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一策安天下
第281章 西北同路人

張源不以為意,口中道:「在下華州進士,天聖二年發解,可恨在殿試被黜落。從那之後便就絕了科舉入仕的心思,一心只想在邊地立些軍功,搏個封妻蔭子。可恨邊地統軍的都是蠢笨無能之人,一直不得意。此去興慶府,是因為聽說党項之主最近廣攬人才,興禮樂,設蕃漢二學院,制朝儀,有臣之心。此正是我等有志之士,大展鴻圖的機會!」
見厲中壇態度冷淡,張源吃飽喝足,也不好再糾纏,起身拱手:「今日一飯之恩,容某日後再報,英雄終有出人頭地的地天!」說完,抬頭高歌:「太公年登八十余,文王一見便同車。如今若向江邊釣,也被官中配看魚。」大踏步去了。
厲中壇一聲不吭,只管自己喝酒。他之所以最後還是逃到党項來,是被逼得急了。一般案子,幾個月沒有消息,也就那麼過去了,誰想到這次不知朝廷發了什麼瘋,到處發下海捕文書,一心要拿到他。在心裏,厲中壇自然知道那海捕文書無非是個樣子,真靠著那個東西能破幾件案子。和-圖-書不過所謂做賊心虛,不管走到哪裡都有要抓自己的消息,怎麼能夠安心過日子。好不容易得了一大注錢財,正是享受生活的時候,哪裡受得了這些,乾脆逃到異國他鄉來。元昊從去年開始,便就按捺不住了,雖然沒有正式稱帝自立,但實際行動緊鑼密鼓,一切都朝著反宋自立準備著。這種時候他最需要人心,從宋境逃過來的人,哪怕不跟著他造反,也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厲中壇乾脆來了這裏。
厲中壇冷冷地看了張源一眼,才緩緩說道:「在我的桌子上你儘管要,我付賬就是!」
厲中壇走得乏了,喝了一會茶,覺得肚中飢餓,便要了一壺酒,一盤肉,慢慢吃了填飽肚子。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一出宋境,就再難吃到一口青菜,肉食倒是便宜了一些,只是天天這樣吃讓人心裏發慌,只盼著到興慶府結束這難過的日子。
厲中壇眼皮都不抬:「我是個寡淡性子,最喜歡聽人講些事非。」
從趙德明為党項之主的時候起,便就不斷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在大宋失意的文人武夫進入党項,希望在這邊陲異族之地謀個一官半職。等到趙元昊繼位,進入党項的宋人愈發絡繹不絕。
厲中壇緊了緊背著的包袱,到了一家路邊的茶棚坐下,冷眼看著不遠處兩個書生打扮的漢人也慢悠悠跟了進來。那兩人一個拿鐵笛,一個背柄鐵劍,好似遊俠,卻又一身青袍。
見厲中壇一個人在那裡喝酒吃肉,張源看了一會,終於忍不住,長身而起,到他桌子坐了下來。把鐵笛橫在桌子上,張源口中道:「兄台一個人吃得快話,請我飲碗酒如何?」
張源道:「話是如此說,不過兄台一直看在下,倒是讓我有些不好意思。」
張源道:「正是因為他不是善類,才是可交之人。夷狄之地不是我大宋禮儀之邦,滿口之乎者也換不來身上朱紫。既然你我拋棄一切,來到這異國他鄉,便就要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我們已經棄國而去,不可能流芳百世,那遺臭萬年也未嘗不可。既然選了這一條路,那又和圖書何必在乎身邊的人是不是善類呢!」吳克俠搖了搖頭,也不接話,只是喝茶。
厲中壇冷冷地道:「素昧平生,各走各的路,何必這麼親熱。」
吳克俠小聲道:「前途未卜,兄弟,多事不如少一事。就是到了党項,我們也未必一定能夠大用。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不能把路走絕。」
「好,兄台果然是豪爽之人!」張源一拍桌子,轉過頭去,「小二,來兩碗好酒!」
一大口酒下肚,張源只覺得身心舒泰,長呼了一口氣,對厲中壇說道:「看來兄台不是西北邊地的人,遠走他鄉,必然是有難言之隱了。」
張源嘿嘿一笑:「你這廝好沒道理,大家都是讀書人,來到這異域他鄉,無非是要搏一個富貴。常言道一個好漢三個幫,大家互相提攜,才是正理,你如何拒人於千里之外!」
張源和吳克俠兩個,一看就是落拓無著的窮鬼,到党項來碰運氣的。厲中壇雖然沒能把當時搶到的所有的錢都換成金銀,身家依然豐厚,怎麼會看上他們兩個。不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圖*書不跟這兩人鬧翻罷了。
叫了茶,拿鐵笛的書生見厲中壇一直緊盯著自己,不由一笑,拱手道:「這位兄台,在下華州進士張源,到党項來有些雜事。相逢不如偶遇,不知兄台怎麼稱呼?」
張源又道:「自從天聖二年落第,你我二人游遍西北邊境,熟知地理人情,受了多少辛苦!一介書生,有此志氣,換不來一官半職嗎?可恨邊地統兵的都是酒囊飯袋,無人慧眼識英雄,蹉跎至今!此去興慶府,正是党項元昊廣攬人才,欲舉大事的時候,切不可錯過了。我看邊上那廝雖然是書生打扮,但這一路走來,不見絲毫疲憊,不比尋常人。我們這一次去是要做大事的,但凡是有真本事的,都應該結交一番。」
厲中壇冷哼一聲,低頭喝茶,再不理張源。
吳克俠喝了茶,對張源小聲道:「兄弟,那廝看起來不是善類,何必與他搭話?」
厲中壇神情冷淡,淡淡地道:「連我是哪裡人你都能看出來,那還問什麼,想知道我什麼事情,只管算一算不就好了。」
唐朝末年僖宗時,夏州節度使拓跋和*圖*書思恭因為幫朝廷平黃巢之亂有功,被封夏國公,賜姓李,党項從此成為盤據西北的割據勢力。入宋以後,宋太宗削藩失敗,改賜趙姓的趙繼遷重新組織起党項勢力,到真宗時以夏、綏、銀、宥、靜五州為靜難軍節度使,党項成為羈縻地方。到趙德明苦心經營,勢力大增,西北邊患越來越嚴重。
張源冷哼一聲:「不走絕又如何?在宋境我們能想到的辦法都用過了,卻只落得惶惶如喪之犬的下場。這一次到党項,沒有後路可想了!」
「從綏德軍出境的時候起,你們兩個便就一直跟在我的身後,我又不是瞎子,怎能不看你?」厲中壇態度冷淡,「若只是順路,那便就沒什麼話好說了。」
「哈哈,兄台這話說得有趣!」張源仰天打了個哈哈,又喝了一大口酒。「之所以看出兄台不是西北邊地人,是因為對我們兄弟太過冷淡了。不瞞兄台,這幾年我們兄弟在邊地幾州有些名聲,本地人豈能不認識張某手中這一枝鐵笛!」
翻過橫山,無定河邊的夏州是到党項首府興慶府的必經之路,一向繁華熱鬧。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