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定風波
第八百九十七章 大人,冤枉啊!

一名男子看著身旁的女子,委屈道:「娘子,你相信我,我的錢袋真的是丟了,不是在外面養了狐狸精啊!」
這兩句壓抑到了極點的旁白一出,眾人的心,立刻便沉了下去。
這齣戲顯然已經無法再演下去了,勾欄管事只好宣布,《竇娥冤》的最後一折,延後再演。
有人忽然察覺到鼻間一涼,忍不住摸了摸,卻摸到了些許濕痕。
「下雪了嗎?」
「大人,這真的算不了什麼,您這麼想,要是再那戲文里,草菅人命的,不是山陽縣令,而是京城令……」
「我真的沒有!」孩童猛地搖頭,大聲道:「娘,你冤枉我,我如果冤死了,定要血濺白練,六月飛雪,讓這京都,大旱三年……」
「我不要半星熱血紅塵灑,都只在八尺旗槍素練懸!」
他哭喪著臉:「你居然懷疑我在外面養了狐狸精……,我,我真是比竇娥還冤啊!」
「也是,不過,這齣戲既然叫做《竇娥冤》,到底冤在哪裡,沒看出來啊……」
「沒來由犯王法,不提防遭刑憲,叫聲屈動地驚天。頃刻間遊魂先赴森羅殿,怎不將天地也生埋怨。」
劉縣令憤怒的拍了拍桌子,大聲道:「可是這麼多的冤案,你讓本官怎麼查!」
「到底怎麼樣,你們倒是說句話啊!」
有人不由的抱緊雙臂,雖然天氣炎熱,但勾欄四處都有冰鑒消暑,可就算是不熱,也不會冷啊……
戲台上,那劊子手悄無聲息的做了一個手勢,台hetubook.com.com上缺了一塊的地方,有一塊板子升上來,檯子重新變得嚴密無縫。
竇娥聲音悲凄,連發三願,「血染白綾,六月飛血,大旱三年」,場中一片寂靜,再無一道議論之聲。
那男子無奈之下,從懷裡掏出一瓶香水,說道:「這是我用存了一年的私房錢,給娘子買的生辰禮物……」
許久之後,第二批魂不守舍的人走出勾欄。
很快的,他們就知道了竇娥到底冤在哪裡。
「什麼,你還存了私房錢!」
京都,街道之上。
因前段時間「包青天」系列的風靡,眾人對於此類斷案戲文極為喜愛,都是底層民眾,有誰不喜歡這種為民伸冤的戲碼?
下方的趙捕頭臉上露出苦笑之色,說道:「劉大人,您就別抱怨了,這幾天,哪裡的縣衙都是一樣,楚州和我們鄰著,楚州刺史和那山陽縣令,已經被人罵的體無完膚了,京都民眾義憤填膺,甚至有人跪在宮門口,跪求公主殿下徹查冤案,還竇娥一個清白……,這,這隻是一部戲文啊!」
「戲演完了?」
「這……」
此外,各縣的衙門,每日都被上訴的百姓堵的水泄不通,直到官府以強硬的態度,鎮壓了幾批趁機搗亂的人之後,這種情形才得以好轉。
這一段楔子,亦是沒有太多的亮點,但台上的伶人演技精湛,劇情過渡順暢,看上去頗為舒服,倒也沒有讓眾人失望多少。
……
這是連天地都被m.hetubook.com.com她的冤情所觸動,完成了她的心愿!
「這媳婦真是孝順,為了婆婆免受刑罰,居然願意自己蒙受這不白之冤……」
「包大人呢,怎麼還不出現,趕快為竇娥翻案啊!」
「若果有一腔怨氣噴如火,定要感的六齣冰花滾似錦,免著我屍骸現!」
劉縣令看著眼前厚厚一疊的狀紙,頓時覺得眼前有些發暈,癱軟在椅子上,喃喃道:「堂堂京都,天子腳下,哪來這麼多的冤案……」
「急什麼,這才剛剛開始,且繼續往下看……」
京都大大小小數十座勾欄,別的戲已經暫時停下,從早到晚,唯有一場《竇娥冤》,在每一座勾欄中,不停歇的排演。
這是竇娥冤,也是他們的冤。
「怎麼可能,如今可是暑天,更何況,這是在勾欄裏面!」
接下來,本應還有三年之後,竇娥之父竇天章為她翻案,冤案昭雪的劇情,但此時,勾欄之中的氣氛已經開始有些控制不住,戲台之上,已經準備開始演出的伶人只好無奈的停下。
戲文的開頭,先是一段楔子。
竇娥道:「我要一領凈席,等我竇娥站立,又要丈二白練,掛在旗槍上。若是我竇娥委實冤枉,刀過處頭落,一腔熱血休半點兒沾在地下,都飛在白練上!」
那女子一臉不信,怒道:「你還狡辯,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你以為我聞不出來……」
「好不好看?」
「這貪官,當真該死!」
他們彷彿感受到了竇娥所和_圖_書受的冤屈,已經到了連天地都怨的地步!
