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戩與其他人上來，按次序坐了。官場上的規矩多，就是這種時候，也還是自覺地按照上朝次序落座，這幾乎成了他們的一種本能。

坐在另一邊的嵇穎搖了搖頭，轉身把自己身邊的窗子也推了開來。

聽了這話，鄭戩的臉色才舒展了一點，車廂里的氣氛一下活潑起來。

曾公亮這才注意到玻璃窗的右邊有一個小把手，小心地用手按住，輕輕一用力，玻璃窗移動了下，便出現了一條縫。

傍晚的風從窗子吹進來，帶著旁邊汴河上的氣息，迎面撲到臉上，一陣涼爽。

鄭戩長著一張好像從來沒有笑容的臉，此時也是面容嚴肅，對曾公亮道：「如果是要拉其他官員，坐這車是要收錢的。」

下了馬，眾人把馬寄存了，讓隨從在這裏等候，便隨著徐平到了油壁車前。

徐平當先上車，挑了正面對後門的主位坐下，招呼其他人上來。

此時已到四月中旬，春天的暖風漸漸開始帶著燥熱。走在御ｈｔtps://www.ｈｅｔｕｂoｏk•coｍ•coｍ街上，就連迎面吹來的汴河上的水汽也沒有了往日的清涼，帶著潮潮的感覺。

油壁車上軍將認得徐平，見到過來，急忙上來行禮。

軍將應諾，忙上前把車廂的帘子掀起。

幾個人知道這是在這裏安排隨從，不讓他們跟著去湊熱鬧。相比州橋附近，城北還是冷清得多，隨從要看馬，沒地方獃著打發時光。而且油壁車是三司經營的，駕車押車的都是三司軍將，也不怕路上出意外。

徐平嘆了口氣：「天休，你諸般都好，就是這樣活得也太累了些。就是孔聖人，也只有進太廟才處處守禮。『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我們何不學孔聖人？」

「我們現在也算是三司的人，便就不用給錢了。」

「這窗子能開？」曾公亮好奇地伸手摸著窗子。

徐平看著這場面怪異，不由笑道：「同僚聚會，本就是出來散心，都把心事放下，放開https://www.hetubook.com.com心情才好。官場上的架子端得時間久了，會累的。」

在京城裡面運輸人員，當然要使用靈活方便的全挂車結構，四輪車廂獨立，前面通過轉向鉸結裝置與車轅連接。如果必要，還可以掛接多輛，形成列車結構。

高若訥為人老成持重，從來沒有輕浮舉動，嵇穎為人嚴肅，喜怒不形於色，惟有一個葉清臣活潑一點，卻又挨在老友鄭戩身邊，只當沒有看見曾公亮。

到了等候的油壁車前，曾公亮道：「三司有了這油壁車，官吏不知道方便了多少。租房盡可以到城北去，又不耽誤上朝，光房錢一個月就節省不少。」

鄭戩還是那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拉住旁邊的把手，向一邊推就開了。」

拖拉機的牽引車和全掛貨車有些類似，前面通過鉸接牽引裝置與牽引車連接，實際上是歷史上西方四輪馬車的升級版，適合短距離地人員和貨物運輸，靈活方便。而在徐平前和-圖-書世使用更加廣泛的半挂車，則適用於貨物重載，長途運輸。

自徐平上任以來，三司的官吏多了許多福利，其他官員自然看著眼熱。但這是在三司每月比以前多收數十萬貫錢的基礎上加的，不管是羡慕還是嫉妒，別人都說不出什麼來。

「果然是能開的！」曾公亮欣喜地道。手住把手，把窗子推開，一時玩心起，又拉了回來關上，然後再推開。

當然也有老實又以清廉自許的官員，每月的房租都按時交清，不佔這種便宜，比如鄭戩和嵇穎。其他三個人可就沒有這種覺悟了，房錢從來都是能拖就拖。

這是三司特製專營的這個年代的公交車，比原先兩輪的馬拉油壁車大得多，一般都是採用四輪。徐平並不知道歷史上歐洲的四輪馬車是什麼樣子的，但他清楚地知道四輪拖拉機的結構，也知道拖拉機牽引車的結構，對貨車的挂車結構也有了解。

徐平道：「我們幾個去城北的吃食鋪子，你們不必等了，現在和-圖-書就走吧。」

幾個人身子輕輕一晃，油壁車便動了起來，輕便而又平穩，向城北而去。

曾公亮和葉清臣轉身透過玻璃窗看著外面的夜景，覺得一切都那麼新奇。以前上朝偶爾也做馬車，那車廂狹小，轉個身都不容易，哪有這車坐著舒適。而且這車上還裝了玻璃窗，路上可以隨時看外面的景色，坐多久都不會覺得悶。

車了行了一會，坐在上首的鄭戩道：「把玻璃窗子開了吧，現在天色好，透透氣。」

鄭戩顯然對這種說法不認同，沉聲道：「我等讀聖賢書，須知聖人之禮。坐則要端坐，目不斜視，不可一時疏忽了。更何況今日與副使同車，豈能失了禮數？」

幾個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他們現在住的都是三司店宅務屬下的出租房屋，官員們都是這樣，經常把房錢一壓就是幾個月。直到等到皇上有什麼恩賜，免房錢的時候才一下子補齊。一年中總是有幾個大節日，或者皇宮裡有什麼喜事，這種好事每年都能碰上。hetubook.com.com

曾公亮在位子上挺直腰身，四處打量車廂，口中贊道：「這車好寬敞，平時坐著定然舒適。要是有從州橋到東華門的車就好了，省了每日騎馬顛簸。」

徐平和幾人一起騎馬到了州橋邊，勒馬停住對幾人道：「這裡有油壁車去往城北，徹夜來回不停，我們還是把馬寄在這裏，坐油壁車去那裡吧。」

「好大的風！」

徐平聽了就笑：「覺得划算，你也可以搬到城北，這油壁車免費坐。不過現在租住三司的官房可以壓著房錢幾個月不交，到了城北租民房就未必有這便利了。」

曾公亮挪了挪身子，把風口讓開，興奮地看著其他人。

天邊的太陽已經快要落山，又到了汴梁城裡最熱鬧的時間。吃喝不愁的京城百姓在大道上悠閑地邁著懶散的步伐，掙錢養家糊口的小販在人群中穿棱，無所事事的閑漢一搖三晃地東走西看。這是大宋京城的傍晚，處處都透著慵懶的氣息。

聽了曾公亮的話，高若訥和葉清臣都一起笑意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