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錦繡中原
第143章 舉手之勞

不管是為了貪嘴,還是為了跟徐平這位新貴攀扯交情,總之是有這個借口,徐平家裡的客人不斷。徐平自然沒那個閑功夫每個人都見,總是有個選擇,不然一天到晚也就不用干別的了。狄棐前來,明面上也是見識一下西瓜長在地里是什麼樣子,吃到嘴裏是什麼滋味,實際上就是來聽徐平對柳三變的態度的。從徐平這裏得了確信,柳三變的新官告迅速就發了下來。
不是每個人都是天才,會有自己局限性,徐平對這一點有自知之明。
這些館閣官員是看中了徐平這裏地方廣大,徐府里又有吃有喝,喝多了回不去還有地方睡。隔三岔五成群結隊來到徐平府里聚會,把這裏當成風景區,欣賞風景遊玩聚會來了。徐平見不見,他們也無所謂,所正自己開心就好。
正在這時,一個下人從外面急匆匆地進來,向徐平行禮:「郡侯,外面有一位柳七官人求見。如今人在客廳里,不知郡侯見是不見。」
徐平沒有辦法,只好跟盼盼約法三章。不許打擾大家干正事,只有休息的時候才可以去陪她玩。沒人過去的時候,老老實實,不許鬧出花樣來。
製作鋼模的時間雖然會更長一些,但一旦制好,便就可以成批量地生產,小零件壞了隨時可以更換,總地算起來反而省時間。最重要的,如果以後真地要大批量地生產刻擺,這些鋼模就有了大用處,可以迅速批量生產。
官員在館閣任職的日子,既是最輕鬆最愜意的時光,也是學習知識充實自己的時候。崇www.hetubook.com.com文院里有天下最豐富的藏書,無所不包,身邊又都是飽學之士,只要有心,都可以學到很多東西。而且館閣學士地位超然清貴,朝政可以指摘,大臣時常見到,有無數的事情要做,怎麼會把心思都花在這樣一件東西上面?
下人應諾,轉身去了。
徐平本來是不允許盼盼再到後園來的,他們做著正事呢,怎麼能夠再分心看孩子?不想盼盼賊精賊精的,秀秀看不住,更管不住她,還是被她溜進來。
前世徐平對具體的生產技術不陌生,但都是看得多,自己動手也少。很多東西不自己上手摸一摸,就抓不住最關鍵的那一個點。在一邊看著,你說把這個方的改成圓的不就什麼都解決了,實際上改成圓的可能要窮盡無數精力,根本無法完成。
靠著池塘的地方,秀秀靠著大樹坐在一把小交椅上做針線,不時看看盼盼,生怕她又作出什麼怪來。
王中庸自己怎麼拿捏?番使不滿意了,板子首先打在自己身上,維持兩國現在和好的關係是大,這不用有任何懷疑。但党項使節做了出格的事情怎麼辦?沒有人告訴王中庸。他強力阻攔了,有可能受罰,如果放任了,真有兩國交兵的那一天,還是跑不了,到時要追究他的責任。
幫已經幫了他,見了他也要記恩,不見更要記恩,何必浪費時間?傳出去,別人說不定還說徐平恃恩求財呢,對自己名聲不好。
尹悅壓低聲音說道:「大師有所不知,河東路對我們這https://www•hetubook.com•com些外人一向防範得緊,雖然我們身上有驛券,若是沒有官兵隨行,這一路上還是難行。有王提轄跟在身邊,就省了許多口舌。路上我們只要小心一點,就沒有大礙。」
這真是混蛋透頂的差事!