「我竇娥死的委實冤枉,從今以後,著這楚州亢旱三年!」
一樁冤案驚天下,六月飛雪動蒼生。
竇娥已被押赴刑場,眾人耳邊有兩道聲音接連響起,如洪鐘大呂。
場外的眾人從已經出來的人身上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消息,而此時,第二場已經快要開演,也顧不得詢問他們,飛快的湧入勾欄。
「看沒看過戲啊,包大人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分明是展護衛先從天而降,高喊『刀下留人』……」
那孩童停下腳步,搖頭道:「我沒有,你冤枉我!」
「住口!」劉縣令臉色一白,整個人都打了一個激靈,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大聲道:「擊鼓,升堂,本官今天要斷十個!」
等到眾人的目光再望向戲台的時候,竇娥的「屍首」,已經被大雪淹埋……
身旁終於有人忍不住提醒,「兩位兄台,串戲了吧?」
視線再次回到戲台之上。
竇娥發下的第一樁願望,已然應驗!
戲台中央,劊子手手中的刀斬下,竇娥倒地,一腔熱血灑向半空,濺在白綾之上。
眾人走出去的時候,只覺得這天上火辣辣的太陽,竟是沒有那麼炎熱,反倒有些遍體生寒,身上倒也出了些汗,只不過卻是冷汗。
京都最近這段日子,颳起了一陣喊冤之風,無論男女老幼,人人都以竇娥自稱,勾欄免費公演之時,甚至連平日里擁擠的街道上都沒有了什麼行人。
婦人和*圖*書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還敢騙人,學堂的先生都告訴我了!」
此時,刑部衙門之前,一名孱弱女子從人群中走出,敲響了衙門口的大鼓之後,跪倒在門前,聲音悲凄,高喊出聲。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們從小接受的便是這方面的訓練,既然能登台,自然讓你挑不出什麼毛病。」
「……有嗎,這難道不是包青天?」
這一次,沒有展護衛,沒有包青天,竇娥被處斬,臨死前發下的誓言一一應驗,血濺白練,六月飛雪,根據常識,這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你們這是怎麼了?」
……
那監斬官惱羞成怒的大喊:「時辰已到,行刑!」
血濺白練,果然是血濺白練!
眾人的頭頂,粗大的房樑上,有人立在那裡,輕輕的搖動手中的竹籃,便有細碎至極的冰屑從上方撒下來。
按照以往戲文的慣例,到了這個時候,便是整部戲文最為精彩的地方了。
京都縣衙。
「如今是三伏天道,若竇娥委實冤枉,身死之後,天降三尺瑞雪,遮掩了竇娥屍首。」
「大人,冤枉啊!」
場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望著戲台的方向怔怔出神,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淚流滿面。
當悲壯的樂聲逐漸清晰的時候,他們的腦海之中,亦是不由的浮現出剛才的幾句戲文。
蔡家搬遷,竇娥丈夫早死,和婆婆相依為命,又遭到惡人構陷,碰巧遇到貪官,竇娥為了婆婆免遭嚴刑拷打,無奈招供,認下罪名,被判處死刑,押赴刑場和-圖-書……
流落在楚州的秀才竇天章,因欠當地蔡婆婆本利四十兩銀子無力償還,只得將七歲的獨生女兒端雲(竇娥)賣給蔡婆婆作童養媳。竇天章又得到蔡婆婆十兩銀子作路費,自己赴京趕考……
「我竇娥死的委實冤枉,從今以後,著這楚州亢旱三年!」
此時,只聽那監斬官雲:「死到臨頭,你還有何話說?」
「那小端雲,年紀不大,演的倒是挺不錯。」
抬起頭時,才發現天空之上,居然有白色的「雪花」,紛紛揚揚的灑落下來。
「還說沒有!」婦人當街扒下他的褲子,啪啪啪幾巴掌就下去,一邊打一邊道:「我讓你血濺白練,讓你六月飛雪,讓你大旱三年……」
「——」
「……為善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天地也!做得個怕硬欺軟,卻原來也這般順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
短短數天時間,被人們稱為「千古第一奇冤」的戲文,傳遍了京都。
這一刻,場中有半數之上的人忍不住站了起來。
街角,有婦人追著八九歲的頑童出來,怒道:「你說,你今天沒有去學堂,是不是去勾欄了!」
……
便在這時,下方有人忽然打了一個寒戰,喃喃道:「我怎麼覺得,周圍冷颼颼的……」
竇娥是不幸的,是悲苦的,然而能坐在這樣場合看戲的,有幾個是富貴人家,他們比竇娥的身份,並沒有高貴多少,他們平日里,也要受到各種黑惡勢力的欺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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