒鋪門口。
丘娘子把首飾放在桌上,對高大全道:「就是再急,也不差這一時半刻,幹辦來了,怎麼不喝一杯酒?」
金光頂山下,臨時搭起一排草屋,高大全手下修路的人便住在這裏。因為還沒有動工,人沒住齊,只有六個人在這裏看守物資。
聚集了近萬人口的太平寨,短短的兩三年時間里就有了大市鎮的樣子,其繁華熱鬧直追邕州。
黃瑋咳嗽一聲,讓方主管不要www•hetubook•com.com說話,對黃從貴勉強笑笑:「衙內有如此把握當然是好。天色不早了,我們上路吧。」
這一下如電光火石一般快,周昆反應過來,錢三郎已經倒地。
隱約看到錢三郎腹部的鮮血,周昆猛打一個激靈,懶散一掃而光,軍隊中多年養成的本能重新回來,手中朴刀猛地向身後一揮。
一陣山風刮過,周昆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猛一抬頭,卻發現一個身影在不遠處一閃而過。
「不用管他,那人睡著了像個死豬一樣,沒人叫是醒不過來的!」
話聲剛落,一個人影從暗處竄出來,手中鋼刀一送,捅中錢三郎腹部。
「直娘賊,這幫殺才倒是警惕!暗裡不好下手了,都出來,真刀真槍與他們拼一場!我不信兒郎們拼不過這些賊廂軍!」
黃瑋慢慢走過來,沉聲道:「不可戀戰,帶人過去把點狼煙的殺了,剩下的亂箭射死,拿了東西就走!」
黃從貴早就盯住了看著,跳起來用手中刀把火把打落,奔過去用腳亂踩,口中罵道:「殺才,敢在我面前玩花招!今天你就是一個死!」
周昆看看周圍,沉聲道:「我們殺過去,無論如何得把狼煙點著了,不然今夜我們只怕難逃性命!」
聽方主管這樣說,黃瑋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高聲道:「天色不早了,我們這就去辦事。記住了,今晚的事情牽扯不小,辦好了人人有賞,若是辦不好——」看了眾人一遍,聲音一下低:「那就早早準備後事!」
「急什麼!」劉大虎猛地揮了一下手臂,m.hetubook.com.com「太平世界,就算晚上回去又怎麼了?難不成還有人敢在太平寨撒野?幹辦來喝酒!」
高大全帶了兩個徐平的隨身軍士,沿著左江邊的大道一路走來。
另一邊劉大虎已經喝多了,有點迷糊,口裡亂八糟地不知道說著什麼,也沒有人理他。
「有的,請的提舉司里的幾位小娘子,在後院吃了一下午酒了。」
「有賊,不知多少,起狼煙!快!」
那邊秀秀拿著丘娘子送劉小妹的首飾在身上比劃,也正玩得興起。她跟在徐平身邊,金首飾是不敢戴的,徐平早已警告過她。此時有金禁,嚴禁民間銷金為器,金首飾自然不許戴,民間朝廷管不過來,官員及其家屬管起來可不會含糊。真宗朝時,連宮中嬪妃都禁服泥金首飾,處罰甚嚴。
黃從貴從黑影里跳出來,揮著鋼刀指著燈光下的幾人大罵。
門口靠在柳樹上看街景的小廝見到高大全,急忙迎上來:「見過幹辦!」
錢三郎悶聲道:「這個時辰,哪裡還有人!深山裡面,豺狼虎豹可少不了,小心遭了禍害!我們不要離開燈光照到的地方!」
錢三郎捂著肚子,鮮血不住地從傷口湧出來,多年從軍的經驗,知道自己已經命不久矣。在地上抬起頭,費力地說道:「真的有人——」
見亂成一團,高大全暗暗搖了搖頭,對段雲潔道:「官人囑咐,天黑之前一定要趕回寨里,今天便到這裏吧。」
「三哥,不是野獸,真的有人!」
隨著喊話,大步後退,向身後的夥伴靠攏。
已到下旬,月亮要到後半夜才https://m.hetubook.com.com升起來,此時天空中繁星點點,卻照不亮大地,到處都是漆黑一片。
聽見有賊,兩人就清醒過來,一個去取朴刀,一個拿枝火把奔向柴堆。
見到高大全進來,劉大虎眼睛一亮:「幹辦終於來了,過幾天你就成了我的妹夫,過來一起喝上一杯!」
這一刀雖然砍空,卻聽見黑影里有人「咦」了一聲,卻是恰好逼退了這個準備偷襲的人。
吩咐完了,方主管隨著黃瑋,跟黃從貴一行人出了貨場。
這邊黃從貴一行人收拾,整理馬匹,那邊方主管到了房子外面,聽聽屋裡動靜,掏出一把鎖把門鎖了,對看門的人道:「你們兩個守在門外,如果裏面人出來,只管取了他性命!我們走後,你們順便盯住貨場,不要讓人進來。」
