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煙雨汴梁
第94章 大錢還是小錢?

「區別?跟許申的區別很簡單,他鑄不出來,徐副使你鑄出來了,這就是區別!」
「那倒沒有,因為是在副使屬下,又是多年相識,便直接來了鹽鐵司。」
徐平屬下管著兵案,三司里的差役士卒都在他管下,又管著設案,三司上上下下官員公吏的福利發放都歸他管。一路走來,無論是守門的軍將士卒,還是路上來往的公吏,見到徐平過來都恭恭敬敬地站在路邊,行禮問好。
寇瑊接過鐵錢,在手裡掂了掂,滿臉疑惑地問道:「這是鐵錢?」
實際上全國各州縣,在編的吏員包括一些從事經濟服務的廂軍,都屬於兵案管轄。三司是大宋除了樞密院和三衙,治下軍隊最多的衙門,這一點也顯示著三司特殊的地位。
接過郭諮手裡的鐵錢,徐平拿給寇瑊道:「郭判官到任,了了我一樁心事。前些日子我一直想鑄實用的鐵錢,也有了幾個樣錢,以後交給郭判官,必能完善鑄法。」
徐平帶著郭諮進了長官廳,見除了寇瑊外,下首還坐著一位精和_圖_書神矍鑠的中年人。
按常規,官員來履新,自然先要拜見本司長官,然後再依次拜見。不過郭諮與徐平相識多年,跳過寇瑊也有情可原,不顯得太過突兀。
「那又如何?」寇瑊把手一揮,「只要民間不能盜鑄,怕個什麼!朝廷說可以當銅錢使用,哪個敢說不用?別說是當銅錢使用,就是以一當十,也是平常!」
與李紘見禮罷了,徐平才介紹郭諮。郭諮出身寒家,仕途又不順,官場上不認識幾個人,寇瑊和李紘聽過他的名字就已經非常了不起了,完全沒有什麼印象。寇瑊同意保舉他來出任鹽鐵判官,完全是看徐平的面子,對郭諮有什麼能力為人如何一無所知。
裏面寇瑊高聲道:「徐副使來的正好,我正要著人去喚你呢,快快進來!」
徐平聽了這話,一下怔住,腦子飛快地轉起來,想著說詞。從貨幣的使用價值到交換尺度的功能,到劣幣驅逐良幣,腦子裡想了很多,攪在一起,卻一下吐不出來。
聽了徐平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話,李紘就笑:「徐副使是個實在人,平生就不知道用詐的。可是你想一想,能夠一枚當十枚銅錢用,你如何說服朝里的大臣,用五枚才當一枚銅錢!」
徐平一怔,聽著這話怎麼不太對勁呢?問寇瑊:「省主的意思,是要用這種鐵錢當銅錢使用?鐵錢終究是鐵錢啊——」
寇瑊說完,見徐平一副傻愣愣的樣子,放低聲音道:「許申鑄錢之法為什麼被朝廷重視?說穿了,無非是現在朝廷缺銅鑄錢,有了這等秘法,就可以代替鑄錢用的銅,正是朝廷所急需。怎麼,徐副使你研究這個法子,不就是為了鑄錢嗎?」
徐平搖頭:「沒有,這秘葯制來不易,世上應該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了。」
於是兩人先不回鹽鐵司,而轉而向寇瑊的長官廳去。
寇瑊交了兩枚在李紱手裡,兩人一起拿著手裡的鐵錢互相磨擦,因為只是模仿錢幣碰撞的樣子,並未用力。磨了幾下,拿起來看,果然沒有變樣。
寇瑊指著中年m.hetubook.com.com人對徐平道:「這位是度支副使李紘,剛從契丹出使歸來。你們兩個同為三司副使,卻素未謀面,今天正好結識一番。」
「是為了鑄錢不錯,可我想的只是鑄鐵錢,五錢當一銅錢,方便民間貿易。鄉間的小農,為了生計,可能拿著幾個雞蛋,從樹上摘一籃果子便上集市貨賣,換些柴米油鹽。用銅錢多有不便,有了鐵錢,這生意就大可以做起來了。」
徐平聽說郭諮是直接來的自己這裏,停下腳步道:「這不妥當,要不這樣,我帶著你去見省主吧,他也不是個難相處的人。」
李紘年長,雖然本官在徐平之下,徐平還是先上來見禮。
李紘點點頭,把玩了一會手裡的鐵錢,與寇瑊對視了一眼,問徐平:「徐副使,這錢所用的秘葯,除了你之外,還有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見徐平示意,郭諮忙上前道:「稟省主,這確實是鐵錢。外面徐副使用了秘葯,錢化作黑色,看起來既顯眼,又能防鏽防蝕,經久耐用。」
李紘是太宗真宗朝參知政事和*圖*書李昌齡的侄子,父親當過廣南東路提刑,而其堂姐妹分別嫁的是范仲淹和鄭戩,是官臣世家出身。本人也歷任要職,朝中在三司判過開拆司,也做過鹽鐵判官,還長時間任過御史,地方上從知縣、監當官到轉運使,經歷相當豐富。
這個答案大大出乎徐平意料,急忙道:「這樣一來,跟許申用鐵雜銅鑄錢又有什麼分別?以賤當貴,終究不是長遠的法子!」
李紘問道:「徐副使,這錢如何防鏽防蝕?」
李紘急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扶住徐平道:「雲行少年英雄,邕州一役名動天下,我在契丹也多有耳聞。就連契丹君主大臣,也交口稱讚,深為忌憚。怎麼當得起你一禮?」
進了三司衙門,徐平問郭諮:「來我這裏之前,有沒有去拜見過省主?」
徐平道:「這卻一句話說不清楚,大概來說,就是錢制好后,放在秘葯的浴液里煮過幾遍,然後就成了這個樣子。這黑色是錢化成,等閑磨不掉。」
徐平見兩人態度冷淡,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官場便是這麼現實,出身不和*圖*書好便要早早攀個高門大戶的岳父,這都沒有便要廣交朋友,像郭諮這種技術宅的官員,不要說是這個年代,什麼時代也不會吃香,在官場上只能碰運氣。
一般來說,這種經歷的官員都是能幹的,能力稍弱一點的,基本就是在朝中衙門按部就班,地方只任知州,不怎麼接觸具體事務。
寇瑊一拍桌子:「那就好,秘葯越難制越好!有了這秘法,這種鐵錢民間等閑也鑄不出來,足以通行天下,朝廷大有利潤!」
寇瑊問徐平:「什麼秘葯?」
郭諮答道:「外面這層黑色不怕鏽蝕,這幾枚樣錢,我特意取的泡在水裡和埋在濕土裡兩三個月的,依然未變顏色。」
寇瑊道:「一個衙門裡為官,不需要客套,日後共事的時候還長。」
到了寇瑊的長官廳外,守門的軍將高聲通稟。
從鑄錢監出來,已經快近中午了。郭諮把玩著手裡的幾枚鐵錢,覺得甚是神奇。入宋以來,神秘主義慢慢開始被排除出到主流思想之外,但千年以來的影響卻根深蒂固,說起秘葯,一下就能引起人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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