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遊宦天南
第92章 猛虎入狼群(十)

韋知州也覺得心涼,與這兩尊神混到一起,後悔得要死。自己還巴巴地跑到思明州去勸黃安明,想想就覺得可笑。
韋知州看看太陽,問一邊的黃知縣:「你可是搞清楚了?從縣裡來的那一指近廂軍要在今天入駐羅白?」
說完,黃宗祥對黃安明道:「雖然不是來討伐我們,但駐軍現在換成了騎兵,我們計劃的事也做不成了。只有一百多人,再是死士,對上這些人也是雞蛋碰石頭!其實就是原計劃的步兵,也只能趁亂殺幾個人,鬧鬧事罷了,還要靠羅知縣這裏出力才逃得掉。現在這些人有馬,跑哪裡去?」
「莫不是消息走露了?雖然我們沒告訴調來的人是幹什麼,但只要有人說漏了嘴,有心人也能猜出來。現在徐平發兵來打我們,這可如何是好?」
深吸一口氣,黃安明轉身對韋知州和黃知縣道:「兩位看見了,提舉司的大軍已經出動,必然是直擊遷隆峒。徐平口口聲聲二十五日招見各州主官,還布告全境,告示在白壁上貼得到處都是。搞得跟真的一樣,卻在今天出兵!所謂兵不厭詐,他才多大年紀,就學得如此狡猾!」
黃安明看看韋知州,沉聲道:「事情是我們一起定下來的,黃知縣知道的我們都知道,你問來問去幹什麼?憑白攪亂人心!」
說完,轉身看著黃安明,沉聲問道:「怎麼說?」
「來了!我們上去看看!」黃安明一拍桌子,長身而起。
黃知縣跟黃從貴沒什麼交情,看著也不順眼,m.hetubook.com.com之所以猶豫不決,是被黃安明和黃宗祥嚇著了。需要合作的時候就稱兄道弟,轉頭就亮刀殺人。本來守著一縣之地,黃知縣覺得自己怎麼也算是一方之雄,今天與這兩比起來,才覺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多麼可笑。
說到這裏,黃安明看著兩人,加重了語氣:「你們一定要留下黃從貴的性命,讓他永遠開不了口。這是關係我們身家性命的事,半點意外也不能出!」
「他們去哪裡?再向前走沒有大道,全都是山間小路了啊?」黃知縣迷惑不解,看著韋知州說道。
說完,在原地來回踱步。
聽見兩人要走,黃知縣又是慶幸,又是有些心慌,現在他真覺得自己做不來這種大事。
黃安明嘆了口氣:「不是我們心狠,平白要取黃從貴的性命,實在是不得不這麼做。開弓沒有回頭的箭,你以為我們把人撤回去就能萬事大吉?沒在邕州鬧出事來,甲峒不會放過他,好吃好喝好玩的白招待他了?他不回甲峒,早晚落入官府的手裡,『括丁法』施行,我們再也護不住他。而他只要到了徐平手裡,黃知縣,你覺得他能不能守口如瓶,不把我們供出來?」
韋知州無奈地搖頭。事前黃安明猶疑不定,是自己冒著風險把他勸到這裏來,沒想到事情定下來之後,黃安明的態度是最堅定的。
黃宗祥猛地一跺腳:「直娘賊,他們這是要去遷隆峒啊!我們還在這裏想著算計徐平,那個惡賊卻要直www.hetubook.com•com搗我們老巢!」
黃安明道:「我提個建議,兩位斟酌。黃從貴先不急著殺,忠銳軍既然已經開拔去往遷隆峒,這裏的軍營想必還是靜江軍駐紮。等他們來了,如果遷隆峒沒被佔住,或者忠銳軍還在行軍,兩位可以按先前計策行事。如果遷隆峒已經在提舉司手裡,那麼——」
雖然已經盡量減少了知道事情細節的人數,但數州聯手湊起數百人,真地能夠保證消息不泄露出去?偷襲朝廷駐軍,這可是滅族的罪過啊!即使行了「括丁法」,自己還是一州主官,還有偌大的產業,還有榮華富貴,可這件事只要做了,不管成與不成,只要消息走露就再無活路。
聽到這裏,黃知縣已經明白黃從貴這次必須死了。從忠州逃出來,黃從貴逍遙這麼久全是因為土官們覺得他有用,現在成了累贅,那是再無退路了。
天聖九年十一月初八,羅白縣衙後院。
從一大清早,黃安明、韋知州、黃知縣、黃宗祥就圍坐石在桌邊,面色沉重。除了黃宗祥有些懶洋洋,其他人都正襟危坐,一臉嚴肅。
一直不說話的黃宗祥突然出聲,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黃安明嘆了口氣:「事情不能做了,還是想想怎麼善後吧。就是沒動手,消息泄露出去,徐通判會放過我們?」
話說出口,黃安明見黃知縣還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深深嘆了口氣:「唉,說起來我也是與他父親自小相識,若不是實在沒有辦法,哪裡下得m•hetubook.com•com了這個狠心。黃知縣啊,現在提舉司里兵強馬壯,我們的腦袋都在人家刀底下,不敢有絲毫馬虎啊!」
