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煙雨汴梁
第2章 黯然離去

劉太后當政的這最後幾年,以上御葯和上御葯供奉為名的內侍,藉著太后旨意,交通內外,權勢熏天。沒想到自己要離開了,竟然能享受到這種待遇。
雖然只是讓徐平待旨,並沒有處罰,但卻不是返京待旨,甚至不是在原地待旨,更離譜的是不在廣南西路待旨,而是要跑到荊湖南路的道州去,其間的意味已經不言自明。
龐籍進士名次不高,初授黃州司理參軍,低階選人而已,比徐平的初仕階官將作監丞差得遠了。在黃州任上,龐籍表現出了很強的吏干,深得時任黃州知州的夏竦賞識,此後的升遷大多與夏竦有關。
剛剛進入五月,雨就下個不停,天就像漏了一樣,再沒個見太陽的時候。
龐籍多年為官,宦海中翻滾,如何不知道徐平心裏想什麼?可他自己現在不過是別人手裡的小棋子,哪裡能夠自己作主。
嘆了口氣,龐籍道:「如果能夠自己選擇,我真不願意是在這個時候與雲行見面。當年在開封,你還是一個和-圖-書鄉下少年,我也不過是一縣之長。不到十年的時間,你已成了朝廷封疆大吏,開地數百里,以一州之兵滅人一國。祖宗以來,我大宋數十年間有幾人能有如此功績?雲行,聽我一言,縱然有一時的挫扼,你也不需心灰意冷,大宋朝廷總有你一飛衝天的時候!」
從交趾回來,蔗糖務手裡銀錢一下就充足起來,各種賞錢發得大方,上上下下的錢袋子一時間都鼓鼓囊囊的。有錢了哪裡能夠忍住不發?哪怕是最近雨水不斷,街市上依然人流如織,各種生意火爆非常。
徐平看著任守忠,眼色不由就冷了下來。
沉默了一會,強行平定了一下心神,徐平才與來的接任官員見禮。
原開封府判官龐籍,接任蔗糖務提舉,兼提舉左江道溪峒事。原洪州新建縣知縣余靖,接任太平軍軍使兼知太平縣事。
徐平處理了各種事務,便早早打好了行囊,眼巴巴地等著京里的公文和自己的繼任官員到來,交接了之後回m•hetubook•com.com京城去。
此時徐平經過了特旨升遷,本官已在龐籍之上,撤的只是他的職事,本官並沒有變,可以與龐籍平等對話。
至於余靖倒沒有什麼,天聖二年的進士,十年過去了才做到知縣,是個沒有大靠山的人。能得到這個職位一是資歷確實夠了,再者他任上政績不錯,本身又是嶺南人,也沒有什麼人比他更合適了。
依徐平的估計,如果一切正常,交趾十年內可能就會成為大宋的郡縣,甚至蔗糖務的很大部一分也會挪到那裡去,沒必要跟這些俘虜結下生死仇怨。說不定有一天,這些人還會成為大宋統治交趾的依靠力量。
三人見過,徐平轉頭看著另一邊站著的一位內侍,問道:「不知閣長怎麼稱呼?莫非還有皇上的什麼旨意?」
五月初七,剛剛過了端午節,京里來的人終於到了。
隨著交趾一戰的結束,這個小小縣城一下多了許多人。不說作為俘虜押在這裏的李佛瑪一大家子,還有他屬下www.hetubook.com.com的那些忠心臣僚,就單單是從交趾俘虜來的精銳兵士,也有幾萬人。
除了這些交趾人,還有看管他們的廂軍,現在依然有三千多人集中在這個小縣城,加上聞風趕來的商賈,太平縣突然間熱鬧了許多。
三人見過了禮,徐平上下打量了一下龐籍,沉聲道:「醇之,自開封一別,我們也有許多年不見了。」
這就是前世包公戲文里看過的龐太師,徐平看著他就有種怪怪的感覺。好在徐平前世也是喜歡看些雜書的,知道真實歷史上的龐籍與戲文里的龐大師只是名字一樣而已,其人其事都完全不同。
兩人說過,余靖才上來見禮。他雖然中進士比徐平早一屆,本官卻已經差得相當遙遠,只能以下屬的身份相見。
這些人都被打散編入了蔗糖務,每一指揮都分得有幾十人,嚴加看管。他們第一年做活的工錢蔗糖務都照常發下去,不過到不了他們的手裡,而是作為看管他們的那一隊人的公用錢,平常聚餐吃個酒肉什麼的。和圖書如果這一年表現良好,全隊人一致通過,則可以成為蔗糖務的試用人員,工錢發一半,再過三年沒有過犯,就可以成為蔗糖務的正式人員,像別人一樣領工錢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徐平知道龐籍是誰的人,他的恩主正是如今的樞密副使夏竦。當初徐平還在中牟田園裡種地的時候,曾經見過龐籍,甚至還幫著時任襄邑知縣的龐籍理過縣內稻田。那時候的徐平還是一介平民,關不知道官場中的這些門道,現在他為官多年,不再是那個天真少年了。
徐平不置可否:「但願如此,承君吉言。」
力主撤掉徐平職務的正是樞密院,這一點徐平從邸報里早有了解。撤掉了徐平,派一個自己的親信過來搶功勞,這夏竦打得好算盤。
作為邊疆的一州之長,徐平此時手握軍政大權,尤其是破過廣源州,平定了諒州,用一句兵精糧足形容不為過。首先調離本地,免防意外,或者說白了就是怕徐平想不開造反,再行處罰,這心胸實在是讓人嗤笑。下和_圖_書這道旨意的時候,朝里還不知道徐平連升龍府都攻破了,交趾國王李佛瑪都成了他的階下之囚,要不然估計還會有更多上不了檯面的小動作。
接過公文看了,看見裏面充滿斥責的語氣,尤其是最後那莫名其妙地道州候旨,徐平已是滿腔怒火。
太平縣裡,主要道路都鋪上了石子,路兩邊的排水溝整整齊齊,暢通無阻,雨一直下,路面上卻還是清清爽爽。
徐平看著龐籍,四十多歲的年紀,人瘦壯精幹,額下一絡黑髯,臉上已經有了皺紋,面容嚴肅。
那內侍約莫五十歲左右年紀,看了看徐平,眉毛一挑,頭就向上仰了起來:「你一個權知州,還不是正任,眼皮子倒是高得很,這個時候才想起咱家嗎?我是上御葯供奉任守忠,因你在邕州地方跋扈不法,屢次三番不聽朝里指揮,太后教旨,讓我來敦促你,速速去道州候旨!」
龐籍是大中祥符八年進士,余靖天聖二年進士,資歷都比徐平深得多,他們來接任,也顯示徐平在任的這幾年這個地方的地位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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