徐平接了拜帖,展開看了。想了一會,對下人道:「你去跟柳七說,我這裡有些不方便,就不見他了。順便告訴他,只管安心上任,用心做事,切莫再出事情。」
所謂沿路護送,政事堂和樞密院那裡的意思,最主要是防護監視,不要讓他們做出危害朝廷的事來。可明面上,王中庸的職責是保護党項使節。上頭下來的命令里又沒有說哪個為重哪個為輕,中間的輕重拿捏全看王中庸自己。
喝了兩杯茶,吃了幾塊西瓜,身上的汗消了去,李勝榮起身準備開工。
自從那一日徐平舉行了一次吃西瓜的大會,幾乎天天都有官員到徐平府上來。來了就有西瓜吃,不來買都沒地方買去,徐平有那個身份和地位這麼任性。
燕肅制蓮花漏,用了數十年的時間,精度實際上超過了徐平前世很多粗製濫造的大擺鐘。要想超越蓮花漏的精度,並不是一件多容易的事情。
孫七郎在一邊打下手,這種精細活他做不來,只能出出主意,遞遞工具。
那一首《破陣子》新曲在京城裡傳唱一時,一是大家聽個新鮮,這曲子畢竟跟以前的大不相同。再一個徐平在邕州所立功績是這幾年朝廷的大事,不管是官是民,大家都湊個熱鬧,平時聚在和-圖-書一起也有個話題講。
一座擺鐘,看起來粗大笨重,原理也並不複雜,但要想讓它的精度達到一個超越前人的程度,還是有很多細節要去用心的。
知道了徐平組織了個刻漏社,要制新的刻漏,這些人也過來看了幾次熱鬧,還寫了不少詩文出來。這些人里研究天文的有,對鐘鼓刻漏有興趣的有,但真正具體的細節的技術問題,就沒有人天天蹲在這裏了。
再一個擒縱裝置的要求也遠比以前指南車、渾天儀這些更高,要求齒輪系要一擺一動,且盡最大可能地消除齒輪嚙合間隙,都要求精巧的設計和精巧的製造。
前兩日知審官院的狄棐到徐府拜訪,徐平順口提了一句,狄棐便心領神會。回去之後,柳三變躲過一劫,沒有降一等去任州里的幕職官,而是改到河東路去任知縣。
一邊空地,李勝榮和孫七郎正帶了幾個工匠在製作刻擺所需的零件,另一邊燕肅則指揮著人製作裝刻擺的外殼和架子。
李勝榮直起身,擦了一把汗,到桌子邊坐下。孫七郎眼乖,趕緊跟過來倒了茶。
李勝榮手裡拿著銼刀和細砂紙,神情一絲不苟,不緊不慢地打磨著手裡的鋼件。
見曹廣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尹悅又道:「前兩天聽了永寧侯的那首新詞,我思量再三,又託人到處打聽,都說是永寧侯這一年在京城裡過得不如意,貌似有再到邊疆建功立業的意思。現在大宋邊疆哪裡有事?還不是跟我們党項接境的州軍。這個消息,已經不亞於查探河東路地理了。這一路上我們小hetubook.com.com心謹慎,只要不出亂子,把河東路的道路大略查探一番,就足以回去復命。」
不過來得最勤的,還是以歐陽修為首的那一幫館閣官員。他們倒不是來巴結徐平的,這群人大多恃從才傲物,有身份的人得反過來去巴結他們。
見李勝榮忙得滿頭大汗,徐平道:「且歇一歇,過來喝口茶,吃點瓜果。這是個精細活計,馬虎不得,也急不得。必須平心靜氣,一點一點地用時間去磨。」
徐平的後園里,靠著幾棵大樹的陰涼搭了個涼棚,裏面擺了桌子,桌子上有瓜果茶水,還有各種果子糕點。
徐平向李勝榮問著一些小的技術問題,利用自己前世的經驗給他提出參考意見。
大樹底下,盼盼和蘇頌、衛朴、楚衍幾個人在踢毽子。衛朴的眼鏡已經配好,戴了之後看什麼都新奇無比,別人叫他幹什麼他都不拒絕,樂呵一溜煙跑過去。
先做鋼模,再用鋼模擠壓出黃銅零件來,然後精修,是徐平的要求。如果直接用黃銅製作相關的零件,太過費時費工。最關鍵的是,直接用黃銅製零件,則每個零件都不一樣,不能通用,不能互換,以後會相當麻煩。
裝裝拆拆是孫七郎擅長的,靜下心來做這些精細器物他就差得遠,這幾天跟在李勝榮身邊,著實是開了眼界,學了東西。真正用心自己去做事的人,對那些確實有本事的人是從心裏敬服的,反而是從來不動手的人喜歡指點江山,哪個也看不上。
說完,把手裡的拜帖遞了過來。
另一邊,王中庸更是牢騷滿腹。自己上奏的時和-圖-書候已經說了河東路是沿邊重路,五台山又在最沿邊的代州,番使去做法事多有不便,沒想到政事堂和樞密院還是都同意了。同意倒也罷了,還讓他帶兵丁沿路護送,真真是活見了鬼!
盼盼鬧歸鬧,一向都知道分寸,遠不到無理取鬧的地步,乖乖守著徐平的規矩。
而柳三變這一等級,除了特別的原因,徐平是絕不會見的。而且,今天擺明了是柳三變要到河東路去上任,來徐府道謝的,徐平見他幹什麼?
最開始制的刻擺體積很大,相應地零件就不需要那麼精細,最關鍵還是擺的尺寸調節,與相應的齒輪系變速比例配合好。一天十二個時辰,但這十二個時辰到底是多長是個精細的技術問題,測量出來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時間。徐平自然等不到成年累月地積累數據,只好借用司天監的既有數據,以後再慢慢調整。擺的周期怎麼跟這十二個時辰成一個合適的比例,既要讓齒輪系的變速範圍盡量小,又要使擺可以比較方便地調節周期,而且這種調整盡精密,就要從計算、設計和製造上下功夫。
開封城北酸棗門外,曹廣智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整理兵丁的王中庸,低聲對身邊的尹悅道:「使君,你怎麼還讓這個莽漢帶了兵丁隨著我們?這一路上,有他跟在身邊,我們不是多有不便?」
尹悅是正使,既然如此說,曹廣智還能說什麼?
都知道是柳三變為徐平的詞費了心力制的新曲,個中含義不言自明。徐平怎麼說也是朝廷新貴,審官院安排柳三變新職務的時候,不能不考慮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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