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遊宦天南
第130章 我要做土豪

甲繼榮是真正見過宋軍正在向邊境集結,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屋裡團團轉,好一會下定決心,對甲承貴道:「阿爹,這樣下去不行!淥州離我們不到五十里,門州不到三十里,真打起來,宋軍一天就到了。就是那時候升龍府想救我們,我們能夠等得到援軍嗎?得想別的辦法!」
「那怎麼行?」甲繼榮急得差點跳起來,「我們對面可是五六千大軍,沒有升龍府的支援,我們就是刀板上的肉!占城什麼時候打不成,偏偏要趕在這個時候,聖上要眼睜睜看著我們甲峒被大宋吞掉?沒了甲峒,升龍府能討什麼好?」
甲家父子想不通是正常的,因為事情在李佛瑪眼裡是另一個樣子。去年在廣源州吃了一次虧,他急需在另一個方向用一場大勝來振奮人心,而占城就是交趾天生的靶子。至於甲峒面臨的困難,怎麼可能甲家說什麼李佛瑪就信什麼。憑邕州一州之地,就能在邊境集結上萬的軍隊,有這個本事,大宋早把交趾平掉了。
月光一樣地迷離如夢,桂花的香氣讓人沉醉,氣氛卻顯得凝重。
黃知州道:「昨天廣源州來的人怎麼說?」
本就是水一樣的性子,十幾年的時間阿申早已習慣了在黑暗的角落裡默默等待,外面的世界對她來說就是一個故事,哪怕自己是那個故事的主角,她也只是靜靜地聽著。
阿申笑了笑,微微搖了搖頭:「他的官位低微,就是心裏想,哪裡又做得到?」
「可外面的人也說了,他現在的知縣可跟以前的縣令不一樣,官大了好https://m.hetubook.com.com多呢!管的地方也大,一直管到諒州這裏來!」
黃觀壽把手裡的酒杯放下,對坐在主位上的父親道:「阿爹,我們門前的那座關可是已經建起來了,我們門州該如何做,再也拖不下去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李佛瑪巴結不上,卻把對面的徐平得罪死了。交趾王朝的加官晉爵就是驢子面前的胡蘿蔔,看得到吃不著,徐平的兵馬卻是實實在在地已經到了家門口,老爹竟然還在做夢。
小蘭道:「十幾年前段官人就做到縣令了,現在怎麼也管得了一州甚至幾州,怎麼做不到了?朝廷的官可跟那些土官不一樣!」
「哼,還能怎麼說!無非是讓我們門州給他們守門,不放朝廷兵馬過來。說的倒是輕鬆,門州兩百多土丁,跟朝廷大軍作對,虧他們想得出來!」
甲繼榮越想越是心裏沒底,問甲承貴:「阿爹,現在已經八月,聖上若要冬天興兵,就應該有動靜了。你有沒有消息,今年還會不會再去打廣源州?」
甲承榮一時沉默不語。
黃知州嘆氣:「是啊,不說憑祥峒,就是對面的這座鎮南關里,現在就有五百多朝廷兵馬。擋路?我們是螞蟻想擋大象的路啊!」
阿申靠在床頭,靜靜地看著窗外的月光,雙眼迷離,不知在想著什麼。
黃觀壽有些煩躁:「事情已經擺明了,我真不知道阿爹還在猶豫什麼!上次我去遷隆峒見過提舉官人,人雖然年輕,但很和氣,也好說話。現在他不來找我們,無非還是希hetubook.com.com望我們自己主動一些。如果錯過了機會,動起兵馬來,可就沒有交情講了。上思州那樣強的勢力,還不是被砍了腦袋!」
「可我們憑什麼守住啊!只要一指揮朝廷兵馬,從鎮南關出來向我們這裏一衝,兩百多田子甲哪裡擋得住!」
黃觀壽看著父親,沉默了一會道:「阿爹還是入不下門州的基業?」
阿申只是笑著搖頭,也懶得跟個十五歲的小丫頭爭什麼。
「這就是阿爹不了解朝廷治下的狀況了!生意又不用我們自己打理,只管找老手的主管,多給工錢,我們自然坐吃利息。如果不放心,還可以投錢到別人的生意里,萬事不管,一年也可得本錢的一成。」
黃觀壽一抬頭,就看見了北面的大山,看見了已經與大山平齊的巍峨的鎮南關。看見這座雄關,喝到嘴裏的酒再沒半點味道。
「為什麼要等到九月?」
小蘭依然在那裡興奮地喋喋不休,阿申卻一點也聽不進去,看著窗外皎潔的月光,好似回到了十幾年前的日子。
從太宗時候把嶺南納入版圖,大宋的皇帝從來沒斷過把交趾郡縣其地的念頭,包括真宗,也是與契丹澶淵之盟后才轉向保守。
能不能與段方重逢對阿申來說已經不重要了,畢意還有另一個世界,那一個世界不會再有這麼多的無奈。如果說牽挂,她倒是想親眼看一看自己的女兒,不知道她已經長成了什麼樣子,是否像當年的自己。她想親口告訴女兒,不要再重複自己的命運,有的事情該做就要去做,不要在無m.hetubook.com.com盡的等候里咀嚼歲月的苦澀。
