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煙雨汴梁
第51章 大典(下)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朝拜隊伍終於結束,趙禎在城樓上宣了旨意,群臣賜酒。
馬是御賜的馬,金塗銀鬧裝鞍,下佩纓飾,這是五品以上貴官才有的待遇。今天還特賜鹵簿,前呼後擁,跟上遇到的三品以下官,都要勒馬避道旁。
在李佛瑪跪下的那一刻,宣德門前再次想響山呼海嘯一般的「萬歲」聲。
雖然並不是特別熱衷於功名利祿,對徐平來說,榮耀依然是有效的興奮劑。
折騰了一天,徐平已經精疲力竭,只覺得身體微微發抖,哪裡還喝得下去酒?
其後是交趾臣僚,再然後是邕州百姓,蔗糖務百姓,京城百姓,各色人等,還有契丹、大理、党項等等使節,還有各大藩的使節,整個過程繁瑣無比。
徐平雖然已經筋疲力盡,但依然覺得興奮無比,雙頰都覺得發燙。
這樣大冷的日子,外面多穿一件衣服總是暖一點,不用再像當年中進士那樣狼狽。
徐平出了皇宮,由御賜的導從和*圖*書陪伴,一路起樂,向家裡行去。
徐平獲得上城樓,皇帝把盞的榮耀。但對徐平一個兩世為人的人來說,這種榮耀是真的不覺得有什麼,遠沒有穿紫衣封侯來得激動。
城樓下雪花中的徐平顯得很渺小,但在趙禎眼中,卻覺得分外鮮明。
親政的第一年,就能有這樣的機會,站在皇城正門的城樓上,看著當年讓太宗鎩羽而歸的交趾國王跪在自己腳下,還有比這更好的開端嗎?
所謂爵以酬功,官以任能,但實際上這個年代的爵位大多與官品挂鉤。到了從五品可以從開國男開始封爵,徐平以五品官,封正常三品才封的開國侯,才真正有酬功意義。永寧郡為邕州郡名,封在這裏也是彰顯軍功。至於食邑的意義,就是隨著年資慢慢增加,加到兩千戶就升為開國縣公,以次往上,食實封則是每月多些俸錢。
文治武功,徐平已經開了一個好頭。
趙禎從位子上猛地站m•hetubook•com•com了起來,雙手扶住欄杆,看著下面跪伏著的李佛瑪。雖然城樓太高,他看不清李佛瑪的面目,但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看著一國國王跪在腳下的感覺,才是真正皇帝的感覺。
內侍捧了李佛瑪的降表到城樓,趙禎受了。
看著慢慢走上前來的李佛瑪,徐平都差一點沒認出來。不過才不到一年的時間,李佛瑪就好像老了二三十歲,發頭已經花白,走路顫顫顫巍巍,再沒有半分梟雄豪氣。
宣旨畢,有小黃門捧了新的官服過來,一一分發眾人,能換上的立即換上。
抬起頭,趙禎看見整個開封城的上空雪花在飛舞,向南望去,狂歡的百姓一直擠到南薰門。自太宗破北漢,這是最大的武功,甚至遠超過了澶州之戰。
若是上元節的時候,皇上在這裏與民同樂,賜酒下來大家一起喝得高興。這個時節天上又下著雪,又經過了漫長的禮儀,哪個還有心情?最後只能草和*圖*書草結束。
最後皇上宮中賜宴,由宰執大臣陪同宴請邕州一戰的功臣。
徐平進位兵部郎中,賜三品服,金魚袋,永寧郡開國侯,食邑一千戶,食實封三百戶。站在徐平身後的幾人,從張榮和韓綜以下,各加官不等。
兵部郎中已到從五品,進入貴官行列,三品以上就是高官了。
李佛瑪走到宣德門城樓下,雙手捧著降表,慢慢跪下來,口中說的什麼,反倒沒人聽清了,這個時候也沒人想聽他說什麼。
在這一刻,徐平竟然也覺得心潮澎湃,自己可是這紫色官服隊伍中最年輕的一個。
其他人的封賞就要等到典禮后了,數千人不可能在這典禮上全部封遍。
還有一些其他的封賞,就得回家去后才能慢慢理清楚。比如徐平加封三代,可徐正本是個孤兒,無論如何也想不起自己爹的官名,只知道人人都稱其為徐平二郎。最後還是皇上給起個名字徐威南,親筆寫在了官告上。
這便是這個時代,官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按照年資慢慢升,就連爵位也是這樣慢慢升。例外的只有宰相,一旦除拜,直封國公,一封到頂。
直到天色黑下來,天上的雪依舊下個不停。
今天下著雪,雖然天氣冷了點,但對站著不動的徐平來說,卻比太陽當空照著更加舒服。手腳麻木,身上卻不會癢得難受。
前面有禮官高聲贊禮,雖然這種場合很難把話聽清,不過大家早已排練熟了。
徐平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各種各樣的人在他面前行禮如儀,心情從激動到平靜,從平靜到麻木,最後已經沒什麼感覺了。
興奮了一天的百姓見到徐平的隊伍,紛紛歡呼。徐平在馬上強打起精神,向人群致意還禮。今天的開封城是屬於徐平的,比狀元遊街更加風光。
強自穩定心神,徐平帶著身後眾人謝恩畢,便帶著他們行到一邊,轉過身來。
這麼長時間的階下囚,鐵人也被磨得沒脾氣了,更何況李佛瑪自小養尊重優。特別是禮官教導上降表,m.hetubook.com.com那可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只要出一點差錯,或打或罵。
官、爵,趙禎能給徐平的已經給了,職事官則要他自己去掙。沒那個本事,就是托到高位上也要跌下來,還有可能跌得很慘。大宋的朝堂上,要麼會做事,要麼會做人,兩方面都不沾,皇上想托都托不起來。政事堂和樞密院里的諸公,都已經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修鍊成精,一個愣頭青一頭扎進去,可能會過得很不如意。
三呼「萬歲」畢,徐平的心情慢慢平復下來。前面宣旨的內侍再次出列,大聲宣著聖旨。這次徐平大致能夠聽明白,是對此次參戰的將士加官晉爵。雖然前面已經陸陸續續有了封賞,這次把李佛瑪帶到京城來,才是最終封賞完畢。
徐平草草穿上紫袍,一抬頭,才發現不遠處的滿朝文武都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穿著這種顏色官服的官員,黑壓壓的人群中百中無一,不知覺中,自己竟然已經站在了官僚隊伍的最前列。再加上開國侯,竟然快趕上宰執的待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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