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一策安天下
第306章 貨幣循環

編《會計錄》,一個重要目標就是把這些經濟規律表現出來。大家都是聰明人,只要放下了固有的印象,自然就能夠認清這些經濟活動的本質,總結出規律。
朝廷是管著印錢的,對紙鈔來說,印出來之後花的越多越好,不但不能存在手裡,在經濟系統中周轉的次數越多越好。交易總額上去了,說明經濟越加活躍,三司收到的稅也水漲船高,這才是真錢。不過對於三司之外的官員,要接受這一觀念還有難度,需要時間讓他們慢慢適應。而且在許多官員的心中,總覺得用紙印出來的錢不把穩,一旦百姓不認了就成為廢紙,所以政策一直趨向于保守。卻不知道涉及到全國百姓這麼大的人群,信心分析之類的絕不可以使用一閃念、怎麼想這種主猜人心思的方法,不管是信心的建立還是崩潰,都需要客觀事實和政策做依據,而這正是現在的官員所缺乏的科學觀念。
這就是先發者的優勢,如果現在世界上已經出現了成熟的商品經濟為主的國家,國際大市場有了框架,后發者便就沒有這麼從容。為了發展工業,取得對和_圖_書國際市場的已有商品的相對優勢,就只好從農業中吸取利潤補貼工業。現在世界上根本沒有競爭者,就不需要採取那些極端措施,發展工商業的同時,對農業進行鬆綁是可行的。而且作為先發者,是從最容易賺錢的輕工業開始的,重工業發展使用的是輕工業的積累。
陳堯佐不由皺了皺眉頭:「天災不可測,如果地方沒有積存的錢糧,遇到水早之災,又當如何?朝廷撥付,大多數時候可是來不及。需知人命關天,那時候容不得半點遲誤!」
徐平躬身行禮道:「稟相公,現在三司所花的錢實際上是出自銀行。實話實說,銀行做起事來,實際上是會從地方斂財到京城的,再要地方羡余,著實多此一舉。再者,地方州縣往年因為錢糧入京,花起錢來捉襟見肘,欠賬不少。今年錢糧寬鬆一些,便就讓他們花在地方上,該築路築路,該修橋修橋。而且有了銀行之後,原則上不允許地方有錢積存下來,最好是讓他們來年全部花掉。只要這錢是花在百姓身上,便就是好事。」
剛剛布置好,徐平眾人茶和*圖*書都還沒來得及喝一口,趙禎便就與一眾大臣進殿。
知道《會計錄》的編纂不容易,但當徐平把《景祐會計錄》上到朝廷的時候,其複雜還是遠遠超出了朝臣的想象。篇幅浩繁不談,裏面分門別類,幾乎包含了社會經濟和人口的方方面面,而且都有詳細數據。既有對過去的總結,也有對未來的展望。
經過了幾天的預熱,今天終於到了要深入討論的時候。徐平打起十二分精神,帶著三位副使和鄭戩,讓差吏抱了厚厚的材料,早早到了崇政殿。
「回相公,糧是要攢的。這個沒有辦法,手中有了糧,心中才不慌。不許他們積存的是錢,現在大額都是紙鈔,只有花出去才是真錢,攢在手裡對官府來說沒有用的。如果遇到水旱天災,由銀行撥付即可,緊急時候,可以向本地銀行暫時借貸,事後免了利息就是。」
這樣一部《會計錄》,加上年底徐平上的三司對一年財政預算執行情況的奏章,一下子就把年底的朝政填得滿滿當當。這麼複雜的內容,已經超出了正常的朝會所能夠討論的內容,只好讓有資格討和圖書論的朝臣以奏章的形式參与,高級官員集議定奪。
大臣們行禮如儀,趙禎給宰執和侍從大臣賜了座,上了茶湯,集議便就正式開始。
徐平笑道:「怎麼如此說?你看現在三司屬下,哪個不是這樣做事?以前不是沒有人願這樣做,只是沒有這規矩,只要定了規矩下來,大家自然就會照做。」
李迪首先問徐平:「前幾日你上奏章,說是今年課入足以償年付初從三司銀行借入的欠款,還略有剩餘。按說你們三司今年花的錢遠多於往年,收入相抵已是不易,更難得的是最近各路漕司上章,說是今年地方多有羡余,要求酌情上交朝廷,你因何拒絕?」
農村商品經濟不發達,這種情況下一旦把稅賦貨幣化,會極大加重農民的負擔,特別是加重底層農民的負擔,引起社會不穩定。因新政引起社會動蕩,是徐平所極力避免的。
看著一邊緊張地指揮手下差吏布置的趙賀、王惟正和張存三人,石全彬也只好相信徐平所說的話。王惟正和張存倒也罷了,趙賀可是元老重臣,本官與徐平相當,只是職比徐平低一些罷了,m.hetubook.com.com做起事情來也沒有私毫馬虎。對他們幾個人來說,能夠有機會參与這樣一次《會計錄》的編纂是非常值得驕傲的事,足以名留青史了。
錢監印錢,銀行和官府使這些錢進入經濟流通領域,以三司鋪子為骨幹的官辦商業機構再利用制出來的貨物把錢回收,完成一個大致的經濟循環。會影響貨幣信用的,是三司鋪子利用貨物回收紙幣的能力,只要三司鋪子經營健康,紙鈔就不會貶值。反過來一旦用紙鈔買不到三司鋪子價廉物美的貨物了,哪怕官府說得天花亂墜,也無法保證紙幣的信用。
幾位宰執相公實際上已經從《會計錄》中發現了這些端倪,現在他們就是要通過此次集議,為心中的疑惑找到答案,真正從感性認識上升到理性認識。所以別人有任何問題就問,徐平一一耐心地解答。這次參加過了此次集議的人,將對現在的經濟運行有一個全新的認識,以後主動成為新政的參与者和推動者。這是徐平想做的,也是必須要做到的。
今天在這裏當值的是石全彬,因為早有決定,三司官員可以提前進殿,一見到徐平和-圖-書帶人到來,他便帶人引了進來。帶著小黃門忙忙碌碌幫著布置各種展板,整理分發材料,忙了一會石全彬不由笑道:「諫議,這一陣忙,倒讓我想起了當年奉詔去南海市珍珠,你在邕州給我講蔗糖務的事務。那個時候我就在想,怎麼會有官員費這麼多功夫,把所有的事情都條分清楚,一一講出來便就跟你在旁邊看著做的一般。沒想到十年之後,諫議做到了計相,還是這樣做事。朝中官員有這份毅力的,只怕只有諫議一人了。」
本來沒有三司鋪子,官府保證紙幣信用的方法是用稅收等手段回收。但徐平在三司的政策一直是盡量向外花錢,收錢是從城市的工商業收,而對於農村兩稅,稅賦則盡量收取實物,甚至撥出專款用紙鈔收購糧食等實物。稅收回籠貨幣的手段,便就大打折扣了。
皇帝親自參加的正式集議已經很久都沒有見過了,此次趙禎打起精神,每天都抽出一兩個時辰,在崇政殿親自主持。三司正副使全程參与,審計司和橋道司等專門衙門則按詔令到場,中書門下、樞密院和御史台是當然參加的,至於其他當員,是就敕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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