那名守衛暗暗嘆了口氣,轉身與同伴匯合,隨手取了一根哨棒在手裡。
黃從貴回頭瞪了黃瑋一眼,好在這次沒有燒昏了腦子,回身一招手,點了七八個親信,舉著刀槍撲向拿火把的人。
說完,倒了一杯酒來敬高大全。
來回走了幾趟,聲音卻是越來越大,周昆皺起眉頭,只當沒有聽見。
黃瑋看看天色,低聲問方主管:「大半個下午了,房裡的田二一點動靜都沒有,會不會有什麼意外?」
高大點了點頭,問道:「主人家裡今天可是有客人?」
這一聲喊,把悶頭走路的錢三郎嚇了一跳,停在原地,打一個愣怔,四處看看,卻沒發現動靜,悶聲對周昆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你亂喊什麼!這樣黑的天,路都看不清楚,哪裡會有人來和圖書!」
「帶我過去!」
太陽已經落到了西邊的山頭上,懶洋洋的,再沒有了中午時候的霸道。暑氣褪去,涼風起來,帶著河面上水的味道,吹到臉上就讓人精神一振。
到了後院,見到劉大虎和丘娘子依然陪著劉小妹幾人,酒席還沒散。
正在喝酒的兩人聽見聲音,把桌子一腳踢倒在地,順勢拎了倚在桌旁的朴刀,在燈光下背靠背站定。
酒過三巡,高大全見天已黑下來,自己卻還是不好動身,只好招了一個軍士過來,讓他回去稟報一聲,自己幾人晚一點才回。
這一杯酒下肚,就再停不下來,被劉大虎和丘娘子扯住,按在了凳子上。
周昆退到兩人身邊,與他們靠在一起,沉聲道:「不知道賊人有多少,錢三郎已丟了性命,起狼煙!」
鋼刀入腹,那人抬起一腳把錢三郎踢倒在地,順勢拔出鋼刀。
其他人一起應聲是,結成陣勢,慢慢移向柴堆。
這幾年邕州風調雨順,政通人和,連違法犯罪的人都少,整個社會都沉浸在一種安靜祥和的氣氛中,人慢慢都開始懶散下來。高大全手下這些修路的,大多都是福建路的更戍廂軍除了軍籍,留在蔗糖務的,兩年好日子一過,他們也沒了軍人的氣概,也沒了以前在軍中的警覺。
藉著揮刀,周昆轉過身子,高喊道:「有賊,備戰!」
小廝聽了吩咐,急忙頭前帶路,引著高大全和兩個軍士進了門。
藉著燈光,兩個守衛喝著酒打發夜晚漫長的無聊時光。另外有兩人在巡邏,還有兩人在休息,夜半的時候他們換班。
看兵士離去,丘娘子讓小廝點起燈,重新m.hetubook.com.com又上酒菜。
方主管在黃瑋身後低哼一聲:「好像忠州還在他手裡一樣!」
一句話沒說完,頭一歪,已是丟了性命。
高大全見劉小妹坐在那裡並沒有動身的意思,沒辦法,只好把酒喝了。
巡邏的周昆聽到遠處傳來輕輕的沙沙聲,對同伴錢三郎道:「三哥,你聽是不是有人過來?我們一起去看看。」
黃從貴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今晚的人大多都是他從忠州帶出來的親信,結果卻是黃瑋一個外人發號施令。
為防起火,烽煙柴堆離草房有一段距離,點火的人還沒到,就被黃從貴帶人堵住。見事已不可為,守衛咬了咬牙,把手中火把高高拋起,扔向柴堆。
懶洋洋地站起來,黃從貴道:「黃員外何必說得這樣嚇人,不過是去劫點東西,不是打聽過了沒什麼人守著嗎,擔心什麼!」
聽錢三郎這麼說,周昆閉口不敢再提。虎狼倒還罷了,他們這裡有六個人,那些猛獸又不是傻子,不敢來招惹。就怕不是虎狼,而是什麼毒蛇,一口咬上不小心就結果了性命,找誰說理去。
高大全看看劉大虎的樣子,皺皺眉頭:「日後找個空閑時候,今天就罷了。官人見不到秀秀幾個,讓我來找,趁天黑前回去。」
黃瑋沉聲道:「衙內說的是,不過這裏與太平寨只有一江之隔,如果事發,寨里的兵馬很快就能追出來,那時就麻煩了!」
柳枝在微風中飄蕩,各色船隻在水面上匆匆而過,趁著涼爽,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躲了一下午暑氣的小販重新出現,沿街叫賣著各色吃食,還有人挑著新摘下來的荔枝,在路上慢悠悠地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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