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挺點頭：「不錯，依著朝廷律法就是如此。——社長莫急，我來不是要讓你們把社散了，而是商量。到底該如何做，又能讓你們做下去，還不違朝廷律法。」

引著三人到了旁邊房裡，分賓主落座，上了茶來。

見到本州的三個官人來，曹法律和韓社長急忙行禮。

韓社長忙道：「有事通判官人儘管吩咐，小的們照行就是。」

韓社長和曹法律兩人侍立門外，一動不動。從那一天起，他們兩人就是張佛奴的兩大護法金剛，時刻不離其左右。張佛奴既沒有吩咐過他們，也沒有趕他們，一切任由兩人自主行事。有時交談，張佛奴還是稱曹法律為家主，稱韓僧正為社長。兩人都惶恐不安，連道不敢當。張佛奴只是微笑，也不解釋，也不改變稱呼。

蔡挺面帶微笑，看著韓社長的面色，過了一會道：「社長，我有一事相告，煩請一起拿個主意。我為監社使，朝廷說得明白，只是知會社事務，並不安排。」

到了門外，蔡挺對韓社長道：「社長https://www.hetubook.com.com，借一步說話。」

孫祖德、包拯和蔡挺三人，帶了幾個隨從，隨步到了城西圓覺寺。

真宗的時候，士大夫中曾經廣泛流行過佛教。當時有錢塘高僧省常，立凈土社，社首就是宰相王旦。參加凈土社的，士大夫就有一百餘人，各種身份的有一千餘人。王旦為凈土社首，並不是說他就是個虔誠的佛教徒了，只是當時有一種想法，就是藉助佛教凈化人心的作用，對天下施以教化。此事無疾而終，隨著儒家興起，便沒人再提起了。

韓社長一頭霧水，會社不許涉教，沙州一大半的社都要解散。當然現在有西平王，大家供佛有了方向，佛社解散倒也沒有什麼。但是許多寺廟，是由佛社供養的，沒有佛社了以後如何生存？毀寺滅佛，朝廷是要損大功德的。

不許宗教結社，是為了把宗教，特別是佛教的管理制度，徹底納入到僧錄司一直延伸到州縣的系統中。以這種辦法，完成對宗教的世m.hetubook.com.com俗化，不許宗教獨立於社會管理之外。

孫祖德向張佛奴講了一下最近的情況，道：「大王，現如今在這附近聚集了三萬余百姓，每日吃喝拉撒，一切不易。還請大王向信眾宣講一番，官府人手有限，這些日子或有失察之處，一切海涵。乾元節剃度是大功德，萬莫鬧出事情來。」

張佛奴于這些俗事了解不多，也不在這上面用心思，聊了一會，三人便告辭出來。

張佛奴還是那個張佛奴，只是沒有了從前的混混噩噩，沒有了從前的迷茫畏縮，目光純凈，一片坦然。他還是他，他又已經不再是他。

三人急忙行禮：「打擾大王，大王恕罪。」

內地州郡的監社使一般不允許州官兼任，沙州特殊，願意到這裏來的官員也少，沒辦法才由通判兼職。作為監社使，本地的各種會社都在其督導之下，韓社長當然也不例外。

這個辦法，就是把沙州現在所有的佛寺，統一納入到僧錄司的管理系統中。規模夠的系賬，比內地要求可以低htｔｐs://wｗｗ.hｅtuｂoｏｋ.ｃｏm.coｍ一點，比如有房一百間，便可系籍。其他的小寺，全部作為這些系籍寺院的分支，由他們派人去主持。民間信眾要做功德，不再立社，而是到附近的寺院里，由寺院統一組織。凡系籍寺院，全部實行十方住持制，便於官府管理。當然，相應的規格也高，紫衣法號獲得容易，以後還會分出等級制度。蔡挺推行的，是徐平需要的辦法。

功德虛無飄渺，徐平及一眾宰執，是不信真有西天佛國的。但是換一種說法，功德代表的就是人心，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在佛國毀寺滅佛，是要大失人心的。

蔡挺心中早有辦法，對韓社長循循善誘，一點一點引導到自己的設想中。這個社出了張佛奴，影響力非同小可。只要韓社長按照自己的辦法做了，其他的社就好辦了。

有凈土社這個先例在，徐平不許因教立社其實阻力不小。所以此事不能強推，只能一步一步慢慢來，更加不能夠訴諸武力。徐平的目的，也不是防止藉助宗教會社會引起社會動蕩，甚和圖書至謀反。雖然歷史上宋朝有人把傳承久遠的白蓮社發展成了白蓮宗，傳到後世成了白蓮教，在元明兩朝多次因教起義。那是政權的問題，不是宗教會社的問題。沒有白蓮教也會有其他什麼教，本質是社會矛盾，白蓮教只是個載體而已。包括凈土社在內，這個時代的很多宗教會社，都有白蓮社的淵源。廬山白蓮社是正規宗教活動，不是邪教。

韓社長道：「不知官人喚小的來有何吩咐？最近信眾雲集，官人辛苦。」

「商量，只是商量，監社使並不干涉會社事務。」蔡挺面帶微笑，「依著朝廷律法，天下會社，有幾樣是不能夠做的。第一條，就是不能涉教。」

兩個人怎麼敢讓佛主如此稱呼自己，實在心慌得不行，去尋契嵩法師解惑。契嵩沒有打什麼禪機，直言相告，于現在的張佛奴來說，稱呼社長，稱呼家主，只是一個稱呼，跟俗世這個名字是什麼意思沒有任何關聯。不稱呼這名字，稱呼是佛，是菩薩，于張佛奴來說都是一樣的。兩人這才知道，張佛奴已經圓悟，早已和_圖_書超脫出了他們的世界。

張佛奴是朝廷正式封的郡王，官品極高。雖然蕃官的王侯，在漢官這裏不值錢，但張佛奴不是蕃官。只是一切初起，禮儀從權，這裏的很多本地人是把這個西平王當蕃官的。

不大一會，曹法律出來，引三人進了庵房。

韓社長一愣：「官人的意思，是說我們這社，朝廷律法不得開么？」

孫祖德道：「煩請通稟一聲，我們幾人前來，與大王說幾句閑話。」

說起這幾萬人的吃喝，張佛奴讓孫祖德可以找韓社長，以自己的名義，招集這裏的佛社掌權人，由民間自己解決一部分。這是做功德的時候，不少富戶願意開倉放糧，拿米面出來發給信眾。當然，事後立一聲功德碑自然更好，這就是沙州官府和僧錄司的事了。

西北的夜空沉靜高遠，漫天繁星，點綴著天幕讓人沉醉。

張佛奴坐于蒲團上，見到孫祖德三人進來，雙手合十問訊。

張佛奴合十道：「太守安心，明天法事我便教誨信眾，必不會生亂。」

曹法律答應，轉身進了庵房，留韓社長在外面排著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