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錦繡中原
第133章 無妄之災

這樣的天氣,就連蔡河上的船都停了,紛紛到岸邊的大柳樹下躲暑。街上沒有一個行人,冷冷清清的,跟以前的繁華景象簡直就是兩個世界。
柳八娘現在這個年歲,這個樣子,哪裡還做得了這種生意?
這還不算,主管利用這個機會,跟藥店里的人勾結,虛開藥價,還從中撈了不少錢呢。這一切都算在柳八娘的頭上,要她來還。
她是陝西路華州人氏,自小跟著一個走州過縣的半瞎老頭長大,靠著酒樓里唱小曲兒給客人聽,討些銀錢維持生活。那個時節,她十三四歲年紀,懷抱鐵琵琶,老頭手持鐵綽板,附近幾個州縣裡也有些名氣。
正是太陽最毒辣的時候,開始還不覺得,不大一會劉二就覺得露出皮的地方被曬得生痛。襠里濕漉漉的,被太陽一曬,熱氣蒸起來,那滋味實在銷魂。
劉二想著,忙抬頭看天,也不知道那神仙在哪裡,只管拱手拜了兩拜。
這裏的客棧貨場好多都是屬於三司的宅店務,見沒有生意,主管便就讓小廝上了門板,各自到陰涼地里歇息。夏天的時候,向來晚上的生意比白天的多,白天把精神養足了,到了晚上才不會誤了做事。京城可不跟地方上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裏的夜市有時候要到凌晨,晚上熱鬧著呢。
不想剛才被劉二趕跑的賣桃子的小廝正好轉回來,遠遠看見劉二在柳樹邊像是小解的樣子,尖起嗓子www.hetubook.com.com喊道:「劉二,你對著樹撒尿,不像門前的黃狗嗎?我聽說狗撒尿是記自己地盤的,你小心著那大黃狗起來咬了你的命|根|子去!」
這店是屬於三司宅店務的,主管只是三司里的公人,每月領月錢而已。容柳八娘住在店裡,而且給她抓藥看病,並不是主管心善,只是因為把客人趕出去病死,官府丟不起那個人。柳八娘的一應花銷,全部都是掛在三司的賬上,主管只是經手而已。
到了大柳樹下面,小廝朝著樹下仔細看了看,口中道:「原來你的尿被小爺嚇回去了,並沒有撒得出來。你且記著,在樹下撒尿的就是黃狗!以後這裏濕了,就記得你,我到處給人說,是你跟那隻狗在這裏尿的!」
劉二鬼頭鬼腦地四處看看,躡手躡腳地走到水井邊,打了一桶水起來,直向自己的襠下倒去。清涼的井水一沾身子,劉二就不禁舒服得打個冷戰。
被這一嚇,劉二一大泡尿沒有尿出來又憋回了肚子,直憋得滿臉通紅。
柳樹下蹲了一會,劉二覺得內急。站起身來賊頭賊腦地四下看看,見周圍並沒有一個人影,對著大柳樹就解腰帶。
這幾天實在是熱得厲害,生意清淡了許多。沒有辦法,柳八娘只是唱曲,自然是爭不過那些水嫩的二八小娘子。這個時候衣衫穿得輕薄,再加上天熱身上難免出點香汗,不經意間就引動和圖書了聽曲客人的春情。挨挨蹭蹭,情深耳熱之際,散場正是深夜時候,聽曲的客人很多就跟著唱曲的小娘回家歇了。
見上了門板,柳八娘也不再在門前閑坐,從小角門繞到了後面自己住的地方。
看看太陽,劉二欲哭無淚。這要是在太陽下把褲子晒乾,就怕到時自己的命|根|子也一起蒸熟了,這可如何是好?
不等屁股晒乾,劉二便就無法忍受。直起身來,低頭看看小腿露出來的地方,已經曬脫了一層皮下來。
太陽好像「噌」地一躍就到了頭頂上,灑下來的陽光突然間就火辣辣起來。
前兩年,有個在華州監酒稅的宋大官人愛聽她唱曲,一來二去,便就把她納了為姬妾,算是有了個歸宿。不成想那宋大官人一任監官任滿,回到京城候選的時候,家裡的大娘子過來團聚,卻容不下柳八娘。
劉二彎腰大口喘氣,聽了這話,再也忍不住,猛地直起腰來,突然向小廝跑去。
小廝十三四歲,靈巧得像個猴子一樣,向東一拐,向西一扭,轉了一個圈,又跑回到了柳樹旁。劉二氣喘吁吁,哪裡能夠追得上他?
那小廝挎著籃子,叉著腰挺起乾瘦的胸膛喊道:「來,來,來!劉二,你若是追上我,爺爺便就讓你打三拳!若是追不上,今天你是我孫子!」
天上落屎,莫非是真有什麼好事臨頭?自己不識老天抬舉,才落得這個教訓!
