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一策安天下
第56章 錢入戶等

徐平落座,吩咐公吏上了熱茶來,笑道:「等到這風一停,雪必定就下。你們看天陰得跟鍋底一樣,再不下天上兜不住了。」
這種嚴寒天氣,最適合這樣喝熱酒,一杯下肚,渾身就熱起來。
幾杯酒下肚,吃了一會羊肉,又就著旁的嫩藕冬筍解油膩。酒勁上來,五個人都是紅光滿面,精神煥發,話不知不覺就多了起來。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壚。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徐平站在廊下,看著縮著脖子進來的王堯臣不由笑了起來。「白樂天晚年居洛陽,想來也是這種天氣,才寫這詩邀故舊飲酒賞雪。我們今天也學古人風雅,雪夜飲個盡性。」
眾人紛紛喝掉了杯子里的酒,身上立時變得暖洋洋的。烈酒在沸水裡燙開,就變得不那麼難入口,酒勁散發得也快。而且在燙的過程中,酒精揮發,實際上酒勁也小了。
李覯在徐平面前持弟子禮,接過了酒壺去放在爐子上的水盆里燙和*圖*書酒,試了一試酒壺已經熱了,起身給眾人的酒杯倒滿。喝烈酒的小酒盅比平常的酒碗小得多,最早是徐平讓汝窯的巧手工匠燒制的,隨著烈酒的傳播,這酒盅也流傳開來。
迫近年關,風一天大過一天,天氣也一天冷過一天。河岸路邊的楊柳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不時有幾條枯枝被從樹上扯下來,鞭子一樣抽打著昏暗的天空。路上結起了冰,行人踩在上面吱吱作響,行色匆匆。只有無憂無慮的孩子無所畏懼,在寒風中跑著嬉笑打鬧。
從天亮就起沒有見過太陽,天上的烏雲越來越重,再大的風也吹不散。
徐平吩咐公吏提了一個黃泥制的小小炭爐來,上面放了一個他前世式樣的涮羊肉的鍋子,鍋子旁邊還多出一個小台,引了熱氣出來燙酒。每人面前又有一個小桌,上面都是小碟子,放了這個季節能吃到的蔬菜,無非是藏的藕、蘿蔔、冬筍之類。
王堯臣到了廊和圖書下使勁抖了抖身子道:「香山居士是在洛陽閑居,我們哪裡有那個閑情逸趣!這必天突然寒冷,因凍餓或傷或病的百姓,再加上京東來的災民,我連覺都睡不安穩。」
拍開一個小小泥壇,徐平把酒倒進燙酒的壺裡,對幾個人道:「嚴寒天氣,今夜我們吃些羊肉,吃點烈酒,暖暖身子。邊說邊聊,不醉不歸!」
王堯臣道:「雲行,我最想不通的,是你為何要把現錢算進戶等里?而且還許人告,按數額給賞錢。這可是自古以來都沒有過的,其他好說,這一條布告出去,不知多少人恨你!」
王堯臣苦笑:「可是天下間哪有那麼多貨物,讓這麼多錢去買?你這布告出去,肯定會引起京西路的物價暴漲。雲行,到了那個時候,我們會闖大禍的!」
「今天暫且放下那些公事不談!我們賞雪飲酒,談些閑話。」
徐平一邊說著,一邊把王堯臣讓進了屋內。正圍著炭盆烤火的趙諴m.hetubook.com.com、李覯和李參三人急忙站起來,向王堯臣行禮問訊。
說著閑話,幾個人喝了熱茶,王堯臣的身子漸漸暖和過來。
喝過了酒,徐平挾起一片羊肉放進涮鍋裏面,對幾個人道:「這是上好的羔羊肉片,肥而不膩,入湯里一熱就熟,最好下酒。來,大家一起吃,邊吃邊喝。」
聽王堯臣如此說,徐平嘆了口氣:「茲事體大,不得不慎重啊!伯庸,等到年後布告一貼出去,肯定滿城動蕩,你信也不信?與其到那時候焦頭爛額,倒不如現在我們多想上一想,把方方面面的事情都想到了,免得到時手忙腳亂。」
王堯臣聞了聞酒香,笑道:「雲行今天可是破了例,家裡面藏了多少年的好酒都拿出來了。先說清楚,今夜閑談,談不談公事?」
涮的羊肉片好不好吃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這種氣氛,極利於幾個人談事情。
端起酒盅,徐平道:「這是我家裡先前存下的好酒,真真正正m•hetubook•com.com的十年陳釀。來,大家滿飲一杯,邊喝邊說。」說完,領頭一口喝下肚去。
「錢之一物,其藏曰泉,其行曰布,即使是藏,也是為了流出來。現在天下的富貴人家,卻偏偏有了現錢不用,藏在窯里,甚至銷毀鑄銅器。朝廷雖然年年鑄錢,鑄的卻沒有藏起來的多,天下還是乏錢使用。想歷朝歷代,我大宋鑄錢最多,再加上自漢之後各朝流布的錢更是無數,缺錢卻從沒有如本朝這般。錢藏起來,不就等同於泥土?長此以往下去那還得了!這一條就是讓天下間的富貴人家知道,有錢就要用,就要花了買東西,不要想著藏在窯里留傳子孫。錢只有花出來了,流布起來,才是對朝廷有用的錢。」
「也可以說是公事,也可以說不是,主要是閑談。看看到了年關,一些事情必須要定下來了,等到年後就要實施。我們今夜都說一說各自的看法,相互心裏有個底。」
「還是五等戶條例?雲行,不是我說,何和-圖-書必如此麻煩,只管先施行下去,哪裡有問題了改哪裡不就好了?來來回回,這都折騰一個多月了。」
敘過了禮,王堯臣急忙坐到炭盆邊烤火,看了看外面道:「這樣大的風,怎麼可能有雪下來?風雪交加,那要等雪要停的時候才起風。今年冬天到現在,一場大雪沒下,瑞雪兆豐年哪,我到是希望有一場大雪,不然來年春天可是麻煩。」
這吃法極富原始風味,一看就帶有胡風,幾個人也不知道徐平是從哪裡學來,也都學著挾肉片到鍋里涮了。每人小桌上都有油碟,有辣的,也有純芝麻醬的,旁邊放有韭菜花醬和腐乳之類,以及糖蒜等調料,按各人口味自己調製。
烤了這一會火,王堯臣的身子終於暖和過來,活動了一下手腳,搓了搓手:「多想一些是好的,我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只是雲行啊,你這些日子跟中了魔一樣,我是擔心你想得太多,反而把思緒攪亂了。漕司只要抓住大綱,一些細節讓州縣自己決定就好。」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