黃知州搖頭道:「生意是那麼好做的?我們土人,不識商人的奸詐,一個鬧不好,被人騙得家破人亡,到時找哪個去?」
「單靠我們門州當然守不住,現在就等著看交趾的動向。如果那裡能派出大軍,不用多,跟去年討伐廣源州那樣就好,門州還是可以守一守。」
這件事情他也想不通,放著眼前大患不管,去占城走一著閑棋,不知李佛瑪怎麼想的。占城與交趾是世仇,三年一小打,五年一大打,哪個交趾王繼位之後都要到占城去轉一轉。
「你啊,還是年輕,做事情容易衝動。我們門州,夾在廣源州、甲峒和朝廷中間,走差一步路,那就萬劫不復了,怎能不小心再小心。」
「十幾年了,他還是知縣,你沒聽外面的人說嗎?」
「到了九月,各方要動兵馬的,都必然有跡象了,我們再計較。」
黃觀壽道:「我的心思阿爹還不明白?早早過去投奔朝廷,把門州利利索索獻出去,這知州我們不做了!從那裡聽來的消息,土官主動執行括丁法,向朝廷納土獻版籍,都有大筆銀錢補償。再加上我們多年的積蓄,就用這筆錢在太平縣和邕州城裡開些生意,請幾個主管照應,我們坐吃利息,不比現在強得多!」
門州后衙,黃觀壽與家人也在賞月。
「姐姐,必然是小竹把你的信帶到了,段官人派了兵馬來,就要接你回去了!」
同樣的月亮,一樣的世界,有人歡喜有人愁。
「如今左江道到處都是這樣,還用特別打聽嗎?現在和*圖*書太平那裡最大的兩個財主,一個黃天彪,一個申承榮,原來都是不放在我們眼裡的土官,就是因為跟著徐官人早,如今家裡金山銀山,吃的穿的用的,王侯一般,哪裡是我們這種小家小戶敢想的!阿爹,門州這裏就是刮遍了才有多少油水?還不如乾脆獻出去,我們得了銀錢去太平那裡也做個土豪,不比坐在這裏發愁好?」
十幾年過去了,自己如當年一樣容顏不老,只是生命流逝,病入膏肓。段方卻沒有蟾宮折桂,一直在嶺南蹉跎,不知現在成了什麼樣子。
中秋月圓,水一般的月光鋪灑在外面的大地上,透過窗子,把床前也妝點成了銀白色,透著夢幻般的色彩。
黃知州苦笑:「這基業我們祖上傳下來,經過了多少大風大浪,才傳到了我的手裡,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你哪裡知道這裏面的艱難!」
黃知州眉頭深鎖:「再等半個月吧,一進入九月就必須做決斷了。」
喝了兩杯悶酒,黃知州問兒子:「你的心裏是怎樣想的?」
甲承榮臉色一黯:「不會了,升龍府傳信來,今年要打占城。」
黃知州看著兒子,問道:「這些你都是從哪裡聽說的?」
「光華似水染青絲,孤影煢煢意似痴。天闊星稀空寂寞,月明無淚永相思。」
小蘭站在床前,興奮地說著從外面聽來的甲繼榮去憑祥的事,噼噼啪啪說個不停,到了高興處,甚至忍不住在原地轉了兩個圈。
那時候的段方不過二十歲,溫潤如君子,兩人在院子里,桂花樹邊,偎在一起拜月。她祝他有一日蟾宮折桂,他祝她如嫦娥仙和-圖-書子一般永遠不老。他說自己終有一日金榜題名,接她去中原,遠離這嶺南的紛紛擾擾。她說自己會一直保持著這容顏,陪她到地老天荒。
那年段方還做了一首詩,感嘆嫦娥仙子在廣寒宮裡的孤寂歲月。現在阿申躺在病床上,看著如水的月光,笑著感謝相思也是一種幸福。
黃觀壽聽了只是搖頭,沒想到老爹還在做著交趾的夢。就是升龍府真地派了軍隊來,門州就能守住了?人少了沒有用,人多了門州也養不起,值得嗎?
「可這樣一直小心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已經中秋了,雨水一天少似一天,徐官人聚了這麼多兵馬在憑祥,總不是擺在那裡好看。一旦被他找上門來,我們還不是要乖乖聽話?那時就成了我們求人,想有個好退路都難!」
李佛瑪登位沒幾年,已經在宮裡立了七位皇后,本來就是個好色的人,對這事情也熱衷,都一年多了還是不時過問,並不死心。
甲峒這裏覺得天就要塌下來了,李佛瑪在升龍府卻只是以為他們在虛張聲勢,挑動交趾北伐自己從中撈好處。
「別的辦法?難不成你想聯合廣源州?去年我們才隨著聖上打過那裡,你以為他們不會記仇?」
「我們這些土官,分分合合再平常不過的事!今天打了明天結親,千百年來不就是這樣過來的?火燒眉毛的時候,不要在意那些了!」
甲繼榮聽見這事情就心煩,都怪父親多事,見阿申生得美貌,三十多歲的人了依然婉約如少女,就想著送到升龍府巴結新王李佛瑪。誰知話剛一說出去,阿申就一病不起,事情就這麼拖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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