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錦繡中原
第82章 牙痛不是病

偏偏那時候王沿先開罪了徐平,那還憑什麼幫他遮掩?與張大有的自劾奏章對兩人沒有半點影響,卻把這事情弄得滿朝皆知。事情公開出來了,台諫官員不可能不說話。而他們的奏章一旦上去,沒個結果不會停下來,一步一步趕下來,王沿非要因此受到處分不可。最可能的,就是把他調出三司,外放了事。
王素和韓琦對視一眼,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問道:「你出京城的時候,就說最近自己牙痛。這都過去一個月了,怎麼不見好,還反而加重了呢?到底什麼病,能讓你的牙反反覆復就是好不利索?以前可沒聽說過有人這樣。」
鄭戩問道:「徐副使,王副使在汜水縣牽扯進人命官司,到底是怎麼回事?京城裡都說他因為貪嘴,讓手下去找吃食,因為兩隻雞逼死了農婦。」
喝過幾巡酒,吃了一會肉,眾人也都沒有興緻猛吃猛喝了。
要說這事情都是趕著,如果不是徐平到汜水縣前從李用和那裡知道了王沿上奏章說自己hetubook.com.com壞話,兩人關係正常的話,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徐平不講,張大有報上去也無非是州里派人過來審理案子,壓根不提王沿也沒人會說什麼。
今晚在這裏為徐平接風的,除了王惟正等少數幾個已經到了高位的,其他基本都是進士高第,狀元榜眼,甲科都算是差的。他們是真正的天子門生,只要不出意外都可以做到天子侍從,並不能真正地理解王沿的想法。
從大內出來,幾位京里的同僚好友便一起相約給徐平接風洗塵。隨著天一天熱似一天,徐平和王拱辰那處小店裡的冰果酒賣得越來越好。最後由徐昌操辦,在州橋附近租了處鋪子,又開了一處分店。當然普通人喝不起真正冰鎮的,但用冰涼的井水浸過也一樣是美味,州橋這裏又熱鬧,生意更加紅火。
王素道:「老年人是有聽說,但云行你才多大?年紀輕輕,天天被牙折磨,這種事情可沒見過。你正當壯年,牙上來的什麼病!」https://www.hetubook.com.com
徐平只是唉聲嘆氣,別人說就聽著,自己心裏卻明白得很。盡頭牙,前世大多都是稱智齒,長得不規矩,被折磨的人多了。真想一了百了,最好就是一拔了之。可他問了不少郎中,都不敢下手,只好這麼硬抗。
劉沆聽了,面上一副不屑的表情:「這樣說來,還是因為王副使要吃,才因為兩隻雞鬧出人命官司來。事情因為他而起,結果卻裝聾作啞,待制和當地知縣都上章自劾了,他卻一點動靜都沒有,也難怪台諫官員要一起參他。」
出城的時候王沿挑三揀四,找劉沆的毛病,劉沆可沒那麼容易把這事忘了。
每一次科舉都有幾百個進士,其中的絕大多數一輩子也沒有升待制的機會,而又有幾個人能夠有幾次這種機會?王沿這一次不抓住,可能這一生就只能做個中下層的官員,碌碌無為。他花費無數精力,向朝廷獻十卷《春秋》,為了個什麼?
不是自己處在那個位置上,很難理解王沿和圖書的想法。其他的官員盡可以嘲笑他管不住自己的嘴,惹出了如此麻煩,設身處地為王沿想一想,他也是苦得不行。
這個年代的人對牙齒的保養自然比不了徐平前世那樣花樣繁多,但此時的食物也沒有那麼精細,牙齒鍛煉得多,別人反而都比徐平的牙好。
徐平道:「也沒那麼離奇,事情總是越傳越玄乎。那天王副使沿著汜水巡查,中午到了地方點吃食,著落了隨行的一個本地衙前。那衙前家裡本就不安寧,兄弟三人的妻子不合,這事一催,最後鬧出人命來。」
說起來牙痛成這樣,一路上慪氣的王沿也有責任。雖然徐平對他的態度並不放在心上,但人是個神奇的東西,潛意里的想法有時候自己也控制不了。徐平可以控制自己的思想不理會王沿,卻不能控制潛意識對他的煩躁,最終引起身體著急上火。這一著急上火,本就有毛病的牙齒,最終腫了起來。
看著徐平的樣子,周邊坐著的王惟正、劉沆、郭諮和鄭戩等同僚都極不理解,按說hetubook•com•com徐副使生活比他們講究,每次飯後都要用鹽水漱口,怎麼反而惹這種病上身?這世間的事情,莫非真地是你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
這酒宴是為徐平接風的,他這也不喝那也不吃,氣氛還怎麼活躍得起來?
韓琦也是搖頭:「二十多歲的年紀,因為牙痛,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雲行你這樣不行啊。京城多有名醫,還是多找郎中看看。」
徐平由於自己的牙,卻享用不了這美味了,就連吃肉都有點費勁。
其實就是徐平自己,一等進士,又因為家庭的關係跟皇上特別的親近,也是理解不了王沿的。那種真正從底層向上爬的艱辛,徐平也並沒有經歷過。他對於王沿的執著,會做出什麼,沒有仔細地想過,也沒有精心地準備。
「牙痛——」徐平無奈地嘆了口氣。
拔牙很多醫生都能做,甚至就連走街串巷賣假藥的野郎中都敢下手,但面對徐平這樣一位朝中大臣,就沒有人敢了。宮中的御醫,連猛一點的葯都不敢開,更不要說做這種粗野的www.hetubook.com.com手術。至於醫局的學生,坐街看病人的郎中,家裡人也不會去找。
少了三司副使這個跳板,不知道還要再等多少年才有這樣一個機會。三司副使任滿可是例升待制的,以後哪怕就是外任地方,身份也大不相同,更不要說由此帶來的本官的飛速晉陞。而俸祿待遇,經常又是由本官決定。
徐平又嘆了一口氣,對眾人道:「你們只管盡興,不要管我,我自己隨便吃點軟爛的吃食,喝兩杯溫酒就好。這牙嗎,總有好的時候。」
王沿當然是明白這一點,但又沒法說什麼,就此記恨上了徐平。而且,他把徐平的結論駁倒,證明自己的價值,還有可能繼續留在三司做副使。他沒有別的辦法,不與徐平死磕到底,自己就得灰溜溜地從三司離開。
「牙痛不是病,痛起來要人命,你們沒有聽說過嗎?牙里生蟲,你有什麼辦法?」
這就很尷尬,徐平自己都知道該怎麼治,但這種事情自己下不了手。能夠做這種事情的,卻不敢在他嘴裏胡來,一來二去,病情一天重似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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