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錦繡中原
第71章 兩隻雞惹出的慘案

徐平騎在馬上,緩緩地在霧氣里前行,享受著這清晨的美好時光。
徐平聽了大吃一驚,一時也怔在那裡,喃喃道:「這個王沿,為了吃兩雞,竟然惹出如此大的事來?這——」
過了不多時候,張大有和魯芳並騎前來。
到了徐平馬前,張大有翻身下馬,拱手道:「下官冒昧前來打擾,待制莫怪!」
在這個年代,就兩京之間這樣的核心地帶,野雞野兔什麼的也隨處可見,還是很容易能夠吃到的。但肉質野生的跟家養的就沒法比了,又粗又少香味,除了特別稀少的一些物種,平常的野雞野兔之類可上不了正經的席面。人類家養畜禽,總是讓它們向著肉質細嫩的方向人工選擇,跟自然選擇正好相反,野生的如何能比?
「不錯,昨天王副使與待制一起出了縣城,便就帶人向著汜水河的上游去了。卻不想路上因為中午在地方吃飯,惹出了一樁大事,實在是讓我為難。」
王沿這趟出來本就極不情願,又是這種晦氣的小神,哪有心情跟他寒暄。
「你說來聽聽,有我在這裏,什麼事情做不了主!」
「縣裡當差的是哪個?」
崔在平一聽急道:「王副使是什麼人物?把這些東西端上桌子,不是擺明了我們看不起他?一個不好,把桌子就掀了,我們如何回去向知縣交待?」
張大有苦笑著搖了搖頭:「待制所言,雖不中也不遠矣,就是為了百姓的兩隻雞。」
和-圖-書大有嘆了口氣:「回待制,王副使在縣裡惹出事情來了,下官也不知道該怎麼做,特來向待制討個主意。」
崔在平有些為難,野雞身上的肉又少,肉質又太粗糙,廟裡看起來也沒有會做飯的人,只怕王沿那裡不太好交待。這個年月可不像後世野生動物被滅得難得一見的時候,到了那個時候野雞才是比家養的雞高貴得多的菜肴。
魯芳應諾,一提馬韁,縱馬向前馳去。
幾乎片刻之間,飛馳而來的馬便就到了面前,馬上的陳優中翻身下馬,向徐平拱手道:「待制,縣裡急事!知縣已經到了前邊不遠處,要立即求見!」
徐平一怔:「王副使?他不是沿著汜水河上去勘查了嗎?」
徐平見陳優中跑得面色發紅,急忙道:「你喘口氣,我讓人前去回話。」
張大有不斷地搖頭嘆氣:「徐待制,若事情這麼好辦我哪裡還要巴巴地跑這麼遠來請教?王副使吃兩隻雞不打緊,就是差人讓我給他送去也沒有什麼,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為了吃兩隻雞惹出人命官司來啊!我一個小小汜水知縣,該如何做?」
周圍的人應了諾,一起加快腳步。本地的耆長當先去了,到廟裡準備迎接王沿。
院子裏面一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大柏樹,幾乎為這小小的院子擋下了所有的陽光。樹下有石桌石凳,為日常廟裡的人休息的地方,此時成了王沿的歇腳之地m•hetubook•com•com
這曹咎因為受不了漢王的激將法,強渡汜水而戰,被漢王劉邦半渡而擊,不但是自己兵敗身死,也丟掉了要地成皋。他本就不是良將,死的又不光彩,也只好委屈在這種小地方做個山神,享受點山民的香火了。
衙前是在衙門裡應付雜事的差役,向來都是鄉村裡的一二等戶輪差。宋人常說重役無過於里正衙前,便是指這針對鄉村上等戶的差役。里正的重役之重表現在他事實上是治下人戶賦稅的保主,衙前的重役之重則表現在要應付各種官差,動不動就要自己破財。有這麼個人在這裏,這一路上的花費自然是他家裡出了,崔在平還操什麼心。
王沿等這句話等得著實心焦,見終於有人問了出來,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也好,我倒還沒什麼,你們必然是又累又餓,吃點東西在肚裏下午才有力氣趕路。」
越向汜水河的上遊走,山嶺越多,就連風也小了起來。
崔在平應諾,自己去吩咐本地的耆長和弓箭手,到附近的村子里去弄些酒菜來。
「什麼?就為了兩隻雞!這王沿也太沒出息!不過,就為了兩隻雞還不至於有人告到縣裡來吧?就是告來,你好言撫慰,替王副使把雞錢算了也就是了。」
主簿崔在平看不過去,上前對王沿拱手道:「副使,天已近正午,要不要在這裏用些酒飯?這一路上走得也著實累了。」
「回官https://m•hetubook•com.com人,那裡不是村子,是本地的一處山神廟。山裡人家靠天吃飯,神靈最是靈驗,那廟香火還過得去,有一個道士帶著幾個徒弟在那裡主持。」
張二郎道:「實在不行,我多帶幾個人出去,山上打兩隻山雞來下酒,好歹將就過去吧。這山裡野物倒是多,雞兔之類並不難抓到。」
到了院子里,王沿下了步輦,早有廟祝帶著徒弟出來迎接。
要不了多久,便就到了廟前。這廟不大,只有五間正屋,帶著一個院子。正殿里供奉的也不知是什麼山神,一副武將裝扮,頗有古風。
「衙前陳都,他是去年到縣裡服役的。」
徐平忙從馬上下來,扶住張大有道:「損之何必多禮?不知有什麼事如此焦急?」
張立和周不昧兩人顯然沒有這個覺悟,老神在在地站在那裡,只顧著自己休息。
王沿坐在步輦上,不住地擦著汗,心情愈發煩躁。這個時節,就應該在小花園裡的涼亭里,飲著涼水,躲避著這毒辣辣的日頭,自己偏偏向山裡面鑽,這什麼事情!