這尿憋得太久,褲和*圖*書子的腥臊氣衝天,劉二自己也都忍受不了。想來想去,只好先回到後院洗一洗。好在現在天熱,不等褲子幹了穿在身上也沒有什麼。如果別人問起來,只說是因為天熱下到蔡河裡洗了一洗,又有什麼!
家裡面鬧得厲害,風聲傳出來,宋大官人又被人蔘了在治下納妾,犯了國法,一下子被貶去了夔州路。柳八娘被趕出宋家,在京城裡無依無靠,便借住在這家客棧。
那個小廝賊精,眼睛的餘光一直緊盯著劉二,見他向自己跑來,哈哈大笑。緊緊抱住籃子,引著劉二圍著大柳樹轉了一圈,小廝風一般地跑上雲騎橋。
後院里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正是最熱的時候,哪個在外面亂轉?
好了,不如這樣,先到那婆娘的屋裡取把交椅。便就坐在她的房口,藉著穿堂風把褲子吹乾,勝似在這大太陽下曝晒。
他就是個街頭閑漢,平時只會喝酒賭錢,沒錢了便就去做閑漢幫閑,死纏著富貴子弟蹭幾個銅錢花花。自從得了這個看住柳八娘的差使,手頭才寬裕了一點。凡是柳八娘得的賞錢,都是劉二收著。依這廝的性情,哪裡有不剋扣的道理?柳八娘一天辛辛苦苦,到底得了多少賞錢,從劉二那裡也沒有個准數,大多都被他扣下。
柳八娘覺得身上的小衣都被汗濕透了,著實難受。到了自己門前,左右看看,院子里靜悄悄地一個人都沒有。便取了水盆出來,和_圖_書到井邊打了一盤清涼的井水,端進自己屋裡,想趁著中午炎熱的時候擦擦身子,也清爽些。
知道了這消息,柳八娘本來對店裡主管的一腔感激之情登時化作烏有。人被看住了,走又走不了,只好一天一天地在店裡苦挨日子。
舒服勁兒過去,濕漉漉的褲子上面帶著腥臊氣,直衝劉二鼻孔。那種尷尬,那種酸爽,實在是難以言說。
劉二在外面的大柳樹蔭里蹲了一會,百無聊賴。
劉二聽了這話,直氣得七竅冒煙,隨便把褲帶一系,撒步就向小廝追去。
在開始的時候,柳八娘念著店裡給自己抓藥看病的恩德,也還兢兢業業。日子長了,她漸漸聽到了風聲,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劉二的手頭跟著也緊了起來,每日都是氣憤難平,常常拿著柳八娘撒氣。
狠狠地倒了幾大桶水,劉二彎腰聞了聞,好像腥臊味不是那麼重了。這才把水桶放下,走到大太陽底下,叉開雙腿,想了想,撅起屁股先曬後面。
著急忙慌地把褲子重新提起,劉二轉身對著那小廝喊道:「直娘賊,你這廝今天只與我作對,看來是皮癢來討打了!」
劉二知道追不上,只好扶著大柳樹喘一口氣。卻不想經過了這一場折騰,跨下再也憋不住。突然間停下來,劉二隻覺得褲子一熱,一種無比舒爽的感覺襲來,不自覺地身子就抖了幾抖。
當初被趕出宋家的時候,柳八娘被大娘子打傷,緊跟著又生和*圖*書一場大病,從此在臉上留下了傷疤。雖然她不是靠臉吃飯,但臉終究是女人的賣相,生意並不好。舊債還沒有還完,新債又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到頭。
劉二扶著大柳樹,直想大哭一場。自己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佛,憑白惹上這麼一場災難!天地良心,自己可是只有一條能夠穿出來見人的褲子,這可如何是好?
頭頂的太陽火辣辣地曬著,又沒有一點風,地上像個蒸籠一樣,悶得人難受。
站在原地想了一會,一轉頭,正看到柳八娘的房門。
遠在異鄉,驟逢大變,柳八娘一下子病倒,身上的銀錢很快花光。店裡的人倒是沒有把她趕出去,而且還給她抓藥治病,折騰了一兩個月,才漸漸好了起來。
那小廝因為天熱沒生意,一籃桃子一個也沒有賣出去,也是一肚皮氣,正要找人消遣撒氣。見劉二向自己跑來,把籃子向懷裡一抱,撒腿就跑。
這幾個月的店錢要還,店裡墊付的葯錢更加要還,從此柳八娘就背上了還不完的債。天天住在店裡,附近的酒樓有人叫了去唱曲,得的賞錢還債。
劉二便是店裡的主管請來看著柳八娘的,就怕她跑了沒處追債去。
後來老頭故去,柳八娘也沒有錢買棺材,只好找個廟燒化了。那時她十八歲,舉目無親,就連故去的老頭,至死她都不知道是自己的親爹還是養父。從此以後,柳八娘便在華州的酒樓給人唱曲,一天一天地挨著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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