想了一下,黃知縣問道:「那我們到底該怎麼做?」
「可——可他死了,我們不就得罪了交趾?」黃知縣還是猶豫。
黃宗祥話里的殺氣讓黃知縣渾身發冷,不敢再說話。
黃宗祥冷聲道:「黃知州說得夠明白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殺黃從貴還等著他給我們惹禍嗎?這幾年來,沒有我們這些人照顧,他有一百條命也死絕了!保他這麼多年,也對得起我與黃承祥的交情!」
值得這樣冒險嗎?事到臨頭,韋知州心裏越發慌亂起來。
新修通的從太平縣到羅白縣的大路上,一隊兵馬正遠遠行來,路上的行人攤販紛紛躲避。旌旗招展,旗上大大的「忠銳」兩字格外顯眼。
其他人紛紛起身,沿著梯子上了不遠處寨牆上的望樓。
黃安明只覺得頭一陣發暈,用手扶住額頭,緩緩開口:「遷隆峒一失,提舉司就控扼住了要害,我們兩州成了砧板上的肉,只有乖乖聽話了——」
韋知州和黃知縣異口同聲問道:「那怎麼辦?」
外面的忠銳軍已經到了新建的軍營,並沒有解鞍,只是下馬在軍營里做飯。行軍都是天不亮就出發,天亮之後埋鍋做飯,吃飽之後趕路,要到下午紮營之後才吃晚飯。一天兩頓,行軍的時候與尋常人也沒什麼區別。
黃知縣道:「沒有錯了,從前天開始他們便打點行裝,新建的軍營里守和圖書著的人也把那裡打當乾淨。」
韋知州本來就心慌慌,突然見了這一變故,急得要哭出來。
黃知縣一下手足手措,苦著臉在原地轉圈。
「亂說什麼?派兵來打羅白縣會是這個樣子來?」倒是一直不說話的黃宗祥依然沉著,瞪了韋知州一眼。「這些兵馬明顯是行軍,不是來作戰的。你也做了這麼多年知州,沒帶兵打過仗!黃知州說你做不了大事,還真是不錯!」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既然被我們看見,他這條計也就破了!我們蠻人跟官府周旋了多少年,這種事又不是沒有見過,不用怕。不過我和黃知州不能在這裏呆了,必須馬上回去布置。」
向外看去,只見吃罷飯的忠銳軍已經全體上馬,繼續前行。
「我——我怎麼知道?無論官府文告,還是我打聽來的消息,一直都說是原駐太平寨的靜江軍,誰知道會換成忠銳軍!」
說到這裏,黃安明抬頭與黃宗祥對視一眼,兩人都重重點了點頭。
太陽升到半空,熱氣開始起來,韋知州越來越覺得有些心慌。
說到這裏,黃安明猛地手一揮:「不行!我思明州數代傳承,才有了今天的基業,怎麼能夠如此葬送!天可憐見,讓我們在這裏看到,不然的話這些騎兵一到,什麼都來不及了。天意如此,那就——」
江州不同於其他地方,離太平縣不過二十里路,就是自己知州不做了,也還可以憑著地利做個太平員外。
「咦,他們怎麼又要走?不是駐紮這裏嗎?」
沉思良久,黃安明停下腳步https://m.hetubook.com.com,看著其餘幾人道:「事已至此,諸位,黃從貴留不得了!」
看見這兩個字,黃安明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轉身厲聲喝問黃知縣:「你不是說駐紮這裏的是本州靜江軍?怎麼外面來的是新招的忠銳騎兵?」
羅白黃知縣嚇得一哆嗦:「什麼意思?莫不是想——取了黃衙內性命?」
外面傳來馬嘶聲,有人喊叫,越來越近。
韋知州嘆了口氣,皺起了眉頭。
黃安明冷哼一聲:「事情定下來了,就不要瞻前顧後!你這樣婆婆媽媽的,能成什麼大事?十幾年的知州你是白做了!」
黃安明看著寨外正在前行的忠銳軍,不但馬匹配備整齊,還有不少馬跟著馱運物資,粗略一算,竟是大約兩人三馬。要知大宋缺馬,就是禁軍裏面有的騎兵都達不到一人一馬,空占編製而已。卻沒想到太平軍如此闊綽,對手下的廂軍也下這麼大的本錢。
「我都不怕,你羅白縣離交趾遠著呢,操什麼心!」
或許這就是天生做大事的人吧,與這人一比,自己還真不是那塊料。
黃安明說到這裏,緩和了一下語氣,又道:「我們離去之後,這裏的事情就交給兩位,小心應付。」
上思州和思明州在明江上下游,一頭一尾各自坐大,把夾在中間的遷隆峒壓得死死的。要不是兩州成二龍奪珠之勢,遷隆峒早就被吞併了。這樣兩州的主官,豈是羅白黃知縣這種窩裡橫的貨色能比的。
「事到臨頭了,總是覺得有些心慌。」
太陽升起,草地上的露水慢慢消失,夜晚的涼意被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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