想來想去不得要領,便乾脆不想,靜靜等在那裡。
王沿道:「廟也好,只要有躲避太陽的地方,我們就先歇一歇。」
廟祝急忙答道:「回官人,這是秦末楚霸王項羽賬下的大將曹咎,因渡汜水與漢王作戰失利,自戧於此。後人立為山神,頗有靈驗。」
王沿的兩個隨從張立和周不昧兩個人就像兩根木頭一樣,站和*圖*書在他的身後,微微眯著眼睛,也不知道睡著了沒有。
張二郎道:「那戶大戶人家有個兒子在縣裡當差,好死不死,正在來的我們這些人里。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熟人,我怎麼好帶人上他家裡騷擾?」
耆長張二郎左右看了看,小聲對崔在平道:「官人,酒我帶得有,飯菜只怕有些難辦。這裏左近只有一個不到十戶人家的小村子,能有什麼吃食?好壞能弄來些糙米下鍋就不錯了,青菜也可以地里拔幾棵,肉食就實在沒有辦法了。」
崔在平一聽,大出了一口氣:「你怎麼不早說!有這麼個人在這裏,我們還瞎操什麼心?這頓飯菜,就著落在這個衙前身上了!」
到正殿看了一眼,王沿問道:「這供奉的是哪朝將軍?」
徐平想來想去也想不出這個時候汜水縣裡能有什麼大事,而且還讓張大有急匆匆地來找自己。如果是縣裡的事務,應該找不到自己對上才是,難道是京里來人了?
這種事情就是這樣,你對待下人好,他們自然就會有回報,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對他們不好,他們的眼神便就會不好使,你不吩咐他們什麼也不會做。更何況張立和周不昧是三司屬下的廂軍,都想著回去之後換個差使呢,王沿這裏只要大面上能夠過得去就好了,又不指望王沿給他們前程。
王沿心中暗罵一聲句晦氣,點了點頭,也不上前參拜,也不說話,扭頭回了院子。
等了一會不見動靜,王沿實在是忍和*圖*書不住,重重地咳嗽一聲。
徐平猛地轉過頭,勒住馬韁,看著濃霧裡快速向自己奔來的身影。
突然,一陣急驟和馬蹄聲傳來,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好不容易看見前方隱約有人家的樣子,王沿對抬著步輦的民夫道:「前方那裡是什麼村子?到了那裡,我們好歹歇一歇,躲過了正午的暑氣再趕路。」
太陽帶著無數金光,從東方冉冉升起。天空中還瀰漫著薄霧,陽光照在上面透著光怪陸遊的奇異色彩。空氣中滿是草木的清新氣息,讓人神清氣爽。
徐平越聽越奇:「路上吃頓飯而已,又能惹出什麼事來?難不成還能是強拿民間百姓食物,而沒有付錢?還能有什麼大事?」
作為隨從,這個時候還不趕緊地噓寒問暖,官人坐下了,茶水喝著不如意,就快去想辦法啊。眼看已經到了中午,一路上走來必定是餓了,還不去安排酒飯?
見崔在平為難,張二郎又道:「若是想讓酒菜像些樣子,只好跑遠一點。五六裡外有一處比較大的村子,村裡有一戶大戶人家,家資豐饒,他家裡定然有好酒好菜。」
廟祝小心上了茶,王沿喝了一口,覺得粗劣不堪,便推到一邊。
說完,對身邊的魯芳道:「你到前邊帶張知縣過來,我便在這裏等。」
張二郎嘆了口氣:「官人說的對,不過卻有一樁難處。」
崔在平聽了,眼睛一亮道:「那還等什麼?五六里也遠不到哪裡去,你帶幾個人騎上快馬,眨眼間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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