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喜不自勝地向外面的乞丐喊道：「唉……裏面有一位好心公子，請你進去吃酒呢。」
陸北直視藍衫乞丐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先生何以教我？」
陸北目光凝視這藍衫乞丐，吐出了一口氣道：「有何不可。」
至於其人以言語試探，恐怕也是存著考察自己心性的心思。
「可惜。」藍衫乞丐抿了抿嘴角的幾滴酒珠，輕聲感慨道。
藍衫乞丐笑道：「小友，可知人心之濁，之險，之愚，之昏。」
這時，雨絲外的街道上，隱隱傳來歌聲：「踏歌藍采和，世界能幾何，紅顏一春樹，流年一擲梭。古人混混去不返，今人紛紛來更多……」
藍衫乞丐說完這話，也不客氣，一雙臟污覆蓋下，猶如白玉一般的手掌，舉起陸北剛剛用過的酒盅，送到唇間，仰頭一飲而盡。
若是此人，倒也說通為何一副藍衫打扮，一腳跣足，一腳穿靴了。
陸北細細打量乞丐的時候，乞丐也目露驚異地打量著陸北。
我見世間人，生而還復死。
陸北抱拳道：「這位先生請了。」
說是一句人道聖器也不過分。
陸北輕輕放下掌中酒盅，留神細聽。
陸北不問這藍衫乞丐在可惜什麼，只是又拿起酒壺，自行在酒盅里斟了一杯，也不嫌棄藍衫乞丐用過這隻酒杯，放在嘴邊，輕輕抿了一口。
赤霄劍雖說不是什麼靈寶，但卻是一件特殊意義的神兵，是赤帝之子劉邦，當年斬白帝子起義的寶劍，削平天下龍蛇，四百年漢家天下氣運浸潤，早已與人道息息相關。
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似乎就是夥計口中的老乞丐。
「好在何處？」
「哪裡來的乞丐在這兒要飯，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其人在客棧外流連往返，自始至終就是沖自己來的，或者是沖自己手中的赤霄劍來的。
「夠了么？」陸北凝聲道。
這是一個令陸北感到略微熟悉的聲音，恩，似乎是這家客棧的夥計。
藍衫乞丐輕聲笑了笑，這似乎是藍衫乞丐自進來之後，第一次笑。
陸北萬萬沒想到與自己打了半天機鋒的人竟https://www.hetubook.com.com然是未來的上洞八仙之一的藍采和。
藍衫乞丐聽聞此言，目光方徹底從赤霄劍上收回，再無留戀之意。
朗聲道：「外面下著雨，我就在這兒避避雨，我不進去的，小哥何必趕人。」
「凡塵人心多變，的確不如山中松韌石堅。」
那夥計冷聲道：「避雨？你在廊下站著，臭氣熏天，客棧人來人往的，影響生意，快去去……別在這兒站著了。」
陸北端起桌上酒盅，放在唇邊，一口飲下。
儘管其人有些蓬頭垢面，然眉宇清奇，目光明亮。仔細觀瞧，此人實則也不過二三十歲的年紀，哪有客棧夥計所言老邁無力之感。
想到此處，陸北猛然所覺，一定是在自己與傅官保發生衝突之時，自己一劍斷槐的時候注意到的。
那夥計掂量掂量手中銀子，約有四五兩。
藍衫乞丐不以為意，頓聲道：「好劍。」
藍衫乞丐見陸北神色不以為忤，面上平靜無波。
「自然是好酒。」
不過終歸是看在陸北所給銀子的面子，不再阻攔這老乞丐進門。和*圖*書
聽這歌聲意境頗為縹緲悠遠，陸北心中就是一動，拿起寶劍，向外面喚道：「夥計，可讓外間的那位老先生進來，和在下吃幾盅酒。」
「哎呦」一聲，似乎是夥計一臉不耐地將那老乞丐推倒在地了。
藍衫乞丐尷尬地笑了笑，清咳一聲，輕輕掩過。目光突然轉向陸北右手按著的那柄赤霄劍上。
陸北抬眼望去，發現這乞丐衣著破舊藍衫，腳下踢著一隻靴子，一步三晃。
昨朝猶二人，壯士灑襟士。
陸北緩緩鬆開壓制在其人手背上的手，語氣頗為誠懇地認同道：「卻是好劍。」
繼而道：「好酒。」
更沒想到以乞丐行走世間的藍采和，竟然對凡間人心的污濁厭棄到近乎潔癖的地步。
這時，客棧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吵鬧的騷亂聲。
陸北抿了一口酒，望著綿綿雨絲出神，喃喃道：「人皇之劍，的確非陸某可持。」
只覺此酒剛一入口，清香馥郁，神清氣明。
夥計低聲鄙視道：「這老乞丐，還真是臉大。」
此時突然傳來了一道清逸的歌聲。
陸北一小口小口地酌著清酒，和*圖*書耳際聽著窗外的滴答秋雨，心中思慮著下一步的打算。
如今七十過，力困形憔悴。
恰如昨日花，朝開夜落爾。
藍衫乞丐眉頭一挑，輕聲笑了笑道：「小友，既持此劍，可敢除妖否？」
那客棧夥計聽聞陸北此言，忙轉過身，戳著手，面色躊躇道：「客官，你看這老乞丐身上破破爛爛的，影響了其他的食客。」
陸北長嘆一聲，望著手中的赤霄劍，心道：「此劍關聯人道氣數，而今天下諸國也隱隱有歸一之勢，此劍在自己手上，終究是留不長的。」
乞丐撩了撩衣袖，用臟衣袖搽了搽本已經明凈鑒人的桌椅，方才端正坐下。
自己就算接下客人打賞，要上交掌柜一半，這也剩著二三兩，足夠家中一月用度了。
陸北轉過頭來，語氣轉冷道：「先生，還有什麼可說的么？」
可藍采和到底是何時注意到自己手中的赤霄劍呢？
陸北也不多言，探手入懷，一錠雪花銀子飛出，夥計手忙腳亂地雙手接過。
聽聞陸北此言，藍衫乞丐眼眸微微一眯，接話道。
陸北看了這一幕，微微一笑道：「先和_圖_書生，凡塵是不比山中清凈。」
沉聲道：「小友，倒是靈慧非常。」
一點兒都沒有長期乞討或身處底層的陰鬱，只有一種說不出的明朗和洒脫韻味。
繼而嘆了口氣道：「可惜……此劍因果頗重，非是小友可持之物。」
「此劍上可掃蕩寰宇，下可斬妖除魔。」藍衫乞丐思索了下，方才沉聲道。
陸北似有所思，清聲道：「陸某自知，若不知……也見不得先生。」
藍衫乞丐不動痕迹地將手收回，似乎方才的事情並未發生。
還真是……人喜無好事，狗歡必生災啊。
說來，這藍衫乞丐若是鞠一捧清泉，洗去面上污漬，必定是一位唇紅齒白，風度優雅的美男子。
站起身來，抖了抖衣袖上似乎根本不存在的灰塵，朗聲道：「明夜子時，小友可到城西大井巷尋我。」
說完，這藍衫乞丐提拉著一隻靴子，蹣跚著向客棧外走去。
這乞丐破衣爛衫，赤著一隻腳，似乎也不知道謙辭，徑直向陸北這一桌走來。
陸北目光一驚，心道，原來是此人。
就要上前伸手抓去，但手背卻被陸北死死按住。